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太原地望淺析

徐文婷+張雪霏

摘 要： 《后漢書·西羌傳》記載西周穆王時期周王室與犬戎發生過多次武裝沖突，戰后周王將其遷往太原，那么太原在哪里？許多學者對此做過考證，但結果是眾說紛紜。作者結合文獻資料和金文材料，在前人研究成果基礎之上對此進行整理，并提出自己的看法。

關鍵詞： 西周 犬戎 古太原 固原

從古籍文獻和現有的金文材料記載看，西周時期整個周王朝所面臨的外部壓力中，西部的犬戎是極活躍的一支少數民族，周的京畿之地經常遭到他們的侵襲。周王室不堪其擾，戰后遂將其遷往太原。

西周時期的文獻資料中有關犬戎的記載保存下來的極少，但在《后漢書·西羌傳》中有此記載：“至穆王時，戎、狄不貢，王乃西征犬戎，獲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王遂遷戎于太原。”

《今本竹書紀年》懿王二十一年“虢公帥師北伐犬戎，敗逋”。

《后漢書·西羌傳》注引《竹書紀年》，夷王時期周王室衰微，戎狄“荒服”不朝，夷王遂派遣虢公率領駐扎在渭河平原上的主要軍事力量西六師“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獲馬千匹”。

《后漢書·西羌傳》注引《竹書紀年》：“厲王無道，戎狄寇掠，乃入犬丘，殺秦忠之族。王命伐戎，不克。”

《后漢書·西羌傳》注引《竹書紀年》：“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為戎所殺。王乃召秦仲子莊公，與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卻。”

犬戎本來自西方，戰事之后穆王將他們遷到太原，從此太原成了他們的根據地。但是這個太原到底在哪里呢？下面筆者擬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參閱考古材料和文獻資料，對諸說加以考證，以其辨明古太原之地望。

一、晉西南太原說

《尚書·禹貢》記載：“既在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壺口即現在的孟門山，在今天的山西吉縣西，其西邊是黃河；梁山，《水經·河水注》：“大禹……疏決梁山，……即《經》所謂‘龍門矣。”由此可知“梁”就是“龍門”的異稱。這兩座山都在河上，那么“岐”應該就在今天的榮河鎮和永濟市之間，必定不是陜西的岐山。崔述的《唐虞考信錄》載：“蓋此二山（梁、岐）皆當跨河，在雍、冀之界上，故能阻塞河流；而梁、岐又當在壺口之下。因其利害在冀而不再雍，故記之于冀。”“岳”即太岳，山西霍縣東面的霍太山。太原在壺口、梁山之東，霍山之西，具體就是今天的趙城鎮以南，翼城以西，永濟以東，平陸以北。《左氏》載：“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洮水在今天的聞喜縣東南，即涑水的上游；大澤是今天運城市鹽池，太原境內有洮水、汾河，以及鹽池一澤，可見其必在山西的西南境內[1]。

但是晉西南太原說除文獻記載外，考古資料不足，并且文獻材料中多記載為西征犬戎，若在晉西南，從地理位置上就不符，所以此說法還有待考證。顧炎武也否認太原在今山西境內[2]。而且現今學術界對“太原”的地望比較一致的看法是黃土高原的西北部地區[3]和隴東高原一帶[4]，這與文獻記載的西征犬戎相符。

二、隴東高原說

1.清代的考據學之父顧炎武從公元前823年戰役中注意到太原和涇陽的密切關系[5]，并在《日知錄》中寫道：“求太原當先求涇陽所在，《后漢書》熲段破先零于涇陽，《注》涇陽屬安定，在原州。《郡縣志》原州平涼縣，漢涇陽地。則太原即今之平涼，后魏立為原州，取古太原名爾。”認為太原在平涼地區。

2.顧亭林在《日知錄·太原》中提出太原是在以甘肅平涼為中心的涇水上游平川地帶。

3.《詩經·公劉》載：“勢彼百泉，瞻彼溥原”，亦認為太原有可能在平涼地區。

4.陳奐認為太原位于平涼之北的清代鎮原縣，即今天慶陽市鎮原縣[6]。

另外，也有其他學者認為是在今慶陽地區[7]。

隴東，即平涼、慶陽地區，地處陜甘寧三省交界處，東達子午嶺，西界六盤山，大部分區域都是典型的黃土高原地型，但此處河流眾多，整個高原被切割地支離破碎，大型塬面極少，生產方式主要以農業為主，明顯是不適合游牧部落長期駐扎的。在這一區域的考古發掘中發現眾多商末至西周中晚期的周人文化遺存，以墓葬居多，由此看出隴東地區對于周王室是特別重要的，尤其是崇信于家灣墓中將軍武士墓的發現[8]，說明周王室在此是有正規軍隊長期駐扎的；1967年在甘肅靈臺白草坡發現了西周墓葬，出土了大量的器物，根據器物銘文的釋讀，我們了解到這些墓應為西周時期周王室派往密國的管轄軍隊與北方蠻族鬼方部落作戰的軍事將領等[9]；且王符在《潛夫論·志氏姓》中指出黑姓是商微子的后裔。武王時封降周的微子后裔監視密須國君[10]，密須國位于今靈臺縣，那么微子后裔就應在其附近，考古發現也證明了這一點；從地理位置上考慮，隴東距鎬京極近，是周王室的西北門戶，對周極其重要。而西周的滅亡正是由于西北大門失守，戎狄入侵。這一切都說明隴東地區應是長期處于周王室的控制之下的。既然如此，那么將危險系數如此之高的犬戎安置在對周如此重要的隴東地區顯然是不成立的。

