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洪宇
二、規劃綱要頒布5年以來
各級各類教育的發展
下面我們具體透視一下國家規劃綱要出臺5年之后各級各類教育發展的情況,以便對“十二五”期間國家教育事業發展的情況有更加清晰、具體的了解。從學前教育來看,在幼兒園在園人數和學前三年毛入學率、毛入園率方面,我們提前6年實現了2020年的預定目標。當初,制定規劃綱要的時候,對未來幾年的發展都進行了一些測算。但是,5年之后我們發現,這種測算還是不太準確的,還是比較保守的。教育發展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期。這5年期間,公辦幼兒園發展得不錯,民辦幼兒園數量增幅更大。在學前教育領域,民辦幼兒園數量目前已經占到了幼兒園總數的66%以上,民辦幼兒園的在園人數接近了53%。這提醒我們,是不是在未來的“十三五”期間我們應該更加注重在教育中體現政府的職能?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多辦一些公辦幼兒園,尤其是對貧困地區和群體要更加精準地幫扶到位。這是我們未來學前教育在“十三五”期間要努力推進的一個方向。從中小學教育來看,九年義務教育的鞏固率距離我們2015年的預期目標很接近。如果往前推進的話,我們能夠達到義務教育鞏固率為95%的目標。鞏固率和入學率不同,我們的入學率基本上是99%以上,學生只要想讀(小學或者初中)就可以讀,但是進了學校之后由于種種原因,比如學生厭學、退學,或者其他原因流失了,因此還要權衡流失率、輟學率。考慮到這些因素,我們在九年義務教育階段重點強調的就是鞏固率,因為入學率的起點已經很高了。從高中教育來看,2016年高中在校生大概在2500萬左右,2015年和2014年是2400萬。高中的毛入學率比5年前也有明顯的增加,但是也還需要我們進一步努力。高等教育的發展速度非常快。2015年,我們高等教育在讀生人數已經有3600萬人左右,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比擬的規模,其數量相當于很多小國人口的總和。我在武漢市教育局和湖北省教育廳工作的時候,跟一些外國朋友交流,他們常常問,“武漢的大學生有多少,湖北的大學生有多少?”我說,“武漢的大學生有100多萬人。”(那個時候我說104萬,現在已經增加到了115萬)他們很驚訝,一個城市的大學生就有100多萬人,簡直不可思議。武漢是全中國也是全世界大學生最多的一個城市。武漢現有87所高校、115萬大學生。截至2016年5月份,湖北省的高校共有129所,全省大學生總數是154萬左右。
中國的大學生總數是3600萬人,這是什么概念呢?我們原來在2010年提出規劃綱要的時候,認為我們將會用10年的努力將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從30%提升到40%,相當于1年提高1個百分點。但是,沒有想到只用了5年的時間,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就從2010年的30%提升到2015年的40%。因此,國家發改委這次“十三五”規劃中教育部分的內容已經不提具體數字了,因為最初規劃綱要規定的是2020年達到40%,結果2015年已經提前實現了。從目前高等教育的發展速度來看,我2016年3月5日晚在人民網應邀為網友解讀李克強總理所作《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教育部分的精神時,大膽做了一個推測——再過5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從40%提升到50%。幾天以后的3月9日,時任教育部部長袁貴仁也在參與全國政協委員組討論時表示,5年后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達到50%。這是另外一個重要的指標,標志著我們的高等教育要正式邁入普及化階段。