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藝術學科研究生的自我發展

任也韻

(北京師范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論藝術學科研究生的自我發展

任也韻

(北京師范大學 藝術與傳媒學院,北京 100875)

當下基礎教育發展學生“核心素養”的舉措值得高校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機構反思。須考察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的意義,闡釋藝術學科研究生是以自我發展為特征的高層次教育,從而提出藝術可行能力發展觀念,即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是藝術職業、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能力發展的自主選擇、組合的動態空間,可為研究生實現藝術自由提供認識論與方法論。

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可行能力

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是全面培養研究生學術研究能力(學術碩士)與學術化實踐能力(藝術碩士)的高層次教育。然而,研究生學歷高而水平不高,比如,簡單重復本科階段的專業學習內容；研究生專業單一而相關能力不足,比如,聲樂專業不能排練重唱、合唱,鋼琴專業不能彈伴奏,器樂專業不能組織樂隊,理論專業無法撰寫文案等；社會獨立適應能力差,“永遠是學生”的依賴現象十分普遍。也就是說,有研究生學歷而無研究生水平,完成研究生學業而無持續研究能力是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不可忽視的問題。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有何特點,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提升的空間何在,本文從以下幾方面加以思考探討。

一、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的意義

2016年9月13日,“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研究成果發布會”在北京師范大學舉行,正式發布“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的總體框架及基本內涵[1]。2014年6月,美國國家核心藝術標準聯盟制定的《國家核心藝術標準》發布,“明確了學生核心‘藝術素養’作為整個藝術標準設計和實施的總綱”,藝術素養具體陳述為:“1.交流與溝通素養；2.創造性個體素養；3.文化歷史紐帶；4.健康、活潑、生動、全面的人格；5.社會參與。”[2]可見,中國以及美國的基礎教育不以具體學科知識和技能作為基礎教育設計和實施的綱領,而是以培養超越學科局限、超越課堂空間的、恒定和持久的人格品質素養,即人的發展,作為基礎教育的訴求目標。舞蹈藝術培養學生身體表達與溝通素養,美術欣賞教學培養學生專注觀看與品評的素養,音樂欣賞教學培養學生專注聆聽與品評的素養,合唱教學培養學生獨立擔當與相互配合的合作能力,創編作曲培養學生生活體驗與個性創造能力等。

基礎教育現狀對研究生教育有何啟示？研究生教育不同于基礎教育全面發展的性質,是專門化的高層次教育。這意味著研究生不僅應該具有音樂學科教育相應的必備品格和關鍵能力,而且應該具有自主(而不是被動地)提煉(而不是唯一可能地)和選擇形成相關人格品格和能力的素養。即,根據自己的意愿運用藝術有目的地改造自我，進而改造外部世界的素養。換而言之,是以藝術促進自我發展的能力。通過藝術載體或手段實現人有價值的生存,通過藝術載體或手段擴展個人生活發展的空間和范圍的能力,即通過自我發展達到的自由。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不是被動的、外力強迫的、知識技能的發展,而是依據自我意愿、自主的、人的全面發展,即自我發展。其目的是實現人的自由:通過藝術達到自我實現的自由境界。

二、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內涵

藝術自我發展,是以藝術促進人的自我發展的觀念,是自主地以藝術載體或手段,將自我發展的潛在可能性轉化為自我幸福生活的現實價值的能力。這是一種“人能過上自己選擇的生活的實質自由”[3]318,是自我主體意志的現實實現,體現為自我的可行能力。

可行能力,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印度裔經濟學家阿馬蒂亞·森(Amartya Sen, 1933—)20世紀80年代初提出的概念。一個人的可行能力“指的是此人有可能實現的、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可行能力因此是一種自由,是實現各種可能的功能性活動組合的實質自由”[4],換而言之，就是一個人對各種各樣生活選擇的可能性的大小。可行能力越強,生活選擇的可能性越大；可行能力越弱,選擇的可能性越小。總之,可行能力就是人選擇各種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度。可行能力概念,將人們從以往滿足物質條件、形式的“自由”觀念中解放出來,而將自由視為人按照自己愿望進行選擇的實際能力。也就是說,我們以為提供畫筆、紙張、時間、教師、受美術教育權利等條件就是人的藝術自由,然而從阿馬蒂亞·森的觀點來看,繪畫者選擇用大紙還是小紙、畫國畫還是油畫，甚至畫還是不畫的決策和行動力,才是真正的藝術自由,即藝術的可行能力,“這里可行能力指一個人有可能實現的各種他認為值得去做或能達到的事物或狀態的組合”[3]318。

