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政法大學 重慶 401120)
《春秋》決獄淺析
李中超
(西南政法大學重慶401120)
《春秋》決獄自漢朝時興起,即有其獨特的背景因素,仍受法家影響的漢律經過儒家思想的改造后,成為了司法審判定罪量刑的依據。其不僅對當時的政治、立法司法、文化影響深遠,而且促成了中國古代禮法的合一,甚至還奠定中國社會傳統文化的基調。
《春秋》決獄;原心論罪;影響
《春秋》決獄又稱“經義決獄”,是一種運用儒家思想來對犯罪事實進行分析、定罪的審判方式,即除了用法律外,可以用《詩》、《書》、《禮》、《易》、《樂》、《春秋》六經中的思想來作為判決案件的依據,特別是《春秋》中的微言大義,其特點是語言晦澀,便于穿鑿附會地從中尋找理由和根據,以解決疑難案件。
經過了從漢初到漢武帝時七十余年的休養生息,統治者因奉行黃老思想收到了“漠然無為而無不為,澹然無治而無不治”的效果,社會經濟得到了良好的恢復和發展,人口也大量滋生,出現了“文景之治”的盛世。但同時也帶來了一些問題,由于劉邦推行郡國并行制,各諸侯國的實力也因統治者的姑息縱容到了空前的發展,甚至大有超過中央之勢,終在漢景帝時爆發了七國之亂。加之此時因承襲秦律的漢律弊端也逐漸暴露出來,法律規定嚴苛并且十分繁瑣,而且忽視了長期以來老百姓的習慣風俗,雖然經過了幾朝的小修小補,但仍然收效甚微。此時的黃老思想因缺乏有力的理論在政治、司法上已顯得蒼白無力。于是漢武帝下詔征求治國方略,董仲舒在《舉賢良對策》中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受到武帝賞識,后被采納。此時的儒家學派經歷了漢初的復興,已形成了經過改造的,融合了道家、法家及陰陽五行學說的新儒學。在董仲舒看來,嚴酷的刑罰和與老百姓風俗習慣脫節的法律的作用十分有限,唯有以德禮為政治與教化的基礎,在立法思想上用儒家思想替代法家思想,并用《春秋》等儒家經義來處理政治和司法活動中的疑難案件,才能解決依法家思想制定的法制與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
《春秋》決獄的基本原則是“原心定罪”。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精華》中說:“《春秋》之聽獄,必本其事,而原其志,志邪者不待成,首惡者最特重,本直者其論輕。”《鹽鐵論·刑德篇》中記述道:“《春秋》決獄,論心定罪,志善而為于法者免;志惡而違于法者誅,故其治獄,時有出于律之外者。”結合這兩句話來看,在利用《春秋》等儒家經義來審判案件時,首先必須以犯罪事實為依據,并探求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心理,這兩者是缺一不可;其次,在儒家看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心理是根本,若心懷不軌,縱然犯罪沒有得逞,也要受到法律的懲罰;而那些出于意外和非蓄意導致犯罪的,則一般會給予罪刑的減輕。從罪刑法定的角度看來,“原心定罪”在一定程度是破法而伸倫理,容易造成罪刑擅斷,從而破壞法律秩序。但結合前述看來,漢律是“大抵皆襲秦故”的,在經過武帝前幾朝修改后仍無法與現實相適應,且在漢武帝時又出現“吏治以慘刻相尚”的情況。因此,《春秋》決獄的“原心定罪”原則,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對漢律的造成很大的沖擊;另一方面,又使之與社會自春秋以來承襲的三代禮制的主要內容相適應,并且緩和了漢武帝時因繁刑酷法而沸騰的民怨。在董仲舒所斷的《春秋》決獄案件中,有一例記載道:甲有子乙以乞丙,乙后長大,而丙所成育。甲因酒色謂乙曰:汝是吾子,乙怒杖甲二十。甲以乙本是其子,不勝其忿,自告縣官。仲舒斷之曰:甲生乙,不能長育,以乞丙,于義已絕矣。雖杖甲,不應坐。依照漢律規定,毆父當梟首。但以當時的社會倫理道德看來,處罰可謂十分嚴重,因為乙對甲為其生父并不知情,并且甲作為其生父沒有履行父母養育子女的責任,如果單純套漢律的話,難免引起老百姓的不滿。