在2016年的兩會上,我給國家發改委的同志提建議,“既然制定了這個規劃,目標還是明確下來為宜,讓大家有一個具體的奮斗目標”。結果,他們說鑒于過去預測的不準,還是覺得不預測為宜。為什么我敢有把握地指出在5年以后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將會達到50%?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們現在讀大學的適齡人口在未來的5年里不會有顯著增加,雖然我們已開始實施全面二孩的人口政策,但是這里面還會有一個時間差和過渡期。因此,未來5年中,報考高校的考生數量并不會上升,反而會下降。讀大學的人少了,那么招生計劃即便不增加,高等教育毛入錄取率也會增加。至于我們要達到50%,未來5年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我想,國家發改委之所以不明確地提出達到50%,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要和規劃綱要中的40%指標相銜接。因為原來文件上說未來10年以后,就是現在的5年以后,高等教育毛錄取率要達到40%,這已經寫到中央文件里面去了,你要再提出一個新的指標,和中央文件就不吻合了。第二個原因是確實拿不準,不確定的因素比較多。第三個原因是怕真這樣提的時候,社會上可能有些人還要批評政府說“是不是又要搞新一輪的擴招來追求高等教育毛錄取率50%,以彰顯自己的政績啊?”其實這是誤解,國家已經明確宣布并重申了多次,現有招生規模維持現狀并將逐年減少,不會再有新的增加,也沒必要招那么多學生。但是,由于過去長期實行計劃生育嚴格控制人口的原因,這幾年各省報考大學的考生呈逐年下降趨勢。除了少數民族地區以外,其他大多數省份報名高考的考生的下降趨勢非常明顯。最近5年,湖北省每年報考大學的考生都在逐年下降,與前幾年相比都已經減少了6~7萬人了。當然,這也是一個自然周期。我相信,到2020年以后,由于二胎化政策的實施,該數字必然又會在某一個時間段有所回升,所以社會上“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指標要在現有基礎上再增加10個百分點,肯定是要靠擴招才能實現的”的論調只不過是誤解。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中國“十二五”期間在實施規劃綱要方面取得的成績是顯著的,國家正走在邁向人力資源強國的道路上。對于這一點,我們自己要有自信。從近年國外一些重要國際組織對中國教育科技狀況的評估來看,也應該完全確信這一點。對于中國教育事業的發展,不管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還是世界銀行、經合組織等其他國際組織,他們對中國教育事業的發展評價都是很高的。我們有時候自己肯定一下,社會上的有些聲音不一定理解與贊成,認為這些學者或官員又在自吹自擂。但實事求是地說,國際上不少有影響的機構或組織所做的評估報告,比如每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的《人類發展報告》、世界銀行出版的《世界發展指標》、經合組織出版的《教育概覽》等,都用大量數據說明中國近年來在人類發展、普及教育、促進教育公平、提高教育質量方面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并為廣大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教育發展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當然,這樣說也絲毫不用諱言我們的工作還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還有很多需要進一步改進和完善的地方。
