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林(博士),康雷閃(博士)
我國責任保險法制之審思與前瞻
——基于國家治理現代化之視角
劉玉林(博士),康雷閃(博士)
責任保險具有化解矛盾糾紛的功能,是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工具。遺憾的是,我國責任保險法制的落后阻滯了責任保險服務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需求,修正責任保險仍然是我國《保險法》未來需考慮的重要內容。依據我國國情,借鑒國外責任保險的先進立法經驗,責任保險的修正應按以下思路進行:責任保險應獨立于“財產保險合同”,采用“人身保險合同”、“財產保險合同”和“責任保險”之“三分法”;責任保險的權義結構,應堅持“免責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和“防御請求權—抗辯義務”之“二元論”;在理賠程序上,責任保險應突破“分離原則”,使保險人參與責任關系。
責任保險;免責請求權;防御請求權;抗辯義務;分離原則
保險業已發展為服務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工具。2014年《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保險服務業的若干意見》(國發[2014]29號)第8條明確指出:“發揮責任保險化解矛盾糾紛的功能作用。”可見我國政府已經將責任保險的發展問題提升到國家治理的戰略高度,這無疑為發展責任保險提供了強大的政治支持。遺憾的是,我國責任保險法制落后,實難滿足國家治理現代化之需求,導致近年來我國責任保險實務存在著一個奇怪的悖論:一方面,責任保險是需求最旺、銷量最多、發展最快的保險商品之一;另一方面,又是爭議最多、裁判最難、理賠最為遲緩的險種之一。
毋庸諱言,上述悖論產生的緣由,與“立法者長期以來側重于保險業法的修訂完善,對保險合同法則興趣寥寥”密切相關。《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簡稱《保險法》)于1995年頒布實施時,即有責任保險制度的相關規定,但僅有兩個條文。在短暫的二十年的發展歷程中,《保險法》經過了2002年和2009年兩次大修訂。2002年修訂《保險法》時并未對責任保險制度進行改善,仍僅有兩個條文三款規定;在2009年第二次修訂《保險法》時則大幅修改了保險合同法部分,些許欣慰的是,此次修訂對責任保險規定稍有修改,在原本兩個條文三款規定的基礎上增加了兩款規定,但此次修法可謂“為德不卒”,不但未能揭示出責任保險的精義,而且有過度偏惠保險人之虞。因此,為導正責任保險的經營,健全責任保險業的發展,對我國責任保險進行立法完善仍是《保險法》不容忽視的重要課題。
那么,未來對責任保險進行立法修訂時,是仍然按照之前的兩次思路,在現有保險合同框架內進行醫頭醫腳式的小修小改,抑或是突破現有保險合同框架進行徹頭徹尾式的大修大改?這是一個亟需解決的問題。目前,在反思責任保險立法時,至少有三個問題需要厘清:①責任保險與財產保險合同立法,究竟是“統”還是“分”?②在實體法上,責任保險的權利義務結構,究竟是“一元論”還是“二元論”?③在程序法上,責任保險理賠之“分離原則”,究竟是固守還是突破?鑒于此,本文擬就上述問題進行探討,以期對責任保險立法的完善有所助益。
就我國《保險法》規范的保險合同類型而言,主要有兩種形式:人身保險合同和財產保險合同。責任保險具有財產保險的性質已毋庸置疑,然而鑒于責任保險的“異質性”特征,如何辨正責任保險和傳統財產保險的關系,是保險立法不可回避的首要問題。誠如鄒海林教授(1999)所言:“保險和財產保險的基礎理論奠定了責任保險的發展基礎,但責任保險的基礎理論尚難以被保險和財產保險的基礎理論所包含。責任保險是否能夠而且有無必要建立自己獨立的基礎理論體系?這倒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
