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皇++王志華++葛瑩玉



摘 要對勞動力成本與產業結構的關系研究多從成本視角進行分析,從收入—消費視角研究兩者的量化關系缺乏。基于中介效應模型文章構建了分析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和產業結構升級之間關系的理論框架,并運用中國的經驗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發現:勞動力成本對居民消費需求擴張和消費結構升級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消費規模擴張和消費結構升級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勞動力成本上升通過推動消費規模擴張和消費結構升級進而推動著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其政策含義是,經濟新常態下應順應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形勢,積極推動經濟發展方式轉變,引導和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
關鍵詞勞動力成本;產業結構;消費需求;中介變量
[中圖分類號]F2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0461(2017)02-0001-05
一、引言與文獻回顧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豐富勞動力資源推動著世界制造中心的轉移,中國取代美國成為了世界第一制造大國。當前中國經濟步入了“新常態”,結構調整是熱點話題,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了,“推進經濟結構戰略性調整……必須以改善需求結構、優化產業結構、促進區域協調發展、推進城鎮化為重點,著力解決制約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的重大結構性問題。”中國產業結構不合理突出表現為制造業產能的結構性過剩和服務業比重偏低(現代服務業發展相對滯后),“十三五”時期推動產業邁向中高端優化產業結構成為了我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大課題。產業結構作為國民經濟的部門經濟的構成,縱觀我國產業結構的演化過程,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和國際化等推動著產業結構持續升級:1978年GDP在產業間的布局第一產業為28.2%、第二產業為47.9%、第三產業為23.9%,截止至2014年我國GDP在產業間的布局演變成第一產業9.2%、第二產業42.6%、第三產業48.2%。
對于中國產業結構的研究,早期的研究者關注農輕重比例失衡(楊堅白和李學曾[1],1980),借鑒國外產業結構理論(配第-克拉克定理、二元結構轉變論、不平衡增長理論、部門分析理論和雁形形態論等)學者們分析我國產業結構現狀、特點和發展方向。進入新世紀,勞動密集型產業和服務業發展較快,產業結構的研究內容進一步深化,研究者更加重視產業的內部結構(李江帆和曾國軍[2],2003;王德文等[3],2004)。在制造業轉型升級方面,基于“價值鏈”理論劉志彪和張杰[4](2009)指出,從融入全球價值鏈到構建國家價值鏈,實現兩者協調發展,是全球化條件下實現產業升級的重要戰略;在服務業發展方面,歐陽峣等[5] (2014)通過數據的國際比較認為當前中國GDP的產業格局仍然有巨大的調整空間,第三產業①、特別是現代服務業亟待發展。
要素稟賦的變化所帶來要素價格的改變是產業結構調整的重要因素。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勞動者報酬率持續下降以及近年來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劉易斯拐點”到來),學者們開始基于勞動力成本視角研究中國產業結構調整問題。微觀的企業面對勞動力成本上升主要是采用轉型和轉移兩種應對方式,相關的研究文獻主要集中在勞動力成本對制造業轉移和制造業轉型的影響這兩個方面。在制造業轉移方面,一國(地區)產業結構是由要素稟賦決定的,最優的產業結構應當和要素稟賦相吻合(林毅夫[6],2010),基于成本視角Arthur. Lewis[7](1972)認為勞動力成本上升驅使著發達國家(地區)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推動著產業結構升級。在制造業轉型方面,Romer[8] (1987)強調,高工資驅使著企業加大研發投入,促進技術創新,從而帶動著產業升級。基于內生增長模型林煒[9](2013)利用1998~2007年期間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測算勞動力成本對制造業企業創新能力的激勵彈性系數,認為勞動力成本上升對企業創新能力具有正向影響。羅來軍等[10](2012)研究也認為較低的工資水平削弱了企業采用先進技術設備的積極性,不利于產業結構的高級化調整。通過成本機制(“工資侵蝕利潤”)學者們分析勞動力成本對制造業企業的“倒逼效應”推動制造業的轉移或轉型,進而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此外,除了成本機制外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的影響還可以通過收入—消費渠道對產業結構產生影響。收入—消費機制是指勞動力成本對勞動者而言是收入,工資水平的上漲提升了勞動者的消費水平,消費結構得以攀升,由于“恩格爾定律”同“配第-克拉克定理”的內在聯系,由此產業結構得以優化升級。
梳理國內外文獻可以發現,對勞動力成本與產業結構關系的研究學者們從成本機制視角分析勞動力成對產業結構(制造業企業)影響的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從收入—消費機制視角的分析相對欠缺。基于此,本文從宏觀的消費成長視角分析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作用機制。
其余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從理論上分析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產業結構升級的鏈條關系,并設計實證研究的思路;第三部分實證檢驗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產業結構升級的鏈條關系;最后是本文的研究結論及政策含義。
二、理論假設與研究設計
(一)理論假設