究竟怎樣評估中國教育的實際水平?這個問題很大,很難一言道盡,因為中國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各地教育發展也嚴重不平衡,它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動態的概念,也是一個比較的概念,但這也得看與哪個國家進行比較。是與發達的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日本、澳大利亞比較,還是與發展中的尼泊爾、老撾等國比較?因此,這個問題最不容易回答。但是,我理解大家可能關心有些問題,比如中國基礎教育的總體水平究竟如何,中國高等教育的總體水平究竟如何,尤其是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們的教育處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關于怎樣看待和評估目前中國教育的實際水平,我有一個初步判斷——我們國家的教育規模總體上世界最大,我們國家已經進入人力資源大國的行列,正在邁向人力資源強國。具體來說,我們不同類型的教育,發展水平不完全一樣,在國際上所占的地位也不一樣。就基礎教育來說,我們整體水平處在世界教育的前列。這一點不是我自己說的,國外就是這樣看的。
大家知道,經合組織從2000年起每年都組織15歲學生閱讀、數學、科學能力評價研究項目——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每3年進行一次測評。2009年,該測試的主要領域是閱讀,包括美國、英國、日本、巴西、香港在內的74個國家和地區的學生參加了測評,上海是中國內地第一個正式參加該項目的地區。有的國家將PISA比喻為“教育界的世界杯”競賽。就PISA這個項目評估的情況來看,我們的基礎教育是排在世界前列的。從2009年以來已經公布了兩次各國學生的閱讀、數學和科學能力評估結果,還公布了一次教師水平考試評估結果,我們都處在最前列。2009年上海中學生首次參加評估,就在閱讀、數學和科學能力三方面名列世界前茅。按國家排名,韓國和芬蘭在文化水平測試中仍然占據榜首,但首次參加調查的上海市在上述3個領域都處于領先位置。就整體而言,亞洲的國家和地區表現優異。韓國的閱讀素養、新加坡的數學素養都不錯,過去經常拿第一的芬蘭在科學素養方面位居第2,與居于首位的上海的差值在17~38分。與一些發達國家比,我們中學生的數學平均分值是500多分,有的國家只有360分左右,少我們150分。參與測試的還包括美國這樣最發達國家的中學生。中國首次參加PISA測試,便一舉獲得PISA三項測試的全部第1,震驚了歐美。美國學生排在第26位,排名比前幾次測試有所下降。
美國《紐約時報》對中國學生的優異表現給予高度評價:“這讓我們美國人又有了當年蘇聯搶先將人造地球衛星送入太空時的震撼感。”對美國學生在2009年PISA測試中的表現,美國教育部前部長阿爾尼·鄧肯坦言,這是一個“警醒”。鄧肯說:“一個簡單的事實是,美國需要從其他國家的教育實踐中學習很多東西。”鄧肯的這番表態,與美國前總統奧巴馬大力推動教育改革的呼吁不謀而合。國外有這樣的評論:許多西方人對中國連續30年的兩位數經濟增長雖也感到震撼,但骨子里看輕,認為中國僅僅是“經濟暴發戶”,但是當他們看到上海PISA的成績,就會聯想到美國前教育部長切斯特·費恩說過的話,“如果2009年中國能在上海做到,2019年就能在其他10個城市做到,2020年就能在20個城市做到”。顯然,國外一些有識之士已經從深層次上認識到了中國在現代化過程中經濟能夠持續快速發展的原因。
2013年12月3日,2012年PISA結果正式公布,上海學生延續了2009年“領頭羊”的表現,在2012年的筆試評估中,分別在數學、科學和閱讀能力的測試中名列第一,保持三料冠軍的殊榮。這項測試框架意在評估15歲學生在閱讀、數學、科學方面的分析與應用能力,各地的學生可選擇最熟悉的語言接受測試。PISA每次都有重點分析項目,2012年的測試就有較多的數學題目。與筆試不同的是,電腦測試更進一步考驗學生應對實際問題、從不明確的信息中梳理出結論和呈現答案的能力。例如,在閱讀能力的電腦測試中,其中一道題目要求學生瀏覽網絡論壇,并從數個帖子的內容中選出一名他們認為最了解討論議題的作者,學生必須在答案中解釋他們為何認為這名作者最熟悉這項議題。在2012年的評估中,一向以教育制度優異著稱的芬蘭在各項筆試的排名都滑落下來,尤其是數學能力下降6個名次。美國學生的表現和2009年不相上下,數學和科學測試分別排名第30和第23名。美國學者擔憂其教育表現持續落后于其他發達國家。
