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西周銅器銘文中的女性形象

張憲華+高巖

摘 要：西周銅器銘文盡管篇幅簡短，但其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類型豐富的女性人物形象，她們真實再現(xiàn)了西周時代的女性社會地位和女性生活，是中國古代女性文學(xué)史中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

關(guān)鍵詞：西周銅器銘文 女性 形象

西周銅器銘文是西周時代的一種重要的文學(xué)樣式，盡管篇幅簡短、文字不多，但其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眾多類型的女性人物形象，包括周王后妃、形形色色的貴族婦女形象以及地位低下的臣妾形象等，這些色彩鮮明的女性形象的書寫，廣泛反映了西周時代的女性生活，是中國古代女性文學(xué)中史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

一、周王后妃形象

周王后妃，作為西周女性群體中地位最高的一群，在西周金文中留下了不少的筆墨。據(jù)劉啟益《西周金文中所見的周王后妃》考定，西周后妃主要有：武王后邑姜、成王后王姒、康王后王姜、昭王后王祁、穆王后王俎姜、恭王后王媯、懿王后王白姜、孝王后王京、夷王后王、厲王后為申姜、宣王后齊姜以及幽王后申姜（前）、褒姒（后期）①，她們有的參與國家內(nèi)部事務(wù)管理，主持祭祀；有的參與軍事事務(wù)，隨王出征；有的能夠掌管王室經(jīng)濟事務(wù)，在政治、經(jīng)濟生活中發(fā)揮重要的作用。

第一，政治能力出色的康王后王姜。

西周金文中記載康王后王姜事跡較多，她有著較強的政治能力，曾廣泛地參與國家事務(wù)。如《作冊令簋》：“唯王于伐楚伯，在炎，唯九月既死霸丁丑，作冊令尊俎于王姜，姜賞令貝十朋、臣十家、鬲百人，公尹伯丁父貺于戍，戍冀司訖，令敢揚皇王，丁公文報，用稽后人享，唯丁公報，令用深揚于皇王，令敢揚皇王，用作丁公寶簋，用尊事于皇宗，用饗王逆復(fù)，用僚人，婦子后人永寶，雋冊。”（《商周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以下簡稱《圖像集成》）05352）

銘文記載王姜設(shè)大俎宴享作冊令，姜賞給令十掛貝，高級奴隸十家，一般奴隸一百人。令敢于對皇王的賞賜，恭敬地夸美皇王的賞賜，用以作丁公的寶簋，并作器紀念。②由銘文記載來看，王姜應(yīng)該是隨同周王出征，并很可能參與了此次征伐楚國的戰(zhàn)爭。另外，《作冊卣》（《圖像集成》13320）還記載了王姜安撫夷伯的活動，足見其在處理戰(zhàn)爭后事方面的能力。《息伯卣》（《圖像集成》13296）記載了王姜賞賜諸侯的活動。《叔簋》（《圖像集成》05114）記載了王姜派遣使臣，賞賜臣下以及參與王室祭祀典禮的活動。從這些記載中可以看到王姜杰出的政治能力。

第二，憐愛孫女的昭王后。

《季姬尊》記載：“唯八月初吉庚辰，君命宰弟錫季姬畋臣于空桑，厥師夫曰丁，以厥友廿又五家誓；錫厥田，以牲馬十又五匹、牛六十又九，羊三百又八十又五，禾二廩。其對揚王母休，用作寶尊彝，其邁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圖像集成》11811）

銘文中的被賞賜者是季姬，極有可能是穆王的小女兒，賞賜者是王母，即季姬祖母，也即是穆王之母、昭王后妃，兩人之間關(guān)系是祖母與孫女。銘文詳細記載了宰弟奉國君命令對季姬進行賞賜：一位叫于空桑的小臣、佃臣之長名叫丁的率領(lǐng)所屬的二十五家，與隨同這些人掌管的田地、十五匹馬、六十九頭牛、三百八十五頭羊和兩廩的禾，包括了臣工、田產(chǎn)、牲畜和糧食，賞賜之豐厚極為罕見。銘文中并未直接出現(xiàn)王母的形象，但通過賞賜之豐厚和季姬對她的感激之情，從側(cè)面描寫了一位慈愛的祖母的形象。

第三，權(quán)力被剝奪的懿王后妃。

《蔡簋》記載：“唯元年既望丁亥，王才在。旦，王格廟，即位。宰入右蔡，立中廷，王呼史敖冊命蔡。王若曰：蔡，昔先王既命汝作宰，司王家，今余唯申乃令，令女汝疋胥對各，從司王家外內(nèi)，毋敢有不聞，司百工，出入姜氏令，厥有見有即令，厥非先告蔡，敢有入告，汝毋弗善效姜氏人，勿使敢有止從獄。賜女汝玄衣、赤舄，敬夙夕勿廢朕令。蔡拜稽首，敢對揚天子丕顯魯休，用作寶尊簋，蔡其萬年眉壽，子子孫用寶用。”（《圖像集成》05398）

