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女性政治家,瑪麗娜·勒龐與希拉里·克林頓、安格拉·默克爾等人相對溫和的政治形象不同,她對盛行歐美的所謂“主流價值觀”嗤之以鼻,對全球化浪潮亦不感冒,在貿易、移民、宗教等重要議題中立場強硬。更重要的是,她主張在勝選之后退出歐元區,并有計劃地退出歐盟。
“歐盟”這個偉大政治組織的最大敵人是誰?唐納德·特朗普?特麗莎·梅?還是普京?不,最接近于正確的答案可能是勒龐。
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法國政治黨派“國民陣線”主席、即將開始的法國大選中最具競爭力的政治人物,也是當今全球左派政治界最忌諱的名字之一。作為一名女性政治家,瑪麗娜·勒龐與希拉里·克林頓、安格拉·默克爾等人相對溫和的政治形象不同,她對盛行歐美的所謂“主流價值觀”嗤之以鼻,對全球化浪潮亦不感冒,在貿易、移民、宗教等重要議題中立場強硬。雖然勒龐的政治言論不及特朗普那么粗暴兇猛,但外界依然給她打上“極右翼”的政治標簽。
更重要的是,她主張在勝選之后退出歐元區,并有計劃地退出歐盟。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那我們或許可以親眼目睹當世最大的地緣政治劇變。
那么,瑪麗娜·勒龐會成功嗎?
危險的“政二代”
考慮到法國在歐盟中的核心地位,勒龐如果真的當選并且兌現選舉承諾,那么結果一定是災難性的。雖然去年年中已經有了英國脫歐的事件在前,但與法國相比,英國只是歐盟的一個“受邀”國家,歷史上長期奉行大陸均衡政策,1950年代歐共體成立之時便不在創始國之列,而且英國也從來沒有使用歐元并堅持英鎊的國家貨幣地位。
所以英國脫歐更多是一個在政治層面上具有象征意義的挫折,對于歐盟以及歐元區的基本根基不能產生動搖。但法國就不同了,不論政治、經濟還是文化,它都是歐盟的主要核心之一。從前歐盟內部有“三駕馬車”一說,意指德、法、意三國的主導地位。但自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后,意大利漸淪“歐豬國家”之列,歐盟更加依賴德法兩國的苦苦支撐。
而勒龐上位,有可能徹底瓦解目前的德法同盟。眼下的歐盟處于一種“花錢買統一”的狀態,“歐豬國家”在債務問題上耗費著歐盟的公帑,法國作為這個政治組織內部實力最強的兩個國家之一,不得不將手伸向自己已經很羞澀的錢袋。而歐元匯率以及歐盟關稅的一致性也讓法國缺乏匯率和稅收這兩個手段來保護本國經濟。勒龐正是針對這樣的實際來制定自己的施政舉措。
勒龐聲稱:如果不能改造歐盟,那就退出歐盟。她認為法國在歐盟內部承擔了太多,而獲得的太少。除了經濟外,難民、恐怖主義等政治議題也在傷害法國社會安全,勒龐更是將所有的問題都歸咎于“全球化”——她在很多議題上與特朗普持有相近立場,比如說:“法國優先”,拒絕一些國際貿易協定、限制難民準入數量并遣返無證難民、加強強力部門并對潛在恐怖主義威脅進行打擊等等。但是與后者“政治新人”的天然缺憾不同,瑪麗娜·勒龐擁有成為政治家的幾乎一切要素:法學專業、律師出身,而且還是個“政二代”——她的父親讓-瑪麗·勒龐于1972年組建了法國極右翼黨派“國民陣線”并長期擔任黨主席。出生于1968年的瑪麗娜·勒龐從1998年開始就領導“國民陣線”的法律部門,2004年還當選為歐洲議會議員。
也就是說,勒龐在兌現競選承諾上,應該是擁有足夠政治智慧和操作手腕的,這就放大了這位女士的“危險性”。特朗普的一些選前觀點幾乎不可避免地在選后大打折扣,但是勒龐作為一位圓熟的政治家,她會找到辦法來保全自己的體面。而且即便她不能兌現所有承諾,只要她當選,也至少會讓法國在意識形態上“看起來”更加右傾。更不用說她給歐洲其他國家極右翼勢力帶來的鼓舞將是巨大的。