正因如此,當PISA結果公布的時候,再次引起了國際上的嘩然,尤其是美國政府極為震驚,奧巴馬回憶了1957年蘇聯搶先發射人造地球衛星,促使美國大幅增加科學教育投資的歷史。他認為,這幫助美國贏得了太空競賽。“50年過去了,印度和中國的數10億人突然加入了全球經濟,而在這樣的背景下,只有勞動力接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國家才能勝出,”他說,“現在,美國面臨著落后的危險。”此前的2013年3月13日,奧巴馬就在每周例行廣播講話中談到了美國教育的現狀:每年有100萬名高中生輟學,美國學生在數學等科目遠遠落后于其他發達國家。他說,“如果這就是美國教育的未來,我不會接受。”同年3月15日,奧巴馬政府宣布了其教育改革方案,對布什政府制定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No Child Left Behind)“大動手術”。 2015年12月10日,奧巴馬簽署《每一個學生成功法》(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以取代已經施行10多年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此前,為改善美國基礎教育的質量,美國參議院和眾議院歷經半年多的討論,于當年11月19日在美國眾議院和參議院協商委員會上達成一致協議,形成了這份《每一個學生成功法》。這份《每一個學生成功法》的最大特點是,將控制教育的權力歸還給各州和地方學區,從而終結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所規定的聯邦以測試為基礎的問責制度。在問責方面,原來小布什《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的一個原則就是學校必須提高所有學生的學業成績,并且要求學區通過考試分數和其他的措施來確保少數族裔每年取得進步,但實際上許多州發現這樣的目標是不切實際的。而奧巴馬《每一個學生成功法》則規定將問責的目標完全歸還于各州,各州雖要向聯邦教育部提交其問責計劃,但聯邦教育部監管的作用是有限的。各州和地方學區的決策者有權為了改善學校而構建有力的問責制度。《每一個學生成功法》雖然界定了何為需要進行干預的學校,但對應該如何進行干預則涉及甚少。該法由各州自己界定評估分數最末5%的學校、畢業生少于67%的高中,或弱勢群體學生學業成績始終不佳的學校,將這些“失敗學校”由州政府收編接管,但該法并未明確規定各州對此類學校具體需要做些什么。雖然《每一個學生成功法》付諸實施并獲得許多贊揚和掌聲,但其未來的前景及其對美國教育改革所能產生的意義,目前也備受質疑。
那么,美國的基礎教育的實際情況究竟如何呢?2000年底至2001年6月,我在美國的哥倫比亞大學做訪問學者,在和該校學生接觸當中,也感覺到美國的基礎教育的水平確實一般,至少許多公立學校的水平是不敢恭維的,注意這里不是說所有的公立學校,更不是指其私立學校,但可以肯定相當數量的公立學校的水平是真的不敢恭維。我當時住在哥倫比亞大學附近的一個公寓里面,每天要路過一個超市,有時候去買點東西,結果那個美國黑人姑娘找給我的錢比我給他的還多,為什么呢?她不會心算,只會按計算器,計算器按錯了數字,就錯了不少。結果,她完全按計算器來找錢,非常地機械。當然這也可能是極個別人,不能說所有的公立學校培養出來的學生都是這樣,但是相當多的一批公立學校的學生整體素質不高,這同時也是美國社會普遍具有的共識。這里面的原因很復雜,美國人的哲學是個人主義,強調個人自由、無拘無束。近年來,美國公立學校存在著師資大量流失、投入不足、學生厭學等問題。美國的基礎教育體系中教會學校、私立學校的水平普遍要好很多,無論教師教學的積極性還是學生學習的主動性都比較強,但是由于美國公立學校占的比例太大,拉低了美國基礎教育的水準。