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磊
(陜西師范大學哲學與政府管理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社會資本理論及其對中國新型城鎮化的啟示
李玉磊
(陜西師范大學哲學與政府管理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社會資本”作為社會科學領域的一種新理論范式,逐漸被運用到社會學、經濟學和政治學等學術領域。目前,雖然對社會資本的概念沒有統一的定義,但社會資本的概念已經被各國社會資本理論研究者普遍認可,隨著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加大,該理論的研究無論在國家層面還是企業層面、個人層面都將得到很大發展。然而大多數社會資本理論都是伴隨著西方社區發展而成熟的,其對中國當下社會的適用性尚需探索。本文即通過梳理社會資本理論的形成、發展和分化,并結合它在西方社區發展中的實踐,來其探究對我國城鄉社區發展的借鑒意義。
社會資本理論;社區發展;新型城鎮化
(一)初始階段:社會資本概念的出現
“社會資本”作為一個專屬名詞,首次出現在公開研究文獻中是在1916年,社區改革倡導者利達·漢尼范在《美國政治社會科學學術年鑒》上發表了題為《鄉村學校社區中心》的文章,他首次用了“社會資本”這一概念來分析社區參與和社會紐帶的重要性。利尼·漢尼范第一次使用了“社會資本”這個專屬稱謂,并把社會資本看作是有利于個體和社區發展的資源,同時,他還把社會資本看作是與物質資源有著同等價值重要的資源。1961年,簡·雅克布斯也開始運用社會資本這一概念來分析美國大城市的衰退和復興,她在《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中把“城市街區鄰里網絡”作為社會資本的關鍵要素來分析。在她看來,街區鄰里之間的網絡也就等同于社會資本。后來研究社會資本的許多學者都沿用了這種研究視角和方法,并在其基礎上進行了補充和改善。
在初始階段,盡管他們概括的社會資本概念和屬性特點看上去有點“粗糙”,但他們的論述直指社會資本的核心特點,為其現代意義的確立和發展奠定了基礎性工作。
(二)發展階段:“社會資本”現代意義的確立
初始階段僅僅是誕生了“社會資本”這一專屬稱謂,然而對于“社會資本”現代涵義和意義并沒有展開論述。對社會資本第一個進行系統詮釋的當屬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他主要是在不同的資本轉化中,對社會資本進行了詳細研究。在布迪厄早期的論述中,他認為資本體現了一種積累形成的勞動,這種勞動同時以物質化和身體化的形式積累下來。而資本也同時體現出一種生成性,總是意味著一種生產利潤的潛在能力,一種以等量或擴大的方式來生產自身的能力。在這里資本表現為三種基本類型:經濟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在20世紀80年代,他在《社會學研究》上發表了一篇文章《社會資本隨筆》,正式提出社會資本的概念,并進行了界定:社會資本是指當一個人擁有某種持久性的關系網絡時,這個由相互熟悉的人組成的關系網絡就意味著他實際或潛在所擁有的資源。社會資本賦予關系網絡中的每一個人一種集體擁有的資本。從布迪厄提出的概念可以看出,社會資本最緊要的一個詞語就是“聯系”,正是因為有了彼此的聯系,人們之間才擁有了社會義務及其賦予的資本。在文章中,布迪厄對社會資本的構成進行了分析,認為社會資本由兩部分組成:第一是社會關系本身,它可以使社會中的個體獲得群體所擁有的資源;第二是所擁有的這些資源的數量和質量。社會資本的積累主要依靠網絡中的行為主體擁有的資本數量和質量,依賴于其關系網絡的規模以及主動性。正是因為布迪厄將社會資本的重點緊緊聚焦在“社會關系網絡”,使得這一概念不在“粗糙”,而是向“精巧”化方向發展,確立了其現代意義。
除了布迪厄之外,美國社會學家詹姆斯·科爾曼對社會資本理論建立現代意義也作出極大貢獻。他通過大量實證研究來檢驗社會資本理論由微觀層面到宏觀層面的超越。1990年,他出版了《社會理論的基礎》一書,用理性選擇理論來進一步闡述了社會資本理論。他認為:微觀層面的個體行動是一種理性行動,這種行動具有目的性,行動的原則在于試圖控制能夠滿足自己利益的資源;在他看來,個體行動這有三種資本,分別是物質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物質資本是指土地、貨幣、機器設備等物質資源,人力資源主要是指體力和智力資源;通過改造物質材料,如制造為生產提供便利的工具,可以形成物質資本;通過改變人,如傳授或學習技能,改變行動方式,可以創造人力資本;社會資本表現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通過社會關系的投資可以積累和增加社會資本。
至此,社會資本從以個人為中心的概念轉向了以社會為中心的分析中來,從而為后來學者對社會資本理論現代意義的擴展奠定了理論基礎。
