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圖書館的真正價值
偉大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說過:“一所學校可能什么都齊全,但如果沒有為了人的全面發展和豐富精神生活而必備的書,或者如果大家不喜愛書籍,對書籍冷淡,那么,就不能稱其為學校。一所學校也可能缺少很多東西,可能在許多方面都很簡陋貧乏,但只要有書,有能為我們經常敞開世界之窗的書,那么,這就足以稱得上是學校了。”
民國時期的學校,雖然資金緊張,但大多數的學校都建有自己的圖書館或圖書室,向全體師生開放,并且由學生自己管理。
“學校的圖書館由同學自己管理,每天開放,星期天也開放,一學期內高班同學每人都要輪到三天,在這三天里可真是應接不暇,忙碌非凡,借呀、還呀、找呀、整理呀、校正呀,十萬冊書,往往要到夜自修鐘聲響后,才能松一口氣。老師大多借《東方雜志》《萬有文庫》,同學們大多借《小朋友文庫》《水滸》《三國》簡本等,深的淺的。我什么都愛閱讀,尤其是中飯后一段時間總要前去,看看報紙,也看雜志。我校的報刊訂得可真多,約有幾十種,新知識就從這里源源不斷地輸來。”(周大風《我的母校靈山小學》)
“圖書室的書都編了號,做了卡片。定了借書的方法,發給每個同學一張借書證,一次可以借兩本,要按期還書。要愛護圖書,不許把書弄臟、弄壞……
圖書室由學生管理,被指定當管理員的,課間就不能到操場上去玩,要到圖書室值班,給借書的同學找書,辦借書手續。我挺喜歡當管理員,給同學們服務,自己也可以有更多的機會跟圖書打交道。我知道圖書館,愛上圖書館,就是打這時候開始的。直到長大了,我還有個想法:到圖書室做事很快樂。
我和同學們還自己辦了個小小圖書室,大家把自己的書拿出來放在一起,也編上號,也做卡片(其實是一張厚紙片)。借書也得填單子,一點都不含糊。還給小小圖書室起了個名字‘晨光圖書室’。暑假寒假學校的圖書室不開放,小小圖書室照常借書。放假嘛,大家正好有時間看書。”(范用《我愛穆源》)
書是用來供師生閱讀的。看看民國時期的小學圖書館,每天開放,星期天也開放,全天開放,直至“夜自修鐘聲響后”;“十萬冊書”,報刊“約有幾十種”;圖書館由同學自己管理,“應接不暇”“忙碌非凡”……書,在這里真的發揮了其應有的價值。
反觀我們現在的學校圖書館或圖書室,單從藏書量上看,數量似乎非常之多,完全符合國家規定的生均圖書冊數。但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書?有多少是適合學生閱讀的圖書?有多少是學生喜歡閱讀的圖書?有多少是每年新增的圖書?現在許多學校的圖書室,尤其是許多農村學校的圖書室,其藏書既有建校伊始歷年的教師教學參考書,也有上世紀從學生手中搜集的“捐贈圖書”,更有為“達標”而“論斤購置”的書店庫存,唯獨鮮有近些年新發行的優秀圖書。至于這些藏書的可讀性以及能否激發學生的閱讀興趣,可想而知。
看看我們近些年的學校建設,投資巨大。從外面看,亭臺樓閣,優雅大氣;從里面看,窗明幾凈,設施齊全;從管理上看,材料齊全,良好率極高……其實不過是裝潢門面,供“上面”和“外人”檢查參觀罷了。
辦學的目的是什么?是為了學生學習,為了學生發展。如果背離了這個初衷,所有的一切,除了浪費珍貴的資源,浪費師生的時間和精力,一點兒意義也沒有。
