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垚麗
(湖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00)
盧卡奇關于人的物化理論探究
——讀《歷史與階級意識》有感
郝垚麗
(湖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00)
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書中圍繞著總體性、物化、主體與客體等進行闡述,并將物化的理論貫穿始終。人的物化是物化理論的一個重要部分,它產生的關鍵原因是經濟和政治領域的物化,體現在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同時人的物化理論對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盧卡奇;人的物化;主體性
20世紀初以來,歐洲資本主義迅速進入到了帝國主義階段,資本主義對社會的控制也在不斷加強。這期間,盧卡奇對物化現象進行深入考察,認為物化現象在社會生活中不斷加深,它不僅在經濟領域存在,還會涉及政治領域、文化領域,最終滲入到人的意識中,人們也會隨著物化現象在社會生活的不斷發展而認同并屈服于物化現象,從而喪失對物化現象的批判和反抗的思想意識,最終人徹底被物化。從盧卡奇在《歷史與階級意識》一書中,特別是在《物化和無產階級意識》這篇文章中對物化理論和現象的論述,我認為人的物化現象出現的原因主要是由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物化引起的,可以具體從經濟領域的物化、政治領域的物化這兩個方面進行論述
(一)經濟領域的物化
盧卡奇對物化現象的研究是以馬克思的《資本論》中商品拜物教的思想為直接理論來源的,他在《物化和無產階級意識》一文中說:“這里只打算以馬克思經濟學的分析為前提,探討一下從一方面作為對象性形式,另一方面又作為與之相適應的商品拜物教性質中產生出來的那些基本問題,只有理解了這些,我們才能看清資本主義及其滅亡的問題”。[1]盧卡奇在經濟領域的分析中,指出:“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在這里起作用的原則:根據計算、即可計算性來加以調節的合理性的原則”[2],在這種原則下,經濟過程會產生兩種決定性的變化:第一個變化是“勞動過程的可計算性要求破壞商品本身的有機的、不合理的、始終由質所決定的統一”,這種變化導致“統一的產品不再是勞動過程的對象”[3];第二個變化是“生產的客體被分成許多部分這種情況,必然意味著它的主體也被分成許多部分。”[4]這也就導致了“人無論是在客體上還是在他對勞動過程的態度上都不表現為是這個過程的真正的主人,而是作為機械化的一部分被結合到某一機械系統里去了。”[5]在盧卡奇看來,資本主義社會的這種在可計算性情況下的看似科學的勞動過程其實并不合理,因為在這種原則下,一切的勞動都處于計算化、合理化、數字化的管理體系內,勞動越來越理性化,勞動者在這種環境中機械地、無意識地勞動生產,自身的主體性和自主性逐步喪失,“變成一種直觀的態度,從而越來越失去意志”,成為孤立的原子。并且這種合理化原則已經成為現代資本主義企業體系中的普遍現象,“合理機械化和可計算性的原則必須遍及生活的全部表現形式”,資本主義經濟就是建立在這種精確的、可計算的、合理化制度的基礎上的。
就像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寫的那樣,“在人類歷史的這個階段,任何問題最終都要返回到商品的問題,任何答案都會在商品結構之謎的答案中發現”[6],盧卡奇將商品作為分析整個資本主義社會經濟領域物化的切入點。商品的價值是勞動者在抽象勞動過程中生產出來的,商品的交換價值是通過計算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得到的,資本家要想在商品交換中得到更多的利潤,最好的方法是在同樣的時間內生產更多的商品,在現實生產中就是要盡可能的縮短生產商品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要縮短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僅僅靠壓榨勞動者是很難實現的,資本家還必須不斷地改進技術,提高勞動生產率,這樣,先進的科學技術推動勞動生產朝著合理化和精確化方向發展。在科學技術不斷應用于生產的情況下,資本家為了得到更多的剩余價值,從而擺脫傳統的生產方式,就必須所謂科學的方法統計整個生產過程,精確計算生產的各個環節,從而縮短生產商品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使勞動生產更精確化,同時又把生產的各個環節分隔的更細致,確保勞動分工的合理性。這樣勞動者的勞動生產過程變得機械化和單一化,也只有這樣,單位時間內勞動生產效率才能提高,才能獲得更多剩余價值。
盧卡奇寫道:“就他的命運而言,對于整個社會結構有典型意義的這種自我客體化,即人的功能變成商品這一事實,最確切地揭示了商品關系已經非人化和正在非人化的性質。”[7]可以看出,盧卡奇認為經濟領域的物化實質是勞動者將自己的勞動作為商品來出售,這樣的生產結構就使勞動生產者客體化,最終,資本主義經濟領域中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逐漸變成了物與物的關系。