銘文大意是周王重申對擔(dān)任宰的蔡的冊命，命其負責(zé)掌管王家事務(wù)，告誡蔡要敬業(yè)服從，有事情要報告，使上級聞知；同時掌管各種工匠，傳達姜氏的命令；有進見的和來聽候命令的，若不是先報告給蔡，不得急于報告內(nèi)官；好好教導(dǎo)教導(dǎo)姜氏掌管的人，不要發(fā)生壞事，也不要濫施刑罰。由銘文的內(nèi)容可以推測，這位新王和母親之間關(guān)系似乎并不融洽，不僅內(nèi)宮之事要先向蔡匯報，而且教導(dǎo)責(zé)罰手下人的權(quán)力都被剝奪了，“司百工，出入姜氏令”，似乎只是保留了一種形式，連稱謂都變得毫不客氣了。姜氏的頭上似乎高懸了一把利劍，權(quán)力受到了極大的束縛。

二、其他貴族婦女形象

第一，偉大光榮的母親。

如西周中期前段（穆王世）《簋》：“唯六月初吉乙酉，在堂師，戎伐，率有司、師氏奔追戎于林，博搏戎。朕文母競敏行，休宕厥心，永襲厥身，俾克厥敵，獲百，執(zhí)訊二夫，俘戎兵；盾、矛、戈、弓、、矢、裨、胄，凡百又卅又五，捋戎俘人百又十又四人。卒搏，無于身。乃子拜稽首，對揚文母福烈，用作文母日庚寶尊簋，俾乃子萬年，用夙夜尊享孝于厥文母，其子子孫孫永寶。”（《圖像集成》05379）

銘文主要說討伐淮夷，能夠克敵制勝，來自于母親平時的影響和教導(dǎo)。的母親敏捷強干，擁有美好的德操。在戰(zhàn)斗中毫發(fā)無損則來自母親神靈的庇佑，并永遠感念母恩。銘文字里行間流露出一個兒子對母親深深的思念之情，為我們刻畫了一位具有美好德操和出眾才智的偉大母親的形象。

第二，身世顯赫的新娘。

如。《函皇父鼎》【《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以下簡稱《銘文選》）450】記載：“函皇父乍盤尊器鼎簋具一，自豕鼎降十又一，簋八、兩、兩壺，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③為函皇父之夫人還是女兒，諸家注釋有別。唐蘭、馬承源、臧克和等認為是函皇父之夫人，王國維、李學(xué)勤、曹兆蘭等認為是函皇父之女兒。本文從女兒說。銘文大意為：“函皇父為女兒制作了陪嫁青銅器。計有盤尊器，鼎簋一具，自豕鼎以下還有十一件，簋八件、兩件、兩件壺，幸福萬年，子子孫孫永遠當(dāng)作珍寶使用。”④《函皇父簋》（《銘文選》451）、《函皇父盤》（《銘文選》452）內(nèi)容與《函皇父鼎》所載大致相同。另有《函皇父》（《銘文選》453）：“函皇父乍，其子孫孫用寶用。”⑤李學(xué)勤在《新出青銅器研究》中指出：“函皇父為她制作的禮器是成套的……按周代禮制，天子用十二鼎，此組器有十一鼎，器主身份的尊顯不難想見。”⑥出嫁時排場如此之大，擁有如此之多的陪嫁財物，可見女主人公的地位之高。

三、地位低下的臣妾形象

臣妾，指男女奴隸。《左傳·僖公十七年》：“男為人臣，女為人妾。”臣妾地位極低，命運悲慘，毫無人身自由可言，常常馬牛等同。在西周銘文中常常可以見到把臣妾和其他物品、牲畜等一同賞賜給臣下的記載。如《師毀簋》：“唯王元年正月初吉丁亥，伯父若曰：師毀，乃祖考有于我家，汝又雖小子，余命汝尸我家，覯司我西偏東偏，仆馭、百工、牧、臣妾，董裁內(nèi)外。……”（《圖像集成》05363）

再如《大克鼎》：“……錫汝田于，賜汝田于，賜汝宇，田于峻，與厥臣妾。……”（《圖像集成》02513）

更為悲慘的是，這些女性奴隸生前備受奴役，有時還會成為奴隸主的殉葬品。據(jù)《考古》（1974年第5期）《北京附近發(fā)現(xiàn)的西周奴隸殉葬墓》報道：1973、1974兩年發(fā)掘中發(fā)現(xiàn)的“七座墓中，就有六座用奴隸殉葬，53、54號兩墓各殉二人，其余四墓均殉一人，共殉八人。”⑦54號墓，“殉葬奴隸二人。一人是年十七歲左右的女性青年，放置在墓主西側(cè)的棺槨之間，頭向南，面向東，側(cè)身直肢，頸部有一組串珠，頭前有一堆蛤蜊殼。一人是年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性別不明），在墓主東側(cè)的棺槨之間，頭向南，骨架已散亂，情形與51號墓同，頸部有一組串珠。”⑧

總體而言，同先秦歷史散文一樣，西周銅器銘文在塑造人物形象時也采取了隨事寫人的方法，在簡單的敘事過程中展現(xiàn)人物形象的特色，盡管還遠未達到豐滿立體的程度，但我們已經(jīng)能夠從西周銘文簡短的文字中發(fā)現(xiàn)和感受那些女性人物的形象和命運，并重新認識西周銅器銘文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的重要價值。

① 劉啟益：《西周金文中所見的周王后妃》，《考古與文物》1980年第4期。

② 唐蘭：《西周青銅器銘文分代史征》，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74頁。

③⑤ 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321頁，第322頁。

④ 曹兆蘭：《金文與殷周女性文化》，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版，第177頁。

⑥ 李學(xué)勤：《新出青銅器研究》，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第229頁。

⑦⑧ 《考古》（1974年第1—6期合訂本），科學(xué)出版社1974年版，第311頁，第3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