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以瑾
教師“懲戒權”可能沒那么重要
文 | 張以瑾

輿情分析的最終落點是利益分析。從教師群體的日常輿論表現來看,他們的利益訴求主要有兩個:一是提高教師待遇,二是維護師道尊嚴。第一個好理解,也好執行,只要政府愿意給教師加工資就可以了。但第二個卻比較麻煩。因為今天已經沒有了“師道尊嚴”的社會共識,即便在教師中間,對于自身的尊嚴是否可以依據某種“道統”來確立,也存在很大分歧。
近幾年最為典型的案例,就是前年發生在上海某小學的“打傘門”事件。一個小男孩在活動中給老師打傘的照片被發布到網上,因為女老師“威嚴”“傲慢”的表情,引爆了網絡輿論。當事者、學校、地方教育部門,以及很多參與討論的評論人士和專家,都被卷入了輿論漩渦。一方認為,不管學生是不是主動給老師打傘,這個女教師都是在濫用自己的權力;另一方則認為,學生主動給老師干點事情,甚至老師讓學生幫著做點私事,恰恰是師生關系融洽的表現,無可厚非。
這事吵了很長時間,并沒有一個共識性的結果。但至少提醒了很多教育中人,現在教育面臨的輿論和社會環境是很復雜的。教育工作者需要在充滿“相對性”的條件下,判斷某種教育行為的正確與否。
與“師道尊嚴”相關的爭議中,一個重要議題就是教師是否應該擁有“懲戒權”。在很多教師看來,現在“管”學生是個風險極大的事情,弄不好就會惹來家長抗議和輿論聲討,甚至引發“校鬧”,讓為師者尊嚴無存。因此,要通過法律和規章,明確教師具有“懲戒”學生的權利。
這種呼聲由來已久,聲量也越來越高,歷年全國兩會上都有代表委員呼吁,但真正影響到教育政策的制定還是在最近。2月底,青島市政府發布《青島市中小學校管理辦法》,提出“中小學校對影響教育教學秩序的學生,應當進行批評教育或者適當懲戒”。媒體尤其感興趣的是,這是全國或地方教育性法規中,首次提出“懲戒”的概念。此前,類似的規定,只有教育部出臺的《中小學班主任工作規定》第十六條提出“班主任在日常教育教學管理中,有采取適當方式對學生進行批評教育的權利”。
從維護“教育教學秩序”的角度看,出臺這一新規倒也在理。但教育的根本難題在于,凡事不能停留在抽象的概念和規定層面,要落到具體的場景和個人,而這兩者又是極為“善變”的。比如,當談及教育教學“秩序”的時候,我們是在說一種確保不至于相互干擾的聽課規則,還是在強調對師道尊嚴或者集體利益的服從?再比如,在提出“適當懲戒”后,教師、學生和家長等各方都能接受的懲戒措施有哪些,以及何為“適當”?
這些往往是教育政策和行政鞭長莫及之處,需要在具體的人際互動和行動場景中實踐和生成。經常有人說,教育既是一門科學,也是一門藝術。如果細細琢磨起來,這話其實大有深意。所謂科學,講求的是客觀性、標準化、可重復,是以理性為原則的;而藝術,則注重審美和靈感,是以感性為原則的。當我們說教育是“科學”的時候,意味著可以對其進行科學規劃和設計,然后按圖施工,按章辦事。但這樣的過程會壓抑行動者的主體性和生命活力。當我們說教育是“藝術”的時候,實際上是說藝術家所需的熱愛、想象與創造性等,這同樣也是教師所需要的。
對于一個教師來說,能夠恒久感受到的職業尊嚴和榮耀,一定不是來自教育行政部門的“賦權”或者某種頂層設計,而是對具體教育場景和不同學生個體的靈活把握,就像電影《放牛班的春天》里的馬修老師一樣,有自己的教育主張、施教策略和應變智慧。在這樣的教師面前,“師道尊嚴”自然存在,是否要有“懲戒權”也無須爭論。這樣的老師,因為自身不簡單,反而讓教育變得更為簡單。
造就更多不簡單的教師,正在成為世界各國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無論從哪種趨勢來看,今后的教師,都要成為知識的整合者、學校課程的開發者和學生學習的設計者。最近,日本教育學者佐藤學在華東師范大學演講時說,目前的教育模式是150年前的產物,是時候改變了。不僅傳統的學校需要變革,教師群體也要轉型。如果說19世紀和20世紀的老師都是“教的專家”,那么21世紀的教師則必須成為“學習的專家”。
如果我們就未來教育、未來學校、未來教師達成這種共識,那么,在由“教育”轉向“學習”的變局中,我們該如何看待“秩序”與“懲戒”問題?教師群體的利益訴求將如何“升級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