開放圖書館,圖書肯定損耗大一些,甚至會出現丟書、撕書、污損書的現象;每年購置新書和報刊,資金投入肯定也要大一些;圖書館全天開放,工作量可能會大一些,管理上看上去似乎也有點“亂”。但圖書有損耗有什么?每年資金投入大一些有什么?管理上有點“亂”又有什么?如果每年損耗幾十幾百本書,增加幾千幾萬元投入,能夠讓學生愛上閱讀,能夠讓學生讀有所得,這樣的損耗和投入都是值得的,也是應該的。這可比將所有的書束之高閣,“整齊整潔”要有意義的多。
其實,不惟圖書室是這樣的,實驗室、器材室、各功能教室等等都是這樣的。所有的資源都是為了讓學生用的,有損耗和投入是正常的,相反,為了所謂的“保護”和“節約”資源而將之“束之高閣”“棄之不用”,那才是最大的浪費。
二、校歌的精髓
校歌猶如學校的靈魂,是一所學校精神風貌的重要標志。一支好的校歌,不僅承載著辦學者的教育理想和信念,更能激勵學生求學上進的心志。
我國自近代新式學校出現以后,就有創作校歌的傳統,從城市小學到鄉村小學,大多都有自己的校歌。
教育家王人駒在永嘉永昌小學當校長時,曾撰寫了這樣一支校歌:
中沙路平坦,上橫河浩蕩,永昌城堡巍峨,我們的校舍閎壯。我們在這里勤學勤做,生活即教育,社會即課堂,我們在這里,發榮滋長,作為優秀的公民,共建康樂的鄉邦。
這支校歌,直接唱出了陶行知生活教育的理念——“生活即教育,社會即課堂。”
作家汪曾祺也一生都銘記著家鄉縣立第五小學的校歌:
西挹神山爽氣,東來鄰寺疏鐘,看吾校巍巍峻宇,連云櫛比列其中。半城半郭塵囂遠,無男無女教育同。桃紅李白,芬芳馥郁,一堂濟濟坐春風。愿少年,乘風破浪,他日毋忘化雨功。
這里既有對學校自然環境的贊美,也有學校男女同校的辦學思想,還有“一堂濟濟”的教育氛圍,更有“愿少年,乘風破浪,他日毋忘化雨功”的期許。難怪汪曾祺一生都對五小懷有很深的感情,六十六歲回故鄉小住,仍不忘去看看自己的母校,并把這支校歌寫進了自己的小說《徙》。
當然,校歌因校而異,并不都是“氣勢恢宏”。新聞記者、耶魯大學教授趙浩生幼時就讀的河南開封第四小學的校歌就比較簡單可愛:
是人都當上學,上學就是學做人。小朋友啊,你看這校宇空敞,園景美麗,唱歌跳舞何等有趣。我先生,我同學,努力,努力,愿我河南省立四小,人人快樂,永享榮譽。(趙浩生《從息縣到開封上小學》)
歌是最凝練的思想,也是最通俗的教育。除校歌外,那時的小學,很多活動也都有歌。
早上鍛煉有《早操歌》:
清早起,精神好,我們大家學體操。立正,前看齊,一二三四手叉腰;這樣向前伸頭搖搖,一二三四,四三二一;那樣腳跳跳,一二三四五六七;兩手去前屈,一二三四,四三二一;左足向左一步踏提左足,右足向右一步踏提右足;吸吸,呼呼,踏足踏。操得我們精神起,研究功課更有趣,快快樂樂樂無極。(趙浩生《從息縣到開封上小學》)
放學有《夕歌》:
光陰似流水,不一會,落日向西垂。落日向西垂,同學們,課畢放學歸。我們仔細想一想,今天的功課明白未?先生講的話,可曾有違背?父母望兒歸,一路上切莫徘徊。落日向西垂,同學們,明天再會!(范用《我愛穆源》有補充)
教育是什么?教育是一種文化的浸潤,是一種環境的熏陶,是一種積年累月的潛移默化。一支好的校歌,既是一所學校的個性宣言,也是維系全體師生的一條精神紐帶,更是所有師生共同的精神財富。而將思想教育和常規要求編成歌謠,做中唱,唱中做,不僅輕松有趣,更是卓有成效。可惜,現在的學校早已聽不到這樣的歌聲了。
三、校刊的編輯
出版家范用在穆源小學上五年級時,曾和同學一起在老師的指導下辦過一份叫做《牧園》的墻報,“不僅本年級的同學看,還吸引別的年級的同學也來看”,并且,鎮江的十幾個小學還聯合辦了個鉛印的小刊物。
在我們那個時候,鎮江的十幾個小學還聯合辦了個鉛印的小刊物,課本那樣大小,專門選登作文。看到自己的作文用鉛字印出來,你可以想象,那高興勁兒有多大!