(三)擴展階段:兩種不同的研究取向
布迪厄將“社會關系網絡”作為結構性資源納入到社會資本的分析框中來,科爾曼從功能角度入手給出了社會資本的定義,并使其從微觀上升到宏觀的實證分析,以及從公共物品和不可轉讓屬性的概括。這些研究成果真正開啟了“社會資本”的現代意義。伴隨著現代意義的擴充,社會資本研究呈現出了涇渭分明的兩支:即以個人為中心和以社會為中心。
1.以個人為中心的社會資本研究取向
以個人為中心屬于個體層次的理論取向,這一理論視角主要關注個人如何在不同社會關系中進行投資,個人怎樣獲取鑲嵌在網絡關系中的資源,并用這種資源產生回報。這種研究取向的代表人物主要有羅納德·伯特、林南、格蘭諾維特等。
1992年,伯特在《結構洞》一書中提出:“社會網絡是一種社會資本;同質的、重復的網絡不會帶來社會資本上的增加,能夠帶來這種收益的關系網絡具有特殊的結構特征。”而處于這種關系網絡的位置,伯特稱為“結構洞”。伯特強調了社會資本信息收益和控制收益:處于結構洞位置,一方面可以獲取大量的非重復性獲取資源;另一方面能夠在一組組結點之間控制資源流動,在戰略上進行定位。與格蘭諾維特的“弱關系”理論相反,伯特認為,弱關系并不能保證個體具有競爭優勢,給競爭者帶來競爭優勢的位置處于關系稠密地帶之間存在結構洞。在社會關系的分布中,若個人與他人的連接紐帶是朝向擁有強關系的、自主的個體的,而他人被結構洞所分離,這時意味著自己可以利用所處的優勢位置獲得回報,而別人則可能失去自主性而陷入結構洞。
林南在個人為中心社會資本的研究中占有獨特的地位,他在個體行動和社會結構的互動基礎上,從理性選擇行為出發,把聚焦點放在了一種期望得到回報的社會關系投資,而這種投資行動也是鑲嵌在社會結構中的。林南把他的社會資本理論稱為關于社會結構與行動的理論,堅持在結構和行動的互動關系中研究社會資本。他的理論體系包含三個核心概念:資源、社會結構和個體行動,分別對應投資對象、投資場所和投資者及其活動。在此,社會資本被看作投資者面對資源爭取回報的投資行動,不再是單純的客觀對象,而是一種動態變化或一種實踐,這種論述成為林南理論體系的一大特色,更是把社會資本的研究向前推進了一步。
2.從個人到社會:社會資本理論研究取向的改變
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的加快,東西方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也直接推動了理論界對社會資本既有理論范式和研究概念的反思,研究重點向制度、文化等深層社會結構傾斜,越來越多地關注社會本身以及社會與國家的關系。
以社會為中心的社會資本理論主要關注社團、組織、群體之間的相互聯系,重點研究各種正式、非正式的社會關系網絡以及網絡中的群體參與,以社會為中心的代表人物除了布迪厄和科爾曼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羅伯特·普特南(Robert D.Putnam)。20世紀90年代以來,他先后出版了《使民主運轉起來》、《獨自去打保齡球》和一系列論文,對社會資本與公民參與、制度績效等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系統研究。正是普特南對公民“參與合作”的強調,凸顯了社會資本能動性方面的特征,從而使社會資本超越了個體意義,上升到更具公共物品屬性的社會層面上來,從而確立了以“社會”為中心的社會資本實質內涵。
總之,普特南把社會資本推向學術熱點潮流的貢獻明顯,其中,他充實了布迪厄關于社會關系網絡的靜態定義,加入“公民參與合作”的動態維度;同時,繼承了科爾曼把社會資本看作公共產品屬性,這為社會資本超個體意義,上升到以社會為中心的公共屬性上來,既突出動態的能動性,又突出以社會為中心的公共物品性,為社會資本打入主流學術話語做出了突出貢獻。
在普特南的社會資本概念基礎上,很多社會組織及研究機構對社會資本進行了具體的界定。2000至2003年間,由歐盟和米德薩斯大學主持,西班牙、德國等國參與的“西歐社會資本對于本地經濟發展的作用”的研究項目將社會資本界定為“社區中的資源總和”,這些資源通過高水平的信任、互惠和緊密關系、共享的行為規范、共同義務和歸屬、正式和非正式的社會網絡、有效的信息渠道等創造出來。社區層面的社會資本定義紛繁多樣,但卻具有一些共同的要素。美國學者馬諾哈爾分析了關于社會資本的11個定義,發現信任、網絡、集體行動、規范、關系、態度等要素出現的頻率最高。而這些要素主要基于社區層面,體現著社會資本對于社區發展的影響與作用。進入21世紀以來,日益加劇的氣候變化與生態危機使可持續社區發展成為西方社區發展的新趨向。作為社區發展與可持續發展相互交融的新型社區發展理念,可持續社區發展強調經濟、生態與社會三個維度之間的協調平衡。在促進社區經濟發展、增加經濟效益的同時,有效應對本地環境問題、保證環境的可持續性,并為社區中的邊緣化居民提供發展機會,實現本地的社會公正。