不過,美國教育也要從兩方面看,注重個人主義,注重個人提問,注重好奇心、想象力和創造性,這都是好的方面,尤其是他們注重孩子好奇心的培養,鼓勵孩子大膽提問,都需要我們學習借鑒。但是,這些東西如果沒有建立在基本的訓練基礎上,如果連基本的知識和技能都不具備,又談何想象力、創造力呢?因此,我們會看到美國基礎教育體系中的好學生是在極少數好的公立學校和多數好的私立學校、教會學校里就讀。另外,這些好學生進入高等教育體系之后,教育上的優勢很明顯。還有不少外國的尖子生優質生源也進入了美國的高等學校,最后又留了下來。美國的人才吸引機制,再加上美國整體人口富庶程度又比較高,吸引了大量的世界各國的人才留下來為美國創造財富。但是我們要反過來看,美國基礎教育問題確實比較多。雖然我們基礎教育的問題也很多,如在一些經濟不太發達地區尤其是邊遠貧困地區的學校,教師滿堂灌、學生死記硬背、題海戰術等現象仍然存在,但是我們基礎教育中的一些優良傳統,還是需要堅持和弘揚的。
這里舉個例子,美國三屆普利策新聞獎獲得者、《紐約時報》著名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即那本發行量很大、在世界上很有影響的著作《世界是平的》的作者,在第一次PISA評估結果面世以后,為了尋找其中的秘密,2013年10月專門來中國體驗、考察與采訪。他跟上海的領導說,你們不要給我安排看最好的學校,我自己來挑、自己去看。結果,他看了不少學校,而且自己還專門選擇一所上海城郊結合部的普通學校“薔薇小學”做深入調研。回去以后,他于當年10月24日在《紐約時報》發了一篇報道,題目名為《薔薇學校的秘密》。在這篇報道里,他寫道:“我們考察了上海薔薇小學。從一年級到五年級,這所小學共有754名學生,59名教師。訪問之后,我覺得我找到了那個秘密。”“當你坐進薔薇小學的教室,跟學校校長和教師見了面,你會發現,他們特別強調那些造就優質學校的根本原則。這些根本原則想要在整個教育系統里持續地推廣非常有難度。但他們的措施是:下大決心對教師進行培訓,使教師之間相互學習,在職業上不斷發展,在小朋友的學習過程中提高家長的參與度,學校領導堅持以最高標準要求學校,并且營造出重視教育、尊重教師的學校文化”。他說,“上海成功的秘訣很簡單,就在于許多學校在更多的時間里執行這些基本原則。薔薇小學校長沈珺見證了學校由差到好的轉變。考慮到40%的學生都是沒有受到過良好教育的外來務工人員的子弟,沈校長說,學校教師每周有70%的時間用在教學上,30%的時間用在發展教學技能和備課上。而這個比例比一所典型的美國學校要高得多。騰蛟是薔薇小學26歲的英語教師。學校早上8點35分上課,下午4點30分放學,一般每天會安排3節35分鐘的課程。滕老師備課非常仔細,沒有浪費任何時間。騰老師一天里剩下的時間會用來備課,接受網上培訓,請其他教師聽自己的課,指出需要提高的地方,并且觀看特級教師是怎么上課的。他說,教育專家會告訴你,提高學校教育質量的方法很多,包括控制班級規模,采用高科技,控制上學的時間。但是最重要的是給教師時間來相互評價,提出建設性意見,觀摩最好的教學過程,并對所教授課程加深認識和理解,這比任何一項投資的回報都要大。滕老師說,他的工作還包括了‘家長培訓。每個學期家長會來學校三到五次,學習電腦技能,從而更好地幫助自己的子女完成作業,并在網上學習。”他還轉述了PISA負責人安德里亞斯·施歇爾的深刻感受。安德里亞斯·施歇爾說,2003年上海的教育系統還是非常“普通”的,“但是十年后,上海的教育系統已經在世界領先,同時極大程度上縮小了學校之間的差別。”他也認為,進步背后的原因是,在中國最好的學校里,教師很大的一部分時間用在同事之間的相互學習,進行個人職業發展。而在美國,教師在學校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教學。在上海,“整個教育系統有本事把原來一般的教師,變成非常有工作效率的教師,再把最好的教師派到最具有挑戰性的課堂上去。”