一般而言,在工業化的進程中,當一個國家(地區)勞動力成本較低時,產業結構主要是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隨著勞動力成本的上升,通過成本機制和收入—消費機制等勞動密集型企業將發生產業轉移或者轉型,從而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基于現有的理論研究,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施加影響,其中一條重要的渠道就是通過推動消費成長進而影響產業結構(也稱收入—消費機制)。消費需求是居民有支付能力的需求,根據凱恩斯的“絕對收入假說”,可支配收入水平是決定消費的最重要因素。勞動力成本對企業來說是成本,換成勞動者的視角就成為了收入,由此勞動力成本是影響勞動者可支配收入的重要因素,進而對消費需求產生影響。人們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對消費需求會產生兩大影響:消費需求規模的擴大和消費需求結構的升級。一方面,消費需求規模的擴大會帶動產業規模的擴大形成規模經濟,消費市場規模的擴大對創新同時也具有驅動效應(Schmookler[11],1966),推動著產業轉型升級。另一方面,消費需求結構的升級會引起產業結構的升級,即“恩格爾定律”同“配第-克拉克定理”之間存在著內在聯系。綜上所述,勞動力成本、消費需求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鏈條關系可以如圖1所示。
根據上述的理論分析,為檢驗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與產業結構之間的鏈條關系,本文提出如下待檢驗的系列假說:
H1: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相關關系。
H2:消費規模擴張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3:消費結構升級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4:勞動力成本與消費規模擴張具有正向影響。
H5:勞動力成本與消費結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
H6:消費成長在勞動力成本與產業結構關系中發揮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邏輯和假說,本文將消費成長作為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的一個中介變量,并對上述的假說進行實證檢驗。
(二)研究設計
根據圖1所示的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與產業結構間的關系圖,基于Kristopher[12](2004)的中介效應模型,本文將勞動力成本作為自變量,將產業結構升級作為因變量,消費需求則是勞動力成本影響產業結構的中介變量,消費成長包含消費規模和消費結構兩大層面的內容,如圖2所示。“總效應”(Total Effect)是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直接影響,“中介效應”(Mediating Effect)則是勞動力成本通過消費需求(中介變量)對產業結構升級產生的影響(見圖2)。
為了檢驗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影響的消費需求中介效應,參照溫忠麟等[13](2004)的逐步回歸法本文設計如下一組回歸模型:
ISt=α1+βLCt+μt (1)
Ct=α2+γLCt+εt (2)
ISt=α3+ψCt+ζt (3)
ISt=α4+β′LCt+θCt+ξt (4)
其中,IS為產業結構,LC代表勞動力成本,C表示消費需求(消費規模或消費結構),t是時間標記,μ、ε、ζ和ξ分別為各個回歸方程的隨機項。如果將式(2)代入式(4),我們可得到:
ISt=α5+(β′+γθ)LCt+Ct+κt (5)
在式(5)中,系數γθ度量的就是通過消費需求這個中介變量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消費需求的中介效應)。由于系數β度量的是總效應,γθ/β則表示通過消費需求這個中介變量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占其總效應的比重(中介效應/總效應)。
三、實證分析
(一)變量選取與數據說明
1.變量選取
本文選取的變量如下:
(1)勞動力成本(Labor Cost)。在我國現行的統計體系里缺乏勞動力成本的統計數據,考慮到工資是勞動力成本的最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使用工資來衡量,相關的指標有就業人員工資總額和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等。本文使用在崗人員平均工資(LC)作為衡量勞動力成本的指標,單位為元。
(2)產業結構(Industrial Structure)。產業結構是國民經濟中一二三次產業的構成,一般來說,其衡量指標有第二產業增加值/GDP、第三產業增加值/GDP和(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 值)/GDP,本文使用第三產業增加值/GDP和(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值)/GDP這兩個指標來衡量,分別用IS1 和IS2表示,單位為%。
(3)消費規模(Consumption)。消費規模反映的是經濟社會里消費的總量指標,相關的指標有消費支出總額和人均消費支出等。本文使用居民人均消費支出(消費支出/人口總數)作為衡量消費規模的指標,用C表示,單位為元。
(4)消費結構(Consumption Structure)。消費結構是人們在消費過程中所消費的不同類型消費資料的構成,恩格爾系數(消費支出中食品支出所占比重)是國際上的通用指標,我國現行的統計體系里有城鎮恩格爾系數和農村恩格爾系數,缺乏總體的恩格爾系數,基于此本文使用城鎮恩格爾系數來衡量消費結構,用CS表示,單位為%。
2.數據說明
樣本考察期為1980~2014年,本文運用1978年為基期的居民消費價格定基指數剔除掉了價格的影響,對于絕對量指標(LC和C)取對數化(ln)。上述數據皆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國家統計局的數據庫。經濟變量統計描述見表1。
(二)檢驗結果
根據研究設計,運用中國1980~2014年的時序數據本文對勞動力成本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消費需求中介效應進行實證考察,以第三產業增加值/GDP作為產業結構升級指標的檢驗結果見圖3。