加拿大學者安·戴爾等人研究了社區中介組織、網絡結構等社會資本在可持續社區發展中所發揮的作用,認為可持續社區發展不僅要求社區成員形成一個互動網絡體系,而且要建立跨越社區邊界與外界溝通的網絡,以便從社區外部獲得必要的資源。建立連接和垂直型的網絡對于邊緣化社區改變現狀尤為重要。他們對加拿大溫哥華的一個社區發展項目進行了多年的跟蹤研究,發現通過網絡、信任與規范,社會資本促進可以促進經濟、生態與社會發展目標的有效連接,更有利于實現社區的可持續發展。
可持續社區發展為社會資本理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應用空間,很多西方學者運用社會資本理論揭示了可持續社區發展的獨特目標與發展路徑。美國學者里娜·高斯等人通過對美國威斯康星州密爾沃基內城社區的個案研究,分析了城市社區花園項目中的社會資本與關系網絡。城市社區花園是一個面向邊緣化社區,集解決貧困問題、食品安全、環境退化于一體的可持續社區發展項目。社區組織通過社會網絡創造參與空間,制衡政府對于社區發展項目的控制權力。盡管社會網絡資本存在著不均衡性,但社區組織策略性地運用網絡資源保證了社區發展項目的運轉為了實現可持續社區發展目標,必須使現存社會資本達到最優化,采取整合的社區發展策略。因此,以社會資本為基礎的社區治理結構就成為可持續社區發展必要而充分的條件。
西方社會資本研究繁榮之時,正逢我國改革開放所啟動的城鄉社區發展進入起步階段,社會資本理論隨即成為中國學者所熟練掌握和運用的理論工具與分析方法。縱觀我國學者的研究,其關注焦點主要集中于社會資本在社區發展領域中的功能作用,特別是社會資本與社區參與、社區治理、社區自治、社區組織之間的相互影響與促進關系,以此為基礎提出各種建設社會資本、促進社區發展的途徑與對策。同時我國學者也借鑒西方研究成果,結合中國城鄉社區的實際情況,探索出社區社會資本的各種測量方法,考察中國城鄉社區社會資本的實際狀況。雖然我國社會資本研究取得了長足進展,但社區發展領域中的社會資本研究仍然相對薄弱。簡單套用社會資本理論的一般性研究偏多,而面向中國城鄉社區發
展實際需求的創新性研究較少,以至于難以保持持續集中的研究熱點。
目前,新型城鎮化建設已成為我國各級政府面臨的嚴峻挑戰,由于中國城鎮化進程發展太快,城市新增人口超過基礎設施建設的增長幅度,再加上體制等方面的原因,在全國,尤其是沿海地區出現了很多制約因素。當前我國城鎮化運行中,由于受到各種空間約束,質量和效率相對低下,非可持續性明顯突出,如城鎮增加的空間資源日益下降,形成城鎮化發展的絕對空間限制;城鎮土地利用粗放和利用效率低,形成城鎮化發展的相對空間限制;城鎮自然資源緊張,生態足跡強度降低,形成城鎮化發展的資源生態空間限制等等,這將不利于新型城鎮化的可持續發展。如有些城市可用的土地資源有限,城鎮化又偏低,出現“冒進式”的土地失控,兩個明顯的特征,一是土地的城市化大于人口的城市化,許多城市郊區化泛濫,許多單位大量占用土地,尤其是開發區、大學城;二是經營城市、管理城市的沖動超越了客觀經濟發展規律,相互攀比。各地開發區廣鋪攤子,土地產出率過低,投資效益差,鄉鎮大量批租土地,導致投資密度過低,土地資源開發利用極不合理,資源浪費極大。
這些嚴峻的挑戰也為社區發展視角下的社會資本研究提供了一個有利的創新契機。一是問題社區的社會資本研究。我國城鎮化進程中出現了很多典型的“問題社區”,如城中村社區、棚戶區等,這些邊緣社區的社會資本狀況還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對此進行深入扎實的研究有助于政府減少城市更新的阻力與成本,增加公共服務與社會管理績效。二是以社會資本作為衡量指標評價城鄉社區發展項目的實效。長期以來我國側重于以社區經濟發展與基礎設施評價城市發展與社區建設的成效,關于城市化進程對于社區社會資本的影響及其變遷則關注不夠。而快速城市化帶來的傳統社區社會資本的急劇消解已給社區發展帶來新的難題。三是可持續社區發展視角下的社會資本研究。近年來西方發達國家越來越重視可持續社區發展,但我國城鄉社區建設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可持續社區發展的現實意義與緊迫性。社區可持續發展為社會資本理論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應用空間,以社會資本建設促進可持續社區發展應是我國未來城鄉社區發展的理性選擇。
新型城鎮化作為我國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核心和主鏈條,成為通向現代化的重要途徑和擴大內需的潛力所在。如何實現新型城鎮化的可持續發展應當是各城鎮追求的新模式和發展的大戰略。然而,怎樣真正有效地實現,來貫徹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仍需要長時間的探索。從社會資本理論出發來研究我國新型城鎮化是一個綜合的視角,從長久來看,也有利于中國社區走向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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