從他的文章里可以看出,中國基礎教育成功的秘密,一是注重教師培訓,讓教師互相學習,互相觀摩,共同提高;二是注重家長參與,開展家長培訓,加強與家長的溝通,讓家長在家督促孩子完成作業;三是營造尊重教育、尊重教師的學校文化;四是嚴格實施這些基本原則,特別是在中國普遍建立了教研室制度,嚴格實行集體備課制度,這些都是西方國家沒有的。中國中小學的每個年級都有教研室,實行集體備課制,因此盡管中國基礎教育教師個體的學術水平可能不高,也許不如美國,但是通過集體的備課與集體的智慧,彌補了自身的不足。每一位教師把自己最好的課程拿出來和同事們分享,不斷打磨,因此中國的師資教育水平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上。而且,中國教師對學生的熱情和投入比較大,雖然中國也存在職業懈怠,但是絕大部分教師還是敬職敬業的。而在美國,實事求是地說,美國真正重視教育的家長并不太多。重視教育的家長中白人居多,富人和中產階級居多,但是美國更多的窮人、移民并不太重視教育,再加上美國人的哲學是個人主義哲學,你要是過于重視還干涉了他的生活。因此,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很多地方的教育就是放養,很多家長都不管。尤其是這么多年,各國移民,特別是來自中東戰亂地區、拉丁美洲和非洲的移民,利用各種渠道紛紛進入美國,這些人進入美國時的文化程度大多不高,進來后忙于生計也顧不上教育孩子,可以看出這與一個國家的文化傳統有關。中國人歷來崇文重教,從孔夫子開始,已經有兩三千年的傳統。而且這個現象,不僅在中國,在整個東亞地區儒家東亞文化圈里都普遍存在。這就不是偶然的,而是一種文化傳統。你認為“考試地獄”摧殘人性,家長的瘋狂和投入,學生的超負荷學習——這種現象不僅在我們中國,而且在日本、韓國都是一樣的,沒什么差別。儒家文化圈的人即使到了西方社會,這些文化傳統還在繼續保留。因此,這些東西有些會成為我們中國基礎教育總體水平保持在一個比較高的水平的文化背景、文化傳統,有些又成為影響教育進一步提升,尤其是培養學生想象力、創造性的一種文化障礙。有時候,優點就是你的缺點,缺點就是你的優點:一方面,我們要看到我們的不足;而另一方面,我們發現有些東西還要很好地繼承和發揚。
印度是發展中的大國,也是最喜歡與中國一較高下的國家之一。2009年第一次PISA結果出來之后,印度測試成績令人震驚地排在所有參加測試國家和地區倒數第2名!原先印度人自認為數學是自己的強項,可是他們參加數學測試的兩個邦分別排在倒數第2和倒數第3;英語閱讀能力測試結果是倒數第2;科學知識的測試分數則名列所有參賽國的倒數第1。專家們分析估計,印度八年級學生的閱讀能力只相當于韓國三年級學生的水平,僅僅相當于上海二年級學生水平。印度基礎教育水平之糟糕的確令人震驚。印度派出了他們自認為能展示自己教育和發展成果的兩個邦參加測試,不料測試結果竟如此“凄慘”。印度原準備2012年讓全國一起參加測試,結果這個計劃已經幻滅。《印度時報》披露,由于印度2009年的測試表現如此糟糕,印度已經退出2012年的PISA——新一輪PISA臨近之時,印度卻怯場退賽,印度官員對此解釋說他們的學生還沒準備好。PISA行政部負責人朱麗葉·埃文斯(Juliet Evens)說:“印度說他們只注冊了2009年的PISA,所以他們不會參加2012年的測試。” 2014年我到印度去調研,發現印度基礎教育問題真的非常多。印度的人口、種姓制度、不同區域的發展程度貧富差距巨大,這一切使得印度在基礎教育方面完全不能與中國相提并論。因此,中國的基礎教育要與同類型的發展中國家比如印度等國相比,甚至與發達國家比如美國、英國、德國、法國等國相比,我認為還是占有一定優勢地位的。當然上海現在參加了兩次,第三次是評選教師。我們講這兩次里面考核學生什么呢?考核3個方面。一個是語文閱讀能力,一個是數學能力,還有一個是科學能力。這3項不是我們常人理解的死記硬背的內容,它是經合組織自己設定的科目,不是根據中國人的優勢——死記硬背能力來的,它是針對全世界的。