圖3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系數為0.0675,通過了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假說H1獲得了支持。由勞動力成本到消費規模的路徑系數(0.1850)和消費規模到產業結構的路徑系數(0.0866)可以看出,勞動力成本對消費規模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消費規模對產業結構升級也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由此假說H4和H2得到了支持。由于假說H1、H4和H2得到了支持,說明了消費規模擴張在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起到了中介作用。基于中介效應模型所測算的中介效應值(γθ=0.0180)占總效應的比重約為26.72%,由此基于消費規模角度的假說H6顯著成立。除通過消費規模這個中介變量外,勞動力成本還可以通過促進消費結構升級推動產業結構升級。根據檢驗結果(見圖3),由勞動力成本到消費結構的路徑系數(-0.0841)和消費結構到產業結構的路徑系數 (-0.2274)可以看出,勞動力成本對消費結構具有顯著影響,消費結構對產業結構升級也具有顯著的影響,假說H5和H3得到了支持。由于假說H1、H5和H3得到了支持,說明了消費結構升級在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也起到了中介作用。我們所測算的中介效應值(γθ=0.0171)占總效應的比重約為25.28%,由此基于消費結構角度的假說H6也顯著成立。
為了進一步驗證我們實證結果的穩定性以增強實證結論的說服力,本文進一步使用(第二產業增加值+第三產業增加值)/GDP作為產業結構升級的指標對勞動力成本、消費需求和產業結構升級間的關系進行實證分析。檢驗結果(見圖4)表明,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系數為0.0601,通過了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假說H1仍然得到了支持。由消費規模到產業結構的路徑系數(0.0830)可以看出,消費規模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與上文的研究結論幾乎一致。在假說H1、H4和H2得到支持的條件下所測算的中介效應值(γθ=0.01230)占總效應的比重約為18.25%,由此基于消費規模角度的假說H6得到了支持。基于消費結構角度,由消費結構到產業結構的路徑系數(-0.4914)可以看出,消費結構對產業結構升級也具有顯著的影響,假說H3得到了支持。在假說H1、H5和H3得到支持的條件下所測算的中介效應值(γθ=0.0393)占總效應的比重約為58.26%,由此基于消費結構角度的假說H6也顯著成立。
綜上所述,回歸結果(圖3和圖4)證實本文的系列假說,通過中介變量(消費需求)勞動力成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主要是通過消費規模擴張和消費結構升級這兩條路徑。勞動力成本上升對第二、三產業比重尤其是第三產業比重會有顯著的正效應。基于消費需求這個中介變量勞動力成本上升的產業結構調整效應顯著存在,勞動力成本上升有利于國內需求的成長進而促進了制造業升級和服務經濟的發展從而有利于中國經濟結構優化。
四、結論與政策含義
近幾年來,中國的勞動力成本持續上升,突出表現為東部和南部經濟發達地區出現“民工荒”和“招工難”的現象,勞動力成本上升的結構調整效應問題成為學者們關注的一個熱點話題。對勞動力成本與產業結構的關系研究多從成本視角進行分析,從收入—消費視角研究兩者的量化關系缺乏。本文基于消費成長視角首先從理論上分析了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與產業結構升級三者之間的內在機理,然后基于中介效應模型以消費需求作為勞動力成本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中介變量實證檢驗了勞動力成本、消費成長與產業結構升級三者之間的關系,得到如下的研究結論:第一,勞動力成本對居民的消費成長具有重要影響,勞動力成本對勞動者而言是收入,勞動力成本的上升通過其收入水平提升了勞動者的消費水平,推動著居民消費結構的攀升,由此勞動力成本越高的地區,其居民消費規模越大,消費結構更高級。第二,消費成長是產業結構調整所要考慮的不可或缺因素,具體來說,消費需求規模擴張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向影響,更高級的消費結構也更有利于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第三,消費成長是勞動力成本影響產業結構升級的一個重要中介變量,也就是說,勞動力成本的變化可以通過影響城鄉居民的消費需求進而作用于產業結構升級。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新常態經濟下調整優化產業結構具有一定的啟示和政策含義,應順應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形勢,積極推動發展方式轉變,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引導和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第一,推動“粗放型”發展方式向“集約型”發展方式轉變。勞動力成本是產業結構調整的重要影響因素,當前中國勞動力成本上升對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具有促進效應,基于提升經濟增長質量角度不要過于強調勞動力成本上升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政府應順應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形勢,鼓勵技術創新等途徑驅動創新、提高勞動生產率,推動“粗放型”發展方式向“集約型”發展方式轉變,引導和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第二,推動“投資和出口拉動型”發展方式向“消費、投資和出口協調拉動型”發展方式轉變。消費成長所伴隨的消費規模擴大和消費結構升級能顯著推動產業結構升級,因此,在中國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應深化收入分配體制改革驅動消費成長,構建起城鄉居民消費成長的長效機制,從而推動中國經濟結構優化。
[注 釋]
① 歐陽峣等 (2014)研究指出,2008年我國第三產業比重為40.1%,遠低于發達國家美國74%的水平,與“金磚四國”的其他國家相比也顯著偏低(俄羅斯為57.8%,印度為53.7%,巴西為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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