(二)政治領域的物化
“物化現象同它們存在的經濟基礎、同它們的真正可理解性的基礎的這種分離,由于下面這種情況而變得較為容易:要使資本主義生產完全產生效果的前提成為現實,這種變化過程就必須遍及社會生活的所有表現形式。”[8]盧卡奇認為,物化現象不僅存在于經濟領域,還逐漸涉及社會生活的其他領域,以此對物化現象的分析轉入到了政治領域。“這樣資本主義的發展就創造了一種同它的需要相適應的、在結構上適合于它的結構的法律、一種相應的國家等等”在盧卡奇看來,在資本主義國家政治體制中,一切規則的制定都是為了維護資產階級利益,資本主義國家權力僅僅是階級統治的工具罷了。資本主義國家中最需要的是為資產階級服務的官僚制度。官僚制度是為了適應社會分工的不斷細化以及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展,按照職位,以分層管理的原則建立起來的權力體系和制度,這種制度有利于管理者行使國家權力和提高效率。像盧卡奇在書中引用馬克斯﹒韋伯的描述:“從社會科學上看,一個‘企業’就是現代的國家,像一個工廠一樣:這正是它在歷史上特有的東西。……像他們一樣,工人、職員、技術員、科教人員以及國家官員和士兵的不同程度的依賴性也有一個完全穩定的基礎:那些為企業和經濟生活所必需的工具、儲蓄和資金,在一種情況下掌握在企業家手里,在另一種情況下則掌握在政治家手里。”“現代資本主義企業在內部首先建立在計算的基礎上。為了它的生存,它需要一種法律機構和管理系統,它們的職能至少在原則上能夠根據固定的一般規則被合理地計算出來,像人們計算某一架機器大概可能的功率一樣”。[9]但是這種政治制度弊端是,它一旦為某階級服務,必然會產生偏向這個階級的規則出現。在官僚制度中,官僚體系被分割出無數個職能部門以及行政管理體制,這種管理體制是按照自下而上的原則進行的,也就像資本主義經濟領域中的合理性和可計算性原則一樣,政治領域在這種原則管理下,分工的結果就是下層必須服從上層制定的秩序,從而進行可計算的、機械化的工作,“法官像在具有合理法律的官僚國家中那樣或多或少是一架法律條款自動機,人們在這架機器上面投進去案卷,再放入必要的費用,它從下面就吐出或多或少具有令人信服理由的判決:因為,法官行使職責至少大體上是可以計算出來的。”[10]
盧卡奇是在分析了經濟領域的物化的基礎上揭示資本主義政治領域中的物化現象的。他認為,資產階級在經濟領域中用合理化的方法掩蓋了物化的實質,在政治領域中也是如此,各種合理化、系統化的法律政策是在看似合理的框架下設計出來,并通過合理的行政制度讓這些法律政策具備實質效應,但卻掩蓋了維護資產階級利益,推動資本主義經濟發展,從而使社會各階級都受到這種合理性的政治制度的控制這個實質。就像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一樣,所有的一切都看似合理合法,公平正義,但本質上卻是為資產階級利益服務的。在政治領域中,那些體制的行使者與經濟領域的勞動者“盡管社會培養這樣一些能力的手段不同于社會培養勞動力的手段,盡管這些手段在物質上和“道德上的”交換價值也不同于勞動力的交換價值(當然不要忘記有許多聯接環節和自動轉化),但基本現象仍然是一樣的”[11],政治和經濟領域物化的實質是一樣的,都是機械化的為資本主義統治服務,使人沒有主體性和自我判斷能力。資本主義國家制度的存在加強了人的物化。
作為主體的人在資本主義體制下、商品經濟條件下和資本主義官僚制度下,都被所謂的“規則”物化了。“物化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中每一個人所面臨的必然的、直接的現實性。”[12]物化滲透到社會生活中,是生活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的人的普遍命運。在盧卡奇看來,物化是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一個關鍵問題,所以把物化這個概念從兩個方面來論述,即客觀方面和主觀方面,人的物化也體現在從這兩方面。
“在客觀方面是產生出一個由現成的物以及物與物之間關系構成的世界(即商品及其在市場上的運動的世界),它的規律雖然逐漸被人們所認識,但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作為無法制服的、由自身發生作用的力量同人們相對立。因此,雖然個人能作為自己的利益而利用對這種規律的認識,但是他也不可能通過自己的活動改變現實過程本身。”[13]客觀方面其實就是社會的客觀現實,盡管經濟生活中的商品交換等一些經濟活動表面上看起來是被人所控制的,是人的主動活動。實質上是服從于一種合理化的客觀規律,并由這種規律來支配的被動經濟活動。生產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物與物的關系所替代,商品變成了人的對立面,商品的生產規律也就成了控制人的力量。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們被商品與商品關系組成的物的關系包圍著。并且這種物的關系不斷擴大,它不僅包圍人們的生活,也改變著人的生活的各個方面。