藝術自由,是自己選擇藝術生活方式的可行能力的拓展,通過藝術的自我發展。馬克思認為,人的發展就是人內在本質力量的發展*馬克思認為,人的發展就是人內在本質力量的發展。“人的本質源于人的社會存在和社會關系之中。勞動是人內在本質力量的核心要素,需要、交往、意識是從屬要素,人類發展過程中因需要而有勞動,勞動在滿足需要的同時,還導引出新的需要；交往的基礎建立于勞動和需要的關系,交往使人們統一起來而形成社會；意識則統一于勞動、需要和交往之中,體現著人的主體性。”參見李麗《少數民族地區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問題研究》,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5年,第49頁。,“人的發展是人根據自己意愿的勞動、需要、交往、意識能力的擴展。”[5]因此,藝術自由是人根據自己意愿發展自我藝術勞動、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能力的多種可能的組合,即人的藝術發展的可選擇性、各種可能性。具體而言,就是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發展的可行能力。換而言之,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是研究生按照自我意愿對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能力發展的多種可能的選擇和組合。

三、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路徑

藝術可行能力,是每個人通過藝術獲得自我藝術發展更多選擇、更大可能性的能力。藝術可行能力是通向藝術自由目標的途徑。其可選擇或組合的功能性單位有藝術勞動或職業、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

(一)藝術職業可行能力

藝術職業可行能力,指一個人可能獲得的藝術職業機會、藝術工作領域的范圍,是某一項專業研究生從事相關其他工作的范圍與可能性。比如鋼琴專業研究生,從事與鋼琴相關的鋼琴獨奏、鋼琴伴奏、室內樂、聲樂藝術指導、鋼琴調律、鋼琴教學、總譜讀法等的其他職業的可能性。一名研究生的職業可行能力越強,他從事各種職業的可能性越大。

發展藝術職業可行能力,首先需要強化本專業實踐能力、本專業系統性認識。比如表演專業的讀譜準確性、技能的精深熟練、音樂表現力的豐富到位,以及從發聲原理、基本技能訓練、作品表現、系列作品風格流派的掌握等系統認識與把握。其次加強與其他學科的嫁接轉換。比如實踐與理論結合:表演專業與美學結合的表演美學、表演與表演教學的結合的聲樂教育專業、表演專業與市場結合的藝術管理、表演與傳媒結合的電臺編輯等；同類專業結合:聲樂專業與舞蹈結合的音樂劇專業、聲樂與鋼琴結合的藝術指導、聲樂與流行音樂結合的流行演唱等。最后,敢于開辟新的學科課程或藝術領域。比如,基于節奏的體育音樂、舞蹈音樂、動漫音樂等；基于背景的電影音樂、詩歌配樂、環境音樂等；基于心理的音樂治療、心情音樂等；基于社會儀式的婚喪音樂、典禮音樂等；基于生理的嗓音藝術、音樂療吧等。發展藝術職業可行能力,一方面強化自身專業的技術與理論系統性,另一方面拓寬專業學科的邊界,不斷形成新的聯合與鏈接,創生新的職業可能。

(二)藝術需要可行能力

藝術需要可行能力,指一個人對藝術需要的多樣性、層次性、級別性。某專業研究生對音樂藝術多方面的興趣、愛好、需求的范圍與多層次性。比如繪畫專業研究生,不僅要關注繪畫創作、寫生、繪畫歷史等專業領域信息,也要喜好攝影、喜歡觀賞影視劇、愛好文學、舞蹈等藝術。一名研究生藝術需要的可行能力越強,他的藝術愛好越廣泛,生活越豐富。