我長大了編書編雜志,大概就是從編墻報開始有了興趣。(范用《我愛穆源》)
作文本上能得到老師畫上的幾個紅圈圈,得到一個好的分數或評語,是件非常令人值得高興的事。如果能被選作范文在課堂上進行誦讀或講評,那就更能令人興奮好長一段時間了。至于“看到自己的作文用鉛字印出來”,那高興勁兒確實無法用語言表達。
人的成長離不開肯定和鼓勵,它能激發一個人不斷奮進的內動力。作為一個剛剛學習寫作的學生,其習作水平自然不會高到哪里去。但教育的價值,不是評價學生習作水平的高低,而在于發現學生的“特長”,鼓勵學生的“進步”,激發學生的“興趣”,為學生搭建一個交流學習和品嘗成功的平臺。
民國時期的經濟十分落后,學校的經費更是相當的緊張,如此條件下,老師還能指導學生辦墻報,學校之間還能聯合辦起一份鉛印的小刊物,實在是難能可貴。
看看我們現在的學校,又有幾所學校擁有自己的校刊、校報?有的學校,難得擁有幾個熱血的“文藝教師”,想創建一份自己的校刊或校報,最終,不是以經費無出處無疾而終,便是因為向學生“亂收費”而“夭折”。老師們都甚為憤慨,難道學校的經費真的就那么緊張,連籌辦一份校刊或校報的錢都沒有嗎?當下,所有大型的基建、設施都由政府統一招標采購,不用學校出一分錢,所有的教師福利和各種考核獎勵都已經禁止發放,政府每年下撥的生均千元的辦公經費到底都花到哪里去了?
辦學應該花錢,尤其應該在教師和學生身上舍得花錢。在教師身上花錢,教師的素質和能力提高了,教師的工作積極主動了,教育教學質量自然就上來了。在學生身上花錢,學生得到鼓勵和鍛煉了,學生的身心得到發展了,我們的辦學目的就達到了。學校的建設很重要,學校的環境很重要,學校的形象也很重要,但教師和學生的發展更重要。我們辦學始終不要忘了,我們到底是為了什么,應該在哪兒節約,應該在哪兒舍得花錢。
四、學生的課外閱讀
金克木,我國著名的文學家、翻譯家、學者,他和季羨林、張中行、鄧廣銘一起被稱為“未名四老”。他在《小學校長和國文教員》一文中回憶自己的小學國文老師:
我上小學時白話文剛代替文言文,國語教科書很淺,沒有什么難懂的。五六年級的教師每星期另發油印的課文,實際上代替了教科書。他的教法很簡單,不逐字逐句講解,認為學生能自己懂的都不講,只提問,試試懂不懂。先聽學生朗讀課文,他糾正或提問;輪流讀,他插在中間講解難點。課文讀完了,第二天就要背誦。一個個站起來背,他站在旁邊聽。背不下去就站著,另一人從頭再背。教科書可以不背,油印課文非背不可。文長,還沒輪流完就下課了。文短,背得好,背完了,一堂課還有時間,他就發揮幾句,或長或短,仿佛隨意談話。一聽搖鈴,不論講完話沒有,立即下課。
他選的文章極其雜亂,古今文白全有。有些過了60多年我還記得。不是自夸記憶力好,是因為這些文章后來都進入了中學、大學的課本。那時教小學的教員能獨自看上這些詩文,選出來并能加上自己的見解講課,不是容易的事。
葉圣陶先生說過:“語文教材無非是個例子,憑這個例子要使學生能夠舉一反三,練成閱讀和作文的熟練技能……”這句話我們都聽說過,可真正能夠讀懂并貫徹到底的實在是不多。上面考的“咬文嚼字”,下面教的“費盡心思”,都在圍著所謂的“教材”較勁,其根本原因還是為了“分數”而不是學生。“教科書可以不背,油印課文非背不可”,這位民國時期的小學國文教員可謂給我們上了精彩的一課。
其實,民國時期的國文教員大都非常重視學生的課外閱讀,能自己選編教材,尤其是選編一些時文,指導學生進行課外閱讀。
但問題的關鍵是,語文老師要指導學生課外閱讀,除了要去除功利心,擁有自己的教育理想,最關鍵的是要多讀書。不能博覽群書,又何來的編選教材?而我們當下的語文教師卻恰恰成了一群“教書”卻“不讀書”的人,這樣的一群人又怎么去指導學生閱讀?
多讀書不僅是語文老師應該做到的事,而是所有老師都應該做到的事。夏■尊先生曾對人說,李叔同先生教圖畫、音樂課,學生對圖畫、音樂看得比國文、數學還重,這是因為李先生有豐富的知識做背景。他教圖畫、音樂,可他懂得的不僅是圖畫、音樂。他的詩文比國文先生的好,他的書法比習字先生的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好。
學院式的職前教育很重要,但教師的自我學習更重要。回望民國時期的教師,他們雖然沒有學校或教育行政部門組織的所謂繼續教育,但仍時刻不忘自我學習,而且不僅僅限于所教學科,而是面向各個方向,不斷拓展自己知識結構,豐富自己的文化素養。也正是這種不斷進取的學習精神,使他們擁有了堪稱“百科全書”式的學養,擁有了既可以教小學,也可以教中學、大學的底氣和能力。
多讀書,真的很重要!