“在主觀方面——在商品經濟充分發展的地方——人的活動同人本身相對立地被客體化,變成了一種商品,這種商品服從社會的自然規律的異于人的客觀性,它正如變為商品的任何消費品一樣,必然不依賴于人而進行自己的運動。”[14]人的物化主觀方面即在人們的意識中,在商品經濟得到充分發展的時候,人的生產勞動變成了交換的商品,人的勞動同其他商品沒有任何的區別,一樣的用來生產并參與分配,形成勞動力市場。作為主體的人就被商品化,勞動過程并不是單個人的勞動,而成為勞動者整體的共同協作,并且他們還必須服從這種勞動過程,這時勞動者被抽象化,不再表現個性而是將勞動作為商品被整合到市場,勞動者作為整體被投入機器體系,這是人的物化最普遍的表現形式。同時機械化的生產不斷發展,人們作為生產環節的一部分必然在生產中受此影響,并最終滲入到人們的意識之中。“在這一方面,生產的機械化也把他們變成一些孤立的原子,他們不再直接有機地通過他們的勞動成果屬于一個整體,相反,他們的聯系越來越僅僅由他們所結合進去的機械過程的抽象規律來中介。”[15]隨著分工的細化,生產被分成若干個部分,勞動者只是其中的一環,成了孤立的原子,這是人的物化的另一表現形式:人的原子化。原子化只會強化機械的勞動對勞動者的支配,消除勞動者在生產中的主體性和自我意識,必然導致勞動者的消極被動,使勞動中主體和客體(商品)分離,并且客體逐漸控制主體,而主體淪為客體的追隨者,人就真正的成為了生產機器,這時主體客體化——人的物化的又一表現形式。由于人的物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會變得越來越冷漠,人性喪失不可避免。
人的物化在主觀和客觀上的表現和關系也就是物化現象和物化意識的關系。物化現象的普遍性使客體對主體、商品對勞動者的控制成為理所當然。“當物化現象從一個領域擴展到整個社會時,物化現象將廣泛出現在勞動者的勞動過程和生活方式中,物化已經普遍根植于他們的思想結構里,他們開始自覺或者非自覺的認同這種現象,這種現象形成了人們對客觀世界的反應,進而成為了一種意識——物化意識。這種意識掩蓋了資本主義對勞動者剝削的現實,形成了整個社會的共識。”[16]人的物化現象的普遍性和不可避免的形式使人們從心靈深處認同,同時這種認同是在一種不自知的情況下的,這會不自覺的演變為人的合理的普遍的物化意識,從而產生人的新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從盧卡奇關于人的物化理論中可以看出,物化現象存在于資本主義的各個領域,特別是在經濟領域和政治領域的物化對人的物化的影響最為明顯,人作為主體的自主性受到了挑戰。從20世紀年代末開始,中國進行改革開放,并確立市場經濟體制,物化現象也逐步進入中國社會。盧卡奇的關于人的物化理論對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市場經濟的發展,造成了人們價值觀念的轉變,人的精神被物化。其實從建國后一直到改革開放初期,中國人對于精神境界和價值觀的追求一直遠遠高于對物質生活的追求。隨著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特別是大工業的不斷發展改變了人們的價值觀念,對于物質的追求趕超了對精神世界的追求,物欲膨脹,拜金主義盛行,物化現象也開始侵入中國人的生活的各個方面。廣告鋪墊蓋地、商品琳瑯滿目、媒體宣傳著物質的美好一面、消費成為人們生活中的主線、甚至許多人把物質作為愛情和婚姻的唯一標準等等,人們把幸福建立在對物質的追求之上。這種物化的價值觀還蔓延到了人際關系層面,人與人之間的各種情感被金錢關系替代,例如網上熱議的該不該扶跌倒老人的話題,我國傳統文化一直流傳和提倡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舉手之勞應該是一件平常小事,可是現在我們在思考著扶與不扶,潛意識里在計算著扶或者不扶的責任歸咎,無論哪一種答案都是我們大多數人用現代的機械化和理性化的思維計算過的結果,人與人之間的真實情感就是被這樣的因素所打敗的。
物化理論對當代中國的企業管理也有啟示作用。市場經濟條件下我國很多企業為了提高勞動生產率和獲得暴利,追求專業化生產方式和精細化運營模式,管理上追求可計算的管理形式,這就使得工人成為孤立的原子,造成工人主體客體化,組織系統化,最后完全人的喪失了主體性、自主性和創造性,使人喪失生活的價值和意義。如近年來電子廠跳樓事件頻發的根源是生產中,主客體之間以及工人間的關系物化。電子廠采取現代化流水線作業的形式,運營模式極盡專業,工人的工作就是一個機械動作的不斷重復,將工人進行分工,最后有專門的組裝小組把各個工人的勞動成果進行組裝。這樣,生產過程被分割成各部分,工人只需完成分工而不需有任何發揮主動性的部分,只需配合機器而不需有任何思考和自我意識,所以他們不能在勞動中直觀自身,獲得認同感,更不用說幸福感,工作成了工人的一種負擔,工人被物化了。同時分工讓工人失去了人與人之間應有的聯系,生活在一個寢室的工人可能互不相識,上下級的關系缺少關愛,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被物化。對此我們要吸取教訓,彌補不足,雖物化不可逆轉,但在生活生產中我們要發揮我們的人性關懷,如企業采用人性化管理,讓工人在工作和生活中得到尊重和認同。
[1][2][3][4][5][6][7][8][9][10][11][12][13][14][15]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149,155,155,156,156,170,160,163,164,165,168,224,153,153,157.
[16]賴宇.盧卡奇物化理論探析[D].四川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4.
郝垚麗(1992-),女,漢族,河南省滎陽市人,在讀碩士研究生,湖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