三、寧夏固原太原說

1.顧炎武主張北魏時期的原州（今寧夏固原）的名字來自于古太原，但他本人并未明確地將太原定在今天的固原。

2.胡渭認為太原就是今天的固原，也就是北魏時期原州的所在地。

3.李峰亦認為現在的固原就是那時的太原。第一，漢代的兩部著作中提出“高平曰太原”，也就是說在漢人的觀念中，太原應該是一個大而高平的地方，而高平是漢代的一個縣，就坐落在今天的固原。清代學者宋翔鳳曾主張漢代“高平縣”的名字就是來源于古“太原”。第二，《詩經·公劉》云：“勢彼百泉，瞻彼溥原”，“百泉”和“溥原”這兩個地方應該是很靠近的。“百泉”的地理位置現在可能有兩個處：一是涇河流域涇川縣和平涼的某處，二是平涼西北的40公里處，即北魏時期的原州境內，今固原境內。

4.另外還有學者認為古太原應在固原。

筆者亦認為古太原應在今固原地區，下面分別從犬戎和周王室的角度進行分析：

首先從犬戎的角度出發，固原位于涇河上游北部、六盤山東面、清水河上游，北臨寧夏平原，平均海拔1600米，比周圍地區均高。從地理位置及環境方面上考慮，這一地區與北部其他地區相比，地域遼闊、水草豐美，是理想的游牧場所。從戰略上講，此地自古就是戰略交通要道，史念海先生曾指出：關中西部地區聳立著隴山和岍山，兩山之間就是汧水河谷，岍山東北部是涇河河谷，涇河河谷往東就是子午嶺，這兩條河谷是西北地區到關中地區的軍事通道所必經之地，是關中西北的門戶。另隨著最近幾年“一帶一路”項目的發展，這里是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即平涼安國鎮——聯財——將臺——張易——樹峽關——固原（原州）——頭營——三營。這證明這一地區交通狀況自古就很好。而犬戎作為一個時常南下侵略的游牧民族，選擇戰略位置優越的固原作為自己的根據地是有理由的。

另從周王室的角度考慮，固原遠離鎬京，對周的威脅大大降低。從環境角度考慮，參考環境考古學的研究成果可知，在公元前2000年到公元前1500年時，北方地區進入寒冷干旱期，雖經過多年發展，但整體環境應仍是不能與關中地區相比的，一定程度上固原屬于苦寒之地。從交通條件來說，有考古資料為證，多友鼎的銘文記載，在公元前823年的戰役中，周師的確是一路追逐獫狁，從平涼經蕭關，進入固原境內。且1981年在清水河谷地的固原孫家莊發現了一座西周早期的墓，出土了兩件青銅容器、車馬坑及一件陶鬲，這些與西周王室控制的中心地區所出土的器物在形制和紋飾方面都幾乎一致，說明這一地區在當時就受到周王室影響，甚至于這一地區在當時就已經是周王室的控制區域。那么，當時做出將犬戎遷至此地進行管理便合乎情理。

通過以上粗淺的探討，筆者認為，固原太原說最為可信。隴東高原一帶應是犬戎南下侵擾關中地區的暫居之地，而晉西南太原說因考古資料的缺乏及與文獻中所記載的周王西征犬戎不符，所以此說法亦不成立。上述古太原地望的推定，對西周時期周王室與犬戎的關系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有助于周王室與犬戎歷史事實研究的進一步深入。但是要進一步確定古太原就在今固原，還需要考古發現的繼續支持。因材料有限及筆者能力不足，錯誤之處還請指正。

參考文獻：

[1]顧頡剛.從古籍中探索我國的西部民族——羌族[J].社會科學戰線，1980（1）.

[2]顧炎武.日知錄集釋太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3]楊建新.西北少數民族史[M].銀川：寧夏民族出版社，1987.

[4]蔣方昱.獫狁考辨[J].西北民族研究，1988（2）.

[5]黃汝成.日知錄紀事[M].長沙：岳麓書社，1994.

[6]陳奐.釋毛氏傳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楊東晨.周文王征伐的“五國”史探微[J].鐵道師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1）.

[8]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崇信于家灣周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

[9]甘肅省博物館文物隊，初仕賓.甘肅靈臺白草坡西周墓[J].考古學報，1977（2）.

[10]李仲立，劉得禎.密須國初探[J].陜西師大學報，198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