五、校長的“故事”
劉竺笙,民國時期直隸省立第一模范小學校長。劉校長算不上什么名人,只是民國時期許多致力于教育救國的眾多小學校長中的普通一員。著名話劇導演、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焦菊隱先生在《終身受益的小學教育》中回憶:
全校的人事,除了教員以外,只有一位校長和幾位工友(當時稱為“堂役”)。這種人事的簡化和機構的經濟化,不但是后來國民黨學校不能比的,就是在當時也是很突出的。校長劉竺笙一心想把學校辦好,教育出好學生來,好使國家走上日本式的富強地位。不管他的想法在今天看來有多么幼稚、可笑,但他確是為了他的理想,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這個學校上了。他有家庭,但他長年累月都住在學校。很奇怪,這個學校沒有辦公室!校長的宿舍(一共里外兩間屋子)就同時是辦公室。一切文件的擬稿和抄寫,都是校長親自動手;會計收支,也是校長親自登記出納;購置和修理,由校長做出決定;委托工友去辦,校長監工。每個年級的教學內容、進度和教法,他心中都有清清楚楚的一本帳;每一位教員的水平、個性、教法,他都清楚;每一堂課,他都輪流到各班去“查堂”,聽教員講課,觀察學生學習情況。放學以后,他會找個別教員去談,指出他的教學缺點,或討論一些問題。
每堂課前,一打預備鈴,學生和教員就要站隊,這時,校長早已經在“風雨操場”等候了。有時我們必須等上5分鐘。這時,校長就檢查學生的衣服和手臉是否整潔。如果學生穿得不夠暖或太多,他也對學生講,回家后要請家人給換替……校長對教員和學生都是十分和藹的。上課時,他神色很嚴肅,一到下課,他就混在歡蹦亂跑、又打又鬧、吵成一片的小學生中間,和這個說說,和那個笑笑。學生們都喜歡他,和他很親近。因此,每個學生的情況,包括家庭情況,他都了如指掌。全校幾百個學生,他沒有一個叫不出名字的,也沒有一個說不出家長的姓名和職業的。一到中午和下午放學的時候,他就站在學校鐵柵欄門口,等著列隊的學生出來,最小的班次在前,立定在他面前,他一定一個一個地叫著學生的名字,把學生交到來接的家長手里。大班的學生,他也一定看著個個都過了街道,他才進去。一年四季,每星期六天,天天如此……
教育界有句名言:一個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將這句話換種說法,一所好學校,必定有一個好校長。這樣的好校長,并不是活在媒體里,不一定擁有多少的光環,也不一定著作等身。但他一定活在師生們的生活里,活在師生們的記憶里。就像劉竺笙校長一樣,若干年后師生們還能念念不忘地講述校長的“故事”。
說句實在話,教育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高大上”,也不需要那么多的“改革”和“特色”,更不需要那么多的“榮譽”和“牌子”。教育更多的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細小“瑣事”。學校不需要“氣派輝煌”,校長也不需要“高高在上”,一個好校長首先是一個想做教育,能做教育,真心做教育,能做真教育的人。
教育的過程其實很平淡。就像過日子,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沒有那么多浪漫,也不需要博人眼球。教育的神圣,就在于堅守,在于能將一件看起來既簡單又煩瑣的事情做好。語文就是寫好字,愛讀愛寫,會讀會寫;體育就是愛運動會運動,身體倍棒;美術就是愛寫愛畫,能畫出心中想畫……教育的方法很簡單,也不需要那么多創新和改革的噱頭,除了引導,更多的是陪伴和鼓勵。在巴學園里,“海的味道、山的味道”“最差的衣服”是一種教育,“散步”“野炊”“試膽量”“溫泉旅行”“旱田老師”也是一種教育。
回望過去的小學教育,不是無聊,也不是懷舊,更不是宣泄對當下教育的不滿,而是為了從傳統教育中汲取營養,對當下教育進行改進,明確未來教育的方向。讀讀《過去的小學》,且行且思,且思且行,真的能夠讓我們找回已經丟失好久的教育的“靈魂”。
(作者單位:山東省平度市實驗小學)
(責任編輯:楊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