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癡人生行走俠

朱永新

不久前，收到曹正文先生寄來的一個大大的郵包。打開一看，是洋洋450萬言整整八大卷的《米舒文存》。他告訴我，十年前就有出版社想出版他的文集，他一直沒有時間整理，更不敢把自己的作品用“文集”的名義出版。退休以后，他閑居在上海與蘇州，總算有了比較充裕的時間，一部分用于行走世界，一部分就用于整理自己這幾十年來已出版的文字。

我利用業余時間，饒有興致地翻閱了正文兄的大著，覺得有必要寫點文字，談談自己的讀后感，推薦給有興趣的朋友們。

卷一是他的詩話隨筆集，收錄了《群芳詩話》《詠鳥詩話》《山水詩話》與《動物百話》四本書，是分別以花、鳥、山水和動物為題材的。讀這一卷，知識性與趣味性兼具，其實更像科學普及讀物。書中的配圖，均為董之一先生（著名畫家董天野之子）插畫。最有意思的是在《動物百話》中，作者把自己也列入其中之一加以描述。他寫道：“人雖然在許多方面比動物更優秀，但是人的虛偽和狡詐更勝于虎狼之輩。人雖然與動物一樣為生存而奔波，但是人是有思想的動物，人的領悟和創造性給人類生活帶來了無限廣闊的前景。”他說，自己作為動物，比起其他動物經受了更多的磨難，同時也享受了更多的樂趣。

卷二是他的散文選，共有“人生記憶”“米舒美文”“風月無邊”“文人雅士”“書香心怡”“訪臺雜記”“舒園十記”七輯。“人生記憶”是從他50年間撰寫的千余篇散文中精選出來的；“米舒美文”則大多采用駢文體撰寫而成；“風月無邊”與“文人雅士”是他關于山水花月、亭臺樓閣、家居文玩的小品文；“書香心怡”則是關于藏書、淘書、讀書、愛書的逸聞趣事；“訪臺雜記”記錄了他與柏楊、余光中、羅蘭、蔡志忠、林清玄、溫世仁等名家交往的故事。最后一組“舒園十記”則記敘了他退休后在蘇州的閑適優雅生活。

卷三是他的文史雜記選，由他的三本著作構成。一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史鏡啟鑒錄》，一本是上海書店出版的《女性文學與文學女性》，還有一本是文匯出版社出版的《壺中書影——米舒評說千古文人》。正文兄自幼喜愛文史，“文革”期間曾經拜章培恒先生為師學習二十四史，受過系統的史學訓練。三本書挖掘了許多歷史掌故，講述了許多鮮為人知的歷史人物故事。孔子為什么長壽？袁紹殺田豐為什么是冤案？歐陽修如何選接班人？為什么說吳三桂并不多情？女道士有怎樣的浪漫生活？《西游記》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妖精？同時，通過這本書，我們也可以認識老子之道、孔子之求、商鞅之術、孟子之辯、莊子之境、荀子之實、董仲舒之窺、司馬相如之媚、東方朔之詼、司馬遷之憤、葛洪之度、陶淵明之悅、魏徵之諫、范仲淹之樂、王安石之拗、李清照之寡、唐伯虎之浪、鄭板橋之怪、紀曉嵐之達、曾國藩之韌、洪秀全之假、李叔同之奇等。130余位歷史人物，每個人用一個字來點睛，道出其人的主要特征，也是一部值得一看的奇書。

卷四是他的偵探小說與評論集，由小說《紫色的誘惑》和《世界偵探小說史略》兩部著作構成。可能很少人知道，正文兄是國內比較早寫作偵探小說的作家。早在1984年，他就寫了一部《秋香別墅的陰影》，被秦怡的影視公司改編為電視劇，由陳道明主演。后來又寫過《佛島迷蹤》《四十歲男人的困惑》《金色的陷阱》，主編過美國偵探小說集《多情的竊賊》和《世界偵探推理小說大觀》，并撰寫文學史《世界偵探小說史略》等。他是一位偵探小說收藏家，收藏了近百部世界各國的偵探小說。他到世界各地游覽，也不會忘記尋找偵探小說中曾經提及的地方，書中的照片可以看到這個偵探迷的行蹤。

卷五是他的武俠評論集，由《古龍小說藝術談》《金庸小說人物譜》和《中國俠文化史》三本著作構成。興趣廣泛的正文兄，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研究武俠小說，金庸先生讀到他撰寫的《古龍小說藝術談》一書后大為欣賞，邀請他到香港講學。同時，馬來亞大學、墨爾本大學與多倫多大學等大學也邀請他作為武俠研究專家講學。他還創辦了一本武俠雜志《大俠與名探》。書中附有他與金庸、梁羽生、嚴家炎等武俠小說家與評論家的珍貴合影。