綜合來看,《春秋》決獄的實質是將社會道德倫理作為標準來考量犯罪嫌疑人的主觀心理,同時考察具體犯罪事實和證據的基礎上,通過具體案件的判決,用儒家經義來改造嚴苛繁雜的漢律,使本為法家思想的法律儒家化,以達到多用德教,少用刑罰,安撫百姓,使社會穩定,政權穩固的目的。
大多數對于《春秋》決獄的否定性評價,是從現代罪刑法定的眼光來看。特別是近代以來,對中國傳統制度和文化大加批判,甚至在新文化運動中提出了全盤西化的主張。作為古代正統思想的儒家思想首當其沖,《春秋》決獄更是被奚落的一無是處。但是,看問題不能只看一面,也要結合古代社會現實去分析,肯定《春秋》決獄的積極影響。
(一)促進了禮法的融合
可以說,《春秋》決獄開啟了中國古代法律儒家化的進程。其實際在漢武帝倡導“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前就有運用。漢景帝時,竇太后想要梁王繼承帝位,景帝派袁盎去見太后,用《春秋》中宋宣公的事例,解決了立太子的問題,此正是《春秋》決獄的體現。后來,正如我們所知的,儒家思想成為了官方的正統思想,《春秋》決獄也蔚然成風。但兩漢時期,《春秋》決獄的影響仍只停留在司法等審判活動中,并未形成完整的法律制度,且法律條文中也未特別注明要依經義裁判案件。此后,法律中更是有了關于《春秋》決獄的明確規定,比如《魏書·志第十六·刑罰七》記載,北魏太平真君“六年春,以有司斷法不平,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依古經義論決之”。歷朝歷代不斷修改法律,納禮入律,不斷的沉淀和積累,在唐代則達到了頂峰。
(二)對司法影響深遠
前述所提到的“原心定罪”原則,便是要求在平時的司法審判活動中,既要弄清楚案件事實,充分掌握證據等客觀因素,又要考察犯罪者的主觀心理態度。改變了過去機械的套用法律條文,而很少考慮其他因素的審判方式。同時,運用《春秋》等儒家經義作為定罪量刑的標準,彌補了現有成文法僵硬死板弊端。師承秦制的漢律,由于貫徹了法家尚刑的思想,往往對社會危害性不大的行為也處以重刑,而《春秋》決獄改變了這一狀況,相較而言更為溫和的儒家思想逐步滲入到律文中,重刑惡法為輕刑善法代替,使得法律趨于完善。
法律的儒家化,促使司法官吏開始學習儒家經義,而且大量儒生也加入到司法隊伍中來。這不僅僅大大促進了禮法的融合,并且也提升了司法官員整體的素質與道德水平。儒家思想中的君臣有義以及克己奉公之理深刻影響著這些官吏,司法上也呈現著清明、廉潔的風氣。司法官員通過《春秋》決獄“寬刑慎罰”又直接或間接的影響著普通老百姓,形成了安定和諧的社會局面。
漢初統治者奉行的黃老思想,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已不再適應社會的發展,而承襲秦制的漢律更是為老百姓所詬病。此時,董仲舒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主張,為漢武帝所采納,儒家思想成為了漢朝正統思想。為了改變現狀,依照《春秋》等儒家經義審判案件的風氣逐漸盛行,一方面其成為了定罪量刑的依據,開啟了禮法融合的大門;另一方面,又緩和了社會矛盾,強化了皇權,并加強了中央集權。綜合來說,《春秋》決獄不僅僅對漢朝產生了許多積極的作用,并且在一定意義上決定了中國此后立法和司法的發展。時至今日,儒家的“禮”早已滲入到人們生活方方面面,《春秋》決獄可謂仍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1]呂志興.“春秋決獄”新探[J].重慶:西南師范大學學報,2000年9月第26卷第5期.
[2]周紹元,汪漢卿.《春秋決獄》佚文評析[J].安徽:安徽大學學報,2000年2期.
[3]林順虎.再論《春秋》決獄之“原心定罪”[J].四川:宜賓學院學報,2007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