觀諸域外,在責任保險立法較為先進的國家和地區,主要存在兩種立法例模式:①兩分法,即責任保險歸為財產保險,將保險分成財產保險和人身保險兩種;②三分法,即責任保險作為特種保險,將保險分為財產保險、人身保險和責任保險三種。采用兩分法的典型代表為2008年頒布的《日本保險法》;采用三分法的典型代表為2008年頒布的《德國保險合同法》。
從理論上來講,責任保險屬于一種財產保險。依照學者的分類,財產保險從廣義上可以被分成三種類型:①有形財產保險,即承保特定物的損毀滅失的保險;②無形財產保險,即承保將來可取得的利益喪失的保險;③對發生事故須支出自身財產的保險。根據上述分類標準,責任保險被劃歸為第三種財產保險。責任保險的保險標的,既非人身,亦非有形動產或不動產,而是被保險人因侵權行為對他人造成損害而依法應負擔的損害賠償責任。“被保險人以購買保險的方式將此賠償責任風險移轉由保險人負擔,以免除‘負債的增加’,與投保財產保險以避免因財產發生毀損滅失而導致‘資產的減少’,在經濟上具有相同的效益。因為‘負債’須以‘資產’償付,最后亦導致‘資產’的減少。故責任保險亦屬于廣義的‘財產保險’。”
依法律的體系解釋方法而論,我國有關責任保險的法律規范被放置于《保險法》第二章“保險合同”下第三節“財產保險合同”中。同時,第95條第1款第2項規定:“財產保險業務,包括財產損失保險、責任保險、信用保險、保證保險等保險業務。”由此而知,在我國,責任保險被歸入財產保險中,采用“二分法”的體例。本文認為,將責任保險歸類于“財產保險合同”一節,是否合理,值得商榷。
首先,從法理角度言,以“物”的所有權為基礎而構建的傳統保險理論,在回應有關責任保險的某些問題時,顯得捉襟見肘。如一般財產保險屬于積極保險,其保險利益連接對象為被保險人特定的財產或利益,因此,在一般財產保險合同中,有保險價值和保險金額之分。與之相對,屬于典型消極保險的責任保險,責任利益才是其保險利益,其連接對象并非被保險人擁有的特定財產或利益,而是被保險人具有的一般責任財產。因此,在責任保險中,無法計算其保險利益的價值,換言之,保險價值在責任保險中并無用武之地。以保險價值存在為前提的《保險法》的有關規定,如超額保險、定值保險、重復保險等規定,均無法適用于責任保險。
其次,采用“二分法”,在將財產保險具體制度運用于責任保險時,略顯力不從心。例如,有關通知義務的相關規定,我國《保險法》第21條規定:“投保人、被保險人或者受益人知道保險事故發生后,應當及時通知保險人。”在傳統財產保險中,保險事故的認定較為單純,如火災保險的火災,因此,相關主體在履行通知義務時并無疑問,只要相關主體在知道保險事故發生后及時履行即可。與之相比,在責任保險中,保險事故因“延伸性”特質,從“危險事件發生”至“責任確定”再至“被保險人實際賠償”,會產生一系列事實及法律上的連鎖,被保險人究竟如何在保險事故發生后履行通知義務?不無爭議。對此,2008年《德國保險合同法》專門做出相關規定:“投保人應在一周之內將足以導致其對第三人承擔責任的事件通知保險人。如果第三人向投保人提出索賠請求,投保人應在索賠發生后一周內將上述索賠事實通知保險人。”由此而知,在通知義務履行方面,責任保險與傳統財產保險并不一致,被保險人需要履行兩次通知義務。
綜上,責任保險作為一種特殊的保險形式,是脫胎于傳統的財產保險而逐漸發生“變異”的現代險種。為適應責任保險特殊的運作要求,保障責任保險的健康發展,應將它設計成一種區別于傳統財產保險而具有獨立理論體系和制度構造的“特種保險”。
在我國,受“積極財產保險獨大”這一不利理論的影響,責任保險保險人和被保險人之間的權利義務結構,仍被認為是“金錢給付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之“一元論”結構。此種“一元論”的權義結構,能否反映現代責任保險發展趨勢?是否符合責任保險締約目的?本文認為值得商榷。
在我國,由于缺乏對責任保險的深入認識,相關責任保險的解釋大多只是簡單地“套用”或“照搬”積極財產保險的法理,這種現象被學者視為責任保險不利的理論背景——積極財產保險獨大。在該理論背景的影響下,只有實際向受害第三人履行完損害賠償責任而遭受金錢損失后,被保險人向保險人做出給付保險金請求,保險人才會給付。此時,保險人的義務僅有一項——保險金給付義務,對被保險人實際金錢損失進行填補即可。由此可知,我國責任保險的權義結構,為“金錢給付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之“一元論”。