發展藝術需要可行能力,首先拓展藝術滿足自我需要的豐富性。除了職業需要,更要建立音樂藝術與自我身心發展之間多種需要與滿足關系。比如,日常生活中悅耳的滿足、傷感低落時音樂調節情緒悅情的滿足、動腦筋時音樂悅腦的滿足、兩情相悅時音樂悅性的滿足、朋友聚會時音樂悅餐的滿足、戶外運動時音樂悅身的滿足等等,總之,提升音樂藝術對研究生日常生活調節的需要。其次，拓展藝術滿足自我需要的范圍。除了專業藝術,還要增加不同音樂趣味、不同音樂風格、不同音樂形式的喜好。比如,都市流行音樂的勁爆、鄉村民間音樂的粗鄙、旅行音樂的輕慢、家庭沙龍音樂的隨性、教堂儀式音樂的肅穆、劇院歌劇音樂的高深、音樂廳新音樂的怪異等,總之,拓展各種音樂藝術對自我不同層次需要的滿足的范圍。最后，增加音樂藝術對自我需要滿足的層次性。對音樂藝術泛泛而談的瀏覽性需要的滿足、對音樂藝術與相關文化關聯的田野調查需要的滿足、對音樂作品深入分析的研究性需要的職業工作滿足、對音樂表演實踐展示性需要的滿足、即興而發的創作需要的滿足等等,總之,拓展藝術對自我多層次需要的滿足。發展藝術需要的可行能力,一方面需要有熱愛生命和熱愛生活的熱情,充分擁抱生命、擁抱生活；另一方面需要細膩敏感的藝術感受力,不斷把生命情感述之于音樂,又不斷用音樂提升生命質量和豐富生活情趣。

(三)藝術交往可行能力

藝術交往可行能力,指一個人通過藝術建立起與外界交往方式的多樣性、交往范圍的大小、交往過程的長短、交往關系的深淺等,指研究生通過藝術與其相關人際溝通交往的范圍與可能性。人際關系,從交往性質來看,可分為工作關系、家庭關系、朋友關系等。比如盛中國與瀨田裕子舞臺上是獨奏與伴奏的工作關系,家庭中是夫妻關系。從交往關系來看,可分為平等、高低、獨立等。比如獨奏演員自我對話式的個人交往、指揮專業研究生與樂隊隊員的“領導—服從”關系的專業交往、室內樂專業研究生平等合作關系的專業交往、民族音樂學專業田野調查“當事人—局外人”關系的交往等等。從交往過程來看,可分為聆聽、表達、對話、討論等。從交往空間范圍來看,可分為公開、半公開、半私密、私密等,獨自練習的私密、導師指導的半私密、彩排的半公開、演出的公開等。從交往時間和過程來看,可分為長期、中期、短期、一面之交等。藝術交往可行能力,則是通過藝術使上述關系呈現出各種交叉、組合而多樣化的交往可能性。藝術交往可行能力是研究生從事職業工作、家居生活、休閑娛樂不可回避的人際需要。一名研究生藝術交往可行能力越強,社會溝通交往的能力越強。

發展藝術交往可行能力,首先應學習了解藝術交往文化。學習了解藝術交往場合、藝術交往的身份、藝術交往規則等。比如觀看音樂會演出不要遲到、不要交頭接耳、不吃零食、不亂鼓掌等；參加音樂會演出注意提前彩排、化妝、致謝等；參加排練注意準時、準備樂譜、記錄排練要點、結束座位還原等；答辯會提前到場、穿正裝、宣讀論文、答辯、致謝、合影等。其次,應把控藝術交往的氛圍、話題、關系,促進交往的實效性。由于人性的豐富,藝術交往各方各懷心思,有時需要順從對方,比如學位論文開題會；有時需要反駁,比如學位論文答辯會；有時需要據理力爭,比如辯論；有時需要鋒芒畢露,比如大會主題發言等。總之,藝術交往要審時度勢、察言觀色、適時調控、掌控全局，以保障各種交往的實效。最后,藝術交往應努力建構持續穩定的藝術交往模式,推進藝術交往可持續性發展。師生、同學、同事、同行、親友等等,藝術交往活動的可持續穩定進行是藝術人際關系與交往模式的建構。比如定期舉辦作品展覽、學術討論、同學聚會等。總之,藝術交往是研究生學習生活的共同體建構過程。一方面,藝術交往幫助建構藝術學習生態環境,豐富研究生藝術學術生活的多樣性,讓研究生學習更為人性化；另一方面,藝術交往促進研究生學習生活的廣泛深入,推進研究生學術精進。

(四)藝術意識可行能力

藝術意識可行能力,指一個人通過藝術認識自己、自主確立行動方向、主動把控藝術生活的自主意識。藝術意識既有對自我意愿、需求、好惡等內部世界的認識,是主體角度對自我的審視,又有對自我所處外部世界和環境的觀察、分析、認識,是主體角度對客觀世界的審視,還有基于內部世界與外部環境的相互作用,而采取的對自我狀態的調整和對外部環境的行動影響等。藝術意識的可行能力是充分體現主體作用的各種可能選項與組合。