右轉的法國
不過勒龐的總統之路恐怕又絕不會十分順利。這是由法國特殊政治氛圍所決定的。
與美國不同,法國有更為殘酷的對外殖民歷史,自身又是啟蒙運動的重要中心,是“自由、平等、博愛”理念的輸出地。法國人民對于政治正確有特定理解,心理上對極右翼極為提防。2002年,“國民陣線”的前主席,也就是瑪麗娜·勒龐的父親讓-瑪麗·勒龐在競選總統的時候,首輪投票中擊敗了選前呼聲很高的時任法國總理、左派社會黨的利昂內爾·若斯潘,進入了第二輪投票,震驚世界。但是在第二輪投票中,法國左派發動示威抗議“國民陣線”,并寧可把選票投給讓-瑪麗·勒龐的政敵、右派共和聯盟的時任總統希拉克。
可見法國政治環境中,中左和中右對待極右的態度是一致的,這一點可能會成為勒龐進軍愛麗舍宮的最大障礙。法國總統大選為兩輪制:第一輪多人角逐,如果沒有產生絕對多數則取得票率最高前兩名進入第二輪,然后在第二輪中取優勝者。目前法國最有競爭力的總統候選人除了勒龐外還有代表中右勢力的弗朗索瓦·菲永(Fran·ois Fillon)和代表中左勢力的埃馬紐埃爾·馬克龍(Emmanuel Macron)。
2月20日發布的一份民調顯示,在第一輪投票中,瑪麗娜·勒龐將以27%的得票率力壓此二人,但是并不能取得絕對多數。也就是說,勒龐幾乎一定會在第二輪投票中遭遇此二人中的一位。但是民調同樣顯示,勒龐不論面對誰,都將在第二輪落敗。
不過有特朗普的前車之鑒,民調似乎也不那么保險。更何況在第二輪投票中,勒龐的民調與兩個對手的差距在20個百分點以內——這已經是大幅縮小后的結果。瑪麗娜·勒龐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她吸取了自己父親的經驗,注意爭取立場更靠中間一些的選民,讓自己身上的“極右翼”色彩盡量淡化。
為了讓民眾相信自己不是父親那樣的“新納粹”,瑪麗娜·勒龐甚至不惜與他決裂。她2011年接父親的班執掌“國民陣線”后,便極力肅清后者的種種言論給黨派帶來的負面影響,并且最終將讓-瑪麗·勒龐“開除黨籍”。這一出六親不認的“清算”讓“國民陣線”受歡迎程度頗有改觀。而勒龐運氣也不錯,正好碰到了經濟萎靡、難民涌入、極端主義肆虐等“有利”事件,這都讓她以及她的黨派在法國民眾中收獲了巨大市場。
特朗普勝利后,有輿論分析認為“隱形選民”是幕后功臣——誰能保證,在法國沒有這種因為政治不正確而被批評、因此不敢表露真實政治傾向的選民呢?勒龐的民調已經非常好看,等到4月23日大選的那一天,誰能料定不會錦上添花呢?
雖然本次法國大選在4月23日開始第一輪,并且幾乎一定要在5月7日第二輪后才能出現結果,但是勒龐已經開始在資本市場上顯出威力。2月20日的那份有利民調一出來,法國十年期國債收益率盤中應聲上升10個基點,法國和德國十年期國債息差都升至五年來最高水平。聯想到英國脫歐以及特朗普當選給全球金融市場帶來的震蕩,投資者們有理由在勒旁的民調前瑟瑟發抖。
不過即便勒龐最終落敗,也不意味法國可以照走老路、歐盟就能躲過劫數。畢竟另外兩名有力競爭者也必將順應法國國內民意,對既有狀況做出改變。有意思的是,弗朗索瓦·菲永是法國右派,而埃馬紐埃爾·馬克龍則被認為是法國左派中的“右派”。也就是說本次法國大選中,三名最有力的競爭者多少都是有點“右傾”的。這不得不視為法國人民心聲的直接反饋。如果歐盟不能應對內部民眾的迫切呼吁,如果全球化帶來的負面效應不能及時找到應對良方,那么這種集體右轉的現象在全球各國只會一再蔓延。到時候那將不僅僅是法國或者歐洲的問題,而是整個世界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