袁曉燕
在西方主流經濟學中,性別差異被徹底抽象掉,其理論和方法很大程度凸顯的是成年男性的經歷和視角,這種以完全理性為理論前提的新古典框架不能凸顯客觀存在的性別差異。
2006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菲爾普斯曾說過,美好的生活有兩個部分:在積極參與社會中所增長的見識,以及在創造和探索不確定性中所完善的德行。而長期從事簡單重復的家務勞動既無法在積極參與社會中增長見識,也無法在創造和探索不確定性中完善德行,那么女性的美好生活又從何而來呢?對于女性而言,只有在家庭、勞動力市場以及教育三個領域中實現完全的男女平等,才是其追求的終極目標。然而,根據世界發展報告,在發展中國家,完成了初中教育的女性僅占到34%,女性在勞動力市場的參與率也僅為52%。不僅如此,每年全球“消失的女性”大概有600萬之多。在中國,出生性別比(男/女)在2014年末已經達到1.26。
不僅如此,經驗觀察還發現,即使男女人力資本投資和積累水平相同,其他特征條件相近,男女行為方式和行為能力也存在顯著差異。比如,相較于男性,女性擁有更為精巧地照料孩子的能力。最新腦科學研究表明,由于女性能夠更為迅速地激起其腦電圖中的悲傷電路,因而比男性更為情緒化,這些性別現象的經濟學意義是,外生的性別差異會內生出男女決策水平和行為效果上的差異,從而影響兩者效用水平的評價。然而,這一客觀存在并沒有被納入到新古典經濟學的分析框架,因而其勞動要素的效用函數中不考慮性別的異質性特征,盡管這會影響到男女各自的福利水平。近年來更多的研究對男女在競爭、風險以及社會偏好方面的差異及原因進行了進一步探究,結果表明,緣于社會規范的影響,男女在成長過程中有意識地形成了對待事物的不同態度,從而導致男女面對同一經濟現象會采取不同的決策行為,一般表現出不同的結果。這些差異主要表現在:和男性相比,女性更為厭惡風險;在一個競爭的環境中,女性比男性更羞于競爭,尤其羞于和男性競爭;而在社會偏好方面,實驗研究沒有表現出結果一致的性別差異,但女性對環境的變化更為敏感。以上來自自然和社會角色的差異影響到女性的偏好,進而影響到女性的選擇,最終導致其通往帕累托最優的路徑和男性的不一致。
男女之間還有一個顯著的差異是擇偶上的差異。實驗數據發現,女性擇偶更側重于配偶的智力、收入,而男性則側重于女性的外表。這種差異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性別角色不同的生存現狀。
除此之外,經濟學家還對女性在勞動力市場表現的原因進行了深層次的研究,結果發現女性在勞動力市場的表現與其經濟參與度高度相關。哈佛大學亞利桑那(Alesina)教授發現,在世界進入農耕文明時代之后,女性由于其體能上的天生劣勢,不能勝任重體力勞動,因此在需要牛耕的地區,形成了長期以來較為嚴重的性別歧視傳統。耶魯大學錢楠筠教授運用中國的數據發現,隨著1978年改革開放的推進,農村的生產經營方式及農作物開始多樣化,在那些適合種茶的地方,由于女性更適宜從事茶葉生產,因此女嬰成活率、成年女性的勞動參與率以及女性的工資都顯著較其他地方更高。這說明女性勞動參與率與經濟發展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然而,運用跨國數據以及經濟研究的視角,哈佛大學戈爾丁(Goldin)教授卻發現,經濟發展和女性勞動參與率之間存在著顯著的U型關系。這其中,社會規范扮演了重要角色。比如,如果已婚女性選擇在制造業工作,她們的丈夫會被認為是不負責任或者懶散的。不僅如此,隨著女性在勞動力市場的參與度越來越高,她們對其在工作中的預期也開始發生變化。早期的美國女性在勞動力市場選擇的是工作(job)而非職業(career),也就是說,她們僅僅是為了得到一份收入而加入到勞動力市場。但是,一方面,隨著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更多女性把工作當成職業來對待,也就是說,除了收入,她們更多把職業作為實現人生價值的重要部分;另一方面,醫學技術的發展,使女性可以控制自己的生育行為,這使得更多女性加入到勞動力市場當中去。更甚之,由于接受了更多教育,女性還可以把學校當成其潛在的婚姻市場,尤其是進入到更高等學府的女性,她們選擇到與其相匹配的優質男性的可能性更高,為此,這些女性會更多地投入到勞動力市場中去。另外,和菲爾普斯的結論不謀而合,女性在公共事務中的參與率會影響她們的相對地位。
在中國,經歷了漫長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后,新中國以“婦女能頂半邊天”為標志的婦女解放運動,使得中國女性的勞動參與率及高等教育參與率都大幅提高。然而,高比率的女性勞動參與率并沒有自動帶來性別平等,相反,女性經常發現自己陷于工作和家務勞動的雙重負擔中。盡管中國女性相對于男性的收入在國際比較中已經是名列前茅,但總體上她們的收入還是要比男性低大約25%左右。更有甚之,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逐步推行,表現在勞動力市場上,我們卻發現女性勞動參與率略有下降。而與之相伴隨的則是女性受教育程度顯著提高。筆者在研究中發現,由于傳統男主外女主內的家庭分工模式依然存在,受教育程度提高并不顯著降低女性在家庭中的無償勞動時間,同時,女性依然從事著勞動力市場的有償勞動,為此,受教育程度更高的女性承受了嚴重的雙重負擔。因此,單純強調經濟發展對性別平等的影響是不夠的。經濟發展與性別平等是相互作用的。然而,經濟發展并不能夠保障完全的性別平等,還需要相應的公共政策來保證其實施。
走向性別平等的道路還很漫長。然而我們相信,如戈爾丁教授在她作為美國經濟學會主席的就職演說中所言:性別平等不是女贏男輸的零和博弈,雖然那些不贊同的人可能會因此慘遭淘汰,但大多數工人都將從一個更為靈活的政策中獲益。(作者為陜西師范大學國際商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