卷六是他的小說選，由《唐伯虎落第》《蘇東坡出山》《龍鳳雙俠》《三奪芙蓉劍》和《僰人棺之謎》五本著作構成。前兩本是歷史小說，后三本是武俠小說。正文兄曾經也是一個癡迷文學的青年，參加過上海作家協會的青年文學創作學習班。他寫過六部偵探推理小說，也寫了大量歷史題材的小說。他是蘇州人，從小聽“唐伯虎點秋香”的評彈長大，在小說《唐伯虎落第》中寄托了他對蘇州的故鄉情結。他創作武俠小說很偶然，他任職的《新民晚報》的領導想增加報紙的印數，有一天看到他辦公桌上有一本武俠小說，就說：“你也給《晚報》連載寫一部武俠的吧！”于是他寫了四十余篇連載的武俠小說《龍鳳劍》，后來由江蘇文藝出版社以《龍鳳雙俠》書名出版，發行30余萬冊，成為當時的暢銷書。正文兄興趣廣泛，小說的寫作基本是38歲之前完成的。之后，他更多的精力開始轉向學術研究了。

卷六的照片是關于蘇州的。退休以后，他在蘇州有了一個庭院，取名為“舒園”，既為他的筆名米舒之舒，也是舒適雅致之舒。書房的齋名是98歲高齡的陳立夫所題寫的“錦沁樓”。其中有一張是我參加“曹正文收藏簽名本捐贈儀式”的照片，記錄了我們之間的友情。當時我在蘇州擔任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長，給他主持的報紙寫過一些小文章，加上他是蘇州老鄉的緣故，成為好朋友。聽說他有意捐贈自己收藏的數千本名人簽名書籍，我竭力動員他捐贈給蘇州圖書館。現在，這個簽名本陳列室，也是他經常帶朋友參觀的地方了。步入老年的正文兄，也經常為我們之間的這段往事感慨呢。

卷七是他的游記選，是從他已出版的《開心萬里行》《無邊風月之旅》《我走過88個城市》《行走亞洲二十國》《行走歐洲三十六國》五本著作的文章中選編而成。正文兄不僅是一個書癡，讀書破萬卷，也是一個行者，行走69國，何止行萬里。與一般的旅行者不同的是，他邊走邊思，邊走邊寫，記錄了自己的見聞與思考，寫下了1000多篇游記。在亞洲，他記錄了新加坡的“三不提倡”，馬來西亞《星洲日報》成功的啟示，在清邁喝鄧麗君下午茶，難忘的西貢之夜，在熊本地震中驚魂，在尼泊爾歷險，在土耳其“大巴扎”購物，在迪拜迎新年，在死海中“游泳”，迷失在雅法古城的小巷，在不丹觀宗堡。在非洲，他記錄了開羅舊城的奇觀，北非藍白小鎮的風景，南非野生動物園的神秘。在澳洲，他記錄了澳大利亞充滿野趣的袋鼠島，新西蘭色彩斑斕的皇后鎮。在歐洲，他記錄了乘俄羅斯列車歷險的經歷，在斯德哥爾摩大學講課的情形，感受梵蒂岡大教堂，夜游塞納河，拜訪莎士比亞故居，在慕尼黑街頭迷路，尋訪安徒生足跡，訪問奧斯維辛集中營，參觀荷蘭的梵高紀念館，感受圣馬力諾的夕陽山道。在美洲，他記錄了賭城流動的燈光，美國人的口才與幽默，魁北克的法式風情，阿根廷的探戈舞姿，巴西亞馬遜森林的誘惑，海地拉巴地的休閑天堂，墨西哥的瑪雅遺址等。正文兄從43歲第一次出國到現在，66歲的他今天仍然行走在路上。

卷八是他的書話集，由《書友茶座》《珍藏的簽名本》兩本著作構成。論文憑，正文兄只是初中畢業；論學問，正文兄卻是飽學之士。少年時代的他讀了大量中國古典小說，青年時期開始閱讀世界名著。后來又拜師啃讀二十四史。應聘成為《新民晚報》記者以后，主動請纓創辦了“讀書樂”專欄，一個人單獨主持這個專欄22年之久。受鄒韜奮先生創辦“生活信箱”的啟發，他也創辦了一個與讀者互動的信箱“書友茶座”，回答了1萬多封讀者來信，其中正式發表的短文達1200多篇。讀者的問題五花八門，也迫使他讀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書。《書友茶座》精選了其中的部分文章正式出版。正文兄在主持“讀書樂”專欄的過程中，也結識了許多名家，組稿之余，得到了3600余冊名家簽名著作，他又撰寫了《珍藏的簽名本》和《珍愛的簽名本》兩本書，記錄了與這些作家交往的故事和簽名書的由來。第八卷書末有兩個附錄，一是“名家序跋”，為30余位著名專家為他的著作撰寫的序言和書跋；一是他的著作目錄，其中創作62部，主編120部。有意思的是，目錄中竟然有我早已忘記的“明日教育叢書”，這是我們共同主編的為新教育教師出版的著作。當時，正文兄正轟轟烈烈地與溫世仁先生合作做出版工作，可惜后來溫先生早逝，出版事業也就停了下來。但是這一段合作，也加深了我們的友誼。

與曹正文先生有近20年的交往了。這些年來，我斷斷續續收到他的一些著作。感嘆他旺盛的創作激情和勤奮的工作態度，感謝他從來沒有忘記養育他的故鄉蘇州，也感激他從來沒有忘記我這位老朋友。

（責任編輯：黃常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