在中國2009年沒參與之前,長期排在世界第一的是芬蘭。但是,芬蘭一共有多少人呢?芬蘭全國僅有550萬人左右。我在2012年專門到芬蘭去調研,與芬蘭教育部的官員討論,芬蘭教育在西方國家里長期處于第一的奧秘是什么?這位官員告訴我,第一,芬蘭跟中國沒辦法比,他說你剛才講到你們武漢市就1000萬人,芬蘭全國也才500多萬人,不到你武漢市人口數量的一半;第二,芬蘭的師資學歷水平和工資待遇很高,大多是碩士、博士,你們中國如果都集中發展某一個地方、城市,肯定也可以達到這個水平。因此,他說芬蘭的教師和中國教師沒有可比性。他說在你們第一次和第二次PISA結果出來之后,我們都很好奇,專門跑到中國去調研,先到上海,又到北京,然后再到其他城市。我們發現你們中國人在基礎教育方面確實有獨門絕招。比如,我們現在也在學習和研究你們的教研組制度和集體備課制度,但是我們的個人主義哲學不主張集體備課。因為那是我們個人的知識產權,我備課的就是我的,憑什么給人家看,我們的哲學不鼓勵這些東西。因此,我們想學也學不來,各個國家的文化傳統和文化背景不一樣。當然,基礎教育還要從另外一個方面來看,上海畢竟是上海,上海教師畢竟是上海教師,上海學生也畢竟是上海學生,不能完全代表中國。中國還有其他很多地方,如湖北、湖南,又如新疆、西藏,還有貴州、云南等,不同地區之間教育的差距也很大,而且最大的還不一定是北京和貴州的差距,而是北京市市內不同學校之間的差距。我曾到北京市去調研,先到北京市中心學校的二中等校,然后又到北京的郊區密云學校。2003年以后,我在武漢市提倡陽光教育理念并開展實驗,后來首都師大教育學院的教授告訴我說,“周老師,你的陽光教育理念在北京密云地區40多個學校都在實驗呢,你最好去看看再鼓勵一下。”我感到詫異,我的陽光教育理念能在北京推行嗎?在北京教育那么發達的地方,怎么在推行我的教育理念呢?我原以為他們說著玩的,結果2015年10月份我到密云去考察,還真的是那么回事,這說明什么問題呢?倒不是說陽光教育理念有多么先進,而是說,即使是北京市的教育,郊區密云與北京市中心的學校就有相當大的差距,你拿密云地區的學校與人大附中去比比,與北京四中去比比,與清華附中、北大附中、北師大二附中和北師大實驗中學去比,差距相當大。因此,中國的教育不要說偏遠地區,就算是北京市不同區域之間的差距都很大。因此,中國教育尤其是基礎教育,既有我剛說的那么多優點和長處如整體水準較高,但是彼此之間的差距還很大,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這就是我們為什么今天要推動教育公平,要促進義務教育的均衡化發展,尤其是強調與推進高位均衡。
接下來我要講講高等教育,我們在這個方面發展的速度也很快。我們現在的高等學校,某些學校某些專業在國際上也不是那么落后了。實事求是地說,盡管各國社會體制不一樣,但是辦學和科研還是有它內在規律的。不管在哪個國家,哪種社會體制,只要符合規律,辦學水準就會提高。即使這所高校不是一流大學,有些學科只要按照教育規律辦,就一定有機會成為一流學科。因此,我們不要因為中國有這樣或那樣的不足,就把中國的高等教育一筆抹殺,中國高等教育在某些方面還是有自己長處的。大家從最近《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US NEWS)、《泰晤士報》、湯森路透和QS世界大學排名四大機構評估公布的結果來看,我們有些好的大學以及有些學科,最近幾年進步的幅度非常大。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在《泰晤士報》的評估中進步增幅很大,已排在亞洲乃至國際前列。當然,我們自己也心中有數,這里面確實有國家整體實力提升這個因素在里面,這是不可否認的。在某些學科方面我們也已經有了相當大的發展,這個從我們每年在一些重點領域的突破,就可以看得很清楚。前不久,我到安徽合肥去調研,在中國科技大學看到潘建偉院士領銜的量子通信研究團隊所做的工作,他們的工作就是在世界上也都是領先的。因此,我們要有這種自信,我們要相信未來我們會有更多的量子通信這樣的成果,更多的潘建偉這樣的科學家會出現。雖然目前我國高等教育的整體水平與最強的一些發達國家相比還有相當距離,但是在某些大學、某些學科、某些領域,我們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而且發展勢頭非常好。我們只要進一步加大教育投入,加快教育改革,包括高等教育體制改革,提升我們的教育質量,前景還是可期的。
編輯 郭偉 校對 許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