我國責任保險之所以采用“一元論”的權義結構,可能是囿于責任保險為純粹損失填補保險的理念,認為:只有被保險人實際履行賠償責任后才會發生經濟損失,此時,保險人才需要履行保險金給付義務。該認識有其合理性,可以防止被保險人領取保險金以后,將保險金挪作他用而未賠償給受害第三人,導致被保險人因他人受害而獲利的不當結果。但實際上它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現實情形:被保險人可能無足夠資力先行賠償受害人,因為“大量的不法行為人生活在一種絕對不可能實際賠償受害人的狀態”。在此情形下,被保險人根本無法從責任保險中獲得任何保障,受害第三人更無獲得補償之可能,因而備受學者批評。美國著名的保險法學者約翰·F.道賓先生曾言:“立法最先攻擊的領域之一是受害第三人、被保險人與保險人之間的不公平。既允許被保險人對保險人繳納保險費,保持責任保險的趨勢,又允許保險人隱藏在侵權被保險人不能清償的盾牌之后,對受害第三人的判定債務不予賠付,在這種情況下,受害人和被保險人都沒有從保險中獲得任何利益。”
責任保險法制的現代發展,不再固守責任保險為純粹損失填補保險這一傳統理念,“金錢給付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的“一元論”被摒棄。在責任保險彰顯“訴訟保險”的韻味下,責任保險的權義結構演變為“免責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和“防御請求權—抗辯義務”的“二元論”。即被保險人對保險人的請求權不僅具有免責請求權的性質,還具有防御請求權的性質,與之相對應,保險人承擔的義務主要有兩種:補償義務和應訴抗辯義務。在被保險人遭到受害第三人的索賠請求后,保險人不僅應在法院做出責任裁決后代替被保險人進行賠償,而且應幫助被保險人積極抗辯受害第三人提出的索賠請求,讓被保險人可以從紛繁復雜的訴訟程序中解放出來。誠如學者所言:“責任保險對于被保險人有兩大‘保障’:即‘填補’及‘抗辯’。”堅持“二元論”的理由如下:
1.“二元論”符合現代責任保險的發展趨勢。責任保險業發達的國家或地區,無論是英美法系的美國,還是大陸法系的德國,責任保險皆已從“純粹損失填補保險”發展為“訴訟保險”。美國著名保險法學者肯尼斯·S·亞伯拉罕先生指出:“責任保險實際上為當事人提供了一種重要的‘訴訟保險’。”在美國,一般責任保險契約中均約定:“依本保險契約,如被保險人對于他人的身體傷害或財產損害依法應負賠償責任時,保險公司將代負全部給付責任;如第三人因身體傷害或財產損害而對被保險人起訴請求賠償時,保險人公司有防御該訴訟的權利與義務,縱使該第三人之主張為無理由、虛假或意圖詐欺者亦同。”由此可知,美國承保基本責任險的保險人不僅要補償被保險人的賠償責任,而且要在受害第三人提出索賠請求時,幫助被保險人抗辯該請求。
2008年《德國保險合同法》在進行百年大修時,也在新法中增加了類似規定,如第100條規定:“在責任保險中,對于保險期間內發生事故導致第三人向投保人提出索賠請求或第三人向投保人惡意訴訟的,保險人都有義務代替投保人應訴。”另外,德國《責任保險標準業務條款》(Standard Business Terms of Liability Insurance)第3條第2款中也增加了保險人如下義務:清償針對被保險人提出的合理索賠請求,并對不合理的索賠請求提出抗辯。由此而知,德國責任保險保險人的義務也有兩個:清償和抗辯。
2.“二元論”更符合責任保險締約目的。從責任保險的運行來看,一方面,責任保險建立在侵權責任的基礎之上,對侵權法有著天生的“寄生性”;另一方面,侵權責任的成立與否,大多須經過法院的判決,因此責任保險又對侵權訴訟有著天生的“依賴性”。正如英國著名法學家霍姆斯頓和錢伯斯所倡言:“責任保險為被保險人所損害的人提供補償是以他能夠證明被保險人的責任為條件的。因此,這種保險在本質上是寄生的,在被保險人侵權行為法律責任得到證明之前,任何賠償均不得支付。”但是,“在實踐中,被保險人法律責任是一個很難證明和裁決的問題”。“現代訴訟制度程序復雜,耗時費錢,一般民眾視訴訟為畏途。”如果被保險人不得不抗辯受害第三人提出的各種形式的索賠的話,那么將必然會承受內心的“緊張、不便和勞頓”。所以,被保險人購買責任保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避免訴訟。在責任保險“二元論”的權義結構下,針對受害第三人提出的賠償請求,不僅因為保險人可以充當被保險人支付受害第三人賠款的“提款機”,被保險人不必籌錢,而且因為保險人提供了抗辯服務,被保險人可以免受訴訟拖累。