發展藝術意識可行能力,首先應具有基于藝術視點的清醒明確的自我認識意識。自己生理、心理、認知、情感、人格品質特征的認識。比如自我學習認知方式主要是視覺、聽覺、動覺，還是言說交流等,是擅長思維活動還是行為實踐,思維方式是整體型、細節型、演繹型、歸納型,還是比較均衡的思維等。自我藝術興趣、偏好、好惡的傾向的認識。比如藝術風格的偏好,是更喜歡曲高和寡的文人藝術,還是喜聞樂見的民間通俗藝術,還是標新立異的現當代新潮藝術等。自我藝術需要、藝術理想、藝術追求的目標認識。比如是傾向風光乍現的舞臺藝術,還是對好為人師的藝術教育感興趣,是偏好甘于寂寞的學者,還是成為奔波于田野調查的人類學家等,不斷發展諸如此類的忠實于自我感受、不斷拷問自我意愿、強化自我選擇的藝術反思和自主意識。其次,應具有敏感尖銳地捕捉自我與外部世界矛盾沖突的問題意識。社會藝術職業的需求與自我藝術能力的差異,比如美術教師的校園文化設計需求、企業歌曲創作需求、中小學學生流行藝術偏好與自我藝術儲備能力的矛盾,自我藝術需要的渴求與客觀現實難以滿足的矛盾,比如專業展示需要與學校課程缺失、自我專業提升與教師指導困難等,人際交往的阻隔與沖突等,諸如此類問題的捕捉以及基于現實問題的學術分析和研究深入意識,是研究生發展提升自我學術與生活的切入點。再次,應具有解決問題能力方法的積累升華意識。針對每一次問題的解決過程、方法、途徑,加以整理,形成認識論方法論,從而為形成自己獨立的、學術理論體系奠定基礎。比如針對兒童樂器學習困難而嘗試聽、念、唱、動、演多種方式而積累形成的兒童感統器樂教學,針對鋼琴專業伴奏困難而嘗試的鍵盤和聲、織體編配、旋律創作而形成的鋼琴即興伴奏訓練等等,集腋成裘,便可形成自我特色的專業優長和學術研究支點。總之,藝術意識可行能力,是通過藝術多種可能實現自我意志和意愿的精神力量。發展藝術意識可行能力,有利于研究生形成自我的、族群的，乃至國家的藝術精神。

總之,以上藝術職業、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的發展構成研究生藝術自我發展途徑。藝術職業是藝術自我發展的專業基礎,藝術需要是藝術自我發展的內在精神動力,藝術交往是藝術自我發展的調和與潤滑劑,藝術意識是藝術自我發展中樞神經和調度中心。每個研究生在上述能力的組合與選擇中,發展形成自己認為值得發展或能夠發展形成的能力,并最終形成自我藝術可行能力。

四、結 語

綜上所述,藝術學科研究生教育是以自我發展為特點的高層教育。藝術學科研究生自我發展是藝術可行能力的發展。藝術學科研究生的藝術職業、藝術需要、藝術交往、藝術意識能力發展的選擇、組合,提供了研究生自我發展的自主選擇動態空間,提供了研究生實現藝術自由的認識與方法。也期望對改進和完善藝術研究生人才培養方式與研究生教育課程提供借鑒。

[1] 核心素養研究課題組.中國學生發展核心素養[J].中國教育學刊,2016(10):1-3.

[2] 徐婷.美國《國家核心藝術標準》評述——1994年與2014年美國藝術教育標準比較研究[J].中國音樂,2016(4):193-200.

[3] 周長城.現代經濟社會學[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

[4] 森.以自由看待發展[M].任賾,于真,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62-63.

[5] 李麗.少數民族地區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問題研究[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5:49.

(責任編輯：劉 晨)

OntheSelf-developmentofPostgraduatesinArtDisciplines

REN Ye-yun

(School of Arts and Media,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The initiatives now under way in current basic education to develop students′ "core literacy" call for reflection on the part of graduate institutions of art discipline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This paper studies the significance of art education at graduate level, postulates that art disciplines at graduate level are a high-level education with self-development as its characteristic and then puts forward the development of feasible artistic ability as a concept, namely, the self-development of the graduate students of art disciplines is a dynamic space in which they autonomously choose and combine factors such as art career, art needs, art communication and artistic consciousness, providing for them an epistemology and a methodology to achieve artistic freedom.

art discipline; graduate student; self development; feasible ability

2017-08-19

任也韻(1958—),女,湖南臨武人,藝術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音樂系副教授,主要從事音樂教育學、音樂藝術理論、鋼琴演奏、藝術學理論等研究。

J-4

A

2095-0012(2017)06-011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