3.“二元論”并未偏離損失填補原則。被保險人在受害第三人提出索賠請求時,不利益就開始存在,此種不利益可能轉化為:抗辯索賠請求而支付的費用,除抗辯費用外可用金錢估算的勞力和時間的支出,以及責任確定后的賠償債務。被保險人在面對此種不利益時,保險損害即已發生,被保險人的需求只有一個——脫離不利益狀態。依“損失填補原則”,保險人可提供給被保險人的保障為使被保險人“恢復到事故發生之前的狀態”。具體到責任保險中,保險人提供的保障為協助排除被保險人因受害第三人索賠請求所形成的“不利益狀態”。“二元論”的權義結構可以促使保險人及早介入受害第三人索賠請求,幫助被保險人擺脫不利益狀態。
總之,責任保險保險人和被保險人兩者之間權利義務的“二元論”結構,順應了現代責任保險的先進發展趨勢,滿足了被保險人購買責任保險的目的,也沒有背離保險法重要的損失填補原則。我國未來在修正責任保險時,應在此基礎上進行相關的規范設計。
我國《保險法》自1995年頒布實施以來,有關責任保險的規定歷來堅守“債之相對性”,依照“分離原則”的要求而構建,被保險人和保險人之間存在保險關系,受害第三人和被保險人之間形成責任關系,而保險人和受害第三人兩者之間是無法律關系可言的。受害第三人無法向保險人主張權利,保險人也無需對受害第三人承擔義務。在責任保險理賠程序中,保險人只能消極地等待訴訟判決或和解協議,而不能主動參與到索賠訴訟中。這種固守“分離原則”所構建的理賠程序是否妥當,能否實現責任保險快速化解矛盾糾紛值得深究。
“分離原則”是“債之相對性”原則之下的副產物,其優點在于法律關系明確。但在保險理賠程序中,固守“分離原則”可能使責任保險無法發揮其效能:其一,責任保險無法發揮化解矛盾與糾紛的功能。眾所周知,損害賠償責任真正的承擔者是責任保險的保險人,該責任是否成立以及責任數額的多寡均和保險人的利益有密切關系。倘若固守“分離原則”,保險人無法參與到受害第三人和被保險人索賠訴訟中,那么,保險人必然會事后爭議責任成立的合法性及賠償數額的合理性。被保險人會再次陷入與保險人的糾紛訴訟中,責任保險根本無益于矛盾糾紛的化解,反而會增加訴訟糾紛。其二,手續煩擾,收支繁復。在“分離原則”之下,受害第三人只能向被保險人而不能直接向保險人請求給付損害賠償,被保險人賠償受害第三人之后,其再向保險人請求給付,如此一來,形成迂回或輾轉請求的弊病。“分離原則”造成理賠的遲滯、無效率,由此帶來時間上的遲延,恐會對受害第三人產生經濟上的困擾。正如英國一句法諺所言:“遲來的正義即非正義。”
鑒于上述“分離原則”的缺失,有學者卻認為:“分離原則是確立且厘清責任保險中三方基礎法律關系的重要原則,且亦與契約法理論之債權相對性原則相符合,本身并無問題存在,但卻因此受到弊病、缺失等強烈的譴責,實為太過。”但是,“法律總是痛恨遲延。”為了進行便捷、高效的責任保險理賠,突破“分離原則”應無較大爭議。但是,突破程度如何,學者們卻持有不同觀點。有的學者堅持“相對分離原則”,理由是徹底否定“分離原則”,既背離債權相對性原則,又過度干預私法自治,沒有充分的法理依據,除非有重大事由,否則不能輕率地就否認債權相對性原則,應該尊重當事人的意愿。另有學者贊同此觀點,認為“只要針對具有特殊政策性考量的義務責任保險無法滿足被害人保障之處加以微調即可,不宜也不必為責任保險建立直接請求權的一般原則,否則有違背比例原則、過度干涉當事人自由之嫌”。本文認為,“相對分離原則”尊重私法自治和債權相對性原則,有值得肯定的方面,但其忽視了責任保險固守“分離原則”的不利后果。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要實現責任保險矛盾糾紛的化解功能,滿足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需求,在責任保險的理賠程序上,應徹底突破“分離原則”的桎梏,讓保險人參與責任關系處理過程,這種“突破”有其正當理由:
1.可以實現責任保險權利保護作用。從責任保險填補的損害來看,被保險人倘若僅在損害賠償責任“確定發生”時才能從保險人處獲得“填補”,在受害第三人的索賠過程中,被保險人不能先受到責任保險的保障,而需自行防御受害第三人的索賠請求,責任保險提供的損害分散機能不免大打折扣。伴隨著責任保險目的和功能的逐步嬗變,保險人開始介入并處理被保險人和受害第三人間的責任關系,幫助被保險人抗辯索賠請求,此即責任保險權利保護作用。權利保護作用日益受到重視,它逐漸發展成責任保險中一項重要的法律政策,并被一些國家的成文法所確認。為實現責任保險的權利保護作用,突破“分離原則”是必不可少的前提要件。
2.能夠防止民事責任畸形膨脹。在責任保險中,賠償責任極可能最終轉嫁給保險人,當受害第三人的索賠金額完全落入保單的保險金額范圍內時,被保險人對于責任關系處理結果的利害關系大為減弱,期待被保險人對責任關系認真進行防御,不啻緣木求魚。突破“分離原則”,讓保險人參與責任關系的求償程序,有助于保證責任關系的處理結果與事實相符,有助于保險人合理控制責任之范圍。
3.可以節約司法資源,促使糾紛“一次性”解決。從程序保障方面而言,保險人如果未曾參與責任關系,那么強行使其接受責任關系的結果,恐不合理。對于受害第三人的索賠結果,保險人極可能再次爭執,致使被保險人和保險人兩者之間再次產生紛爭,違反糾紛解決“一次性”的要求。從程序利益角度來看,如果保險人因未參與受害第三人的索賠請求,而與被保險人爭執審判或和解的合理性,可能導致雙方程序成本的支出,進而造成社會總體效益的減損。因此,從紛爭解決“一次性”的要求來看,保險人既然對于受害第三人請求的結果利害與共,讓保險人加入責任關系,將能避免再燃紛爭。
綜上所述,為發揮責任保險服務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效能,快速化解民事矛盾糾紛,在責任保險理賠時,應突破“分離原則”,使保險人參與到責任索賠訴訟中,協助被保險人抗辯受害第三人的索賠請求。
美國著名法理學家博登海默曾言:“一個理想的法律制度可能是這樣一種制度,其間,必要的法律修正都是在恰當的時候按照有序的程序進行的。”我國責任保險法制應抓住國家重視保險業服務國家治理現代化之際,借鑒國外責任保險先進的立法經驗,“苦修內功”,加大創新力度。基于以上研究,本文認為,我國《保險法》有關責任保險規范的修正,應突破現有法律框架的束縛,進行大修小改;如若只是對現有責任保險法條增、改、刪,結果只能事倍功半,導致修法資源的浪費。在保險合同的體系架構上,應放棄將責任保險規定于“財產保險合同”節的“二分法”,依據責任保險的特殊性對其單獨規定,采用“財產保險合同”、“責任保險合同”和“人身保險合同”之“三分法”。在實體法上,責任保險當事人的權利義務結構,已不再如傳統財產保險般,為“金錢給付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之“一元論”,而是以“免責請求權—保險金給付義務”和“防御請求權—抗辯義務”之“二元論”代之。在理賠程序上,責任保險應突破“分離原則”之窠臼,使保險人參與到受害第三人之索賠請求中,協助被保險人抗辯索賠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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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9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994(2017)33-0073-5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責任保險法之現代轉型及其制度重構”(項目編號:17YJC820033);山東高校人文社科研究計劃項目“保險法上損失補償原則及其當代發展研究”(項目編號:J16WB04)
作者單位:中國石油大學(華東)文學院,青島266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