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女兒迷上了《西游記》,一次冷不丁發(fā)問:“為什么孫悟空看到的是妖怪,唐僧看到的卻是孩子、老人和女人呢?”毫不謙虛地說,就憑這一問,完全可以把我女兒招進北大,因為大學招生中所有要考察的核心要素,諸如好奇心、想象力、批判性思維乃至哲學思辨等等,都包含在這寶貴的一問中了。
這當然是個玩笑,但這個玩笑卻可以引發(fā)我們更深的思考。為什么孩子往往能夠提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等到長大了,特別是進了學校之后,卻越來越提不出有價值的問題了呢?教育應該讓人的心靈更加開放,更加清澈,也更加高貴,而不是更加蒙蔽,更加混濁,更加卑污。
呵護好與生俱來的科學素質
我又想起了另一個故事。小時的阿姆斯特朗一次得意地對媽媽說:“我要跳到月球上去。”媽媽說:“好啊,但一定不要忘記回家哦。”結果他長大以后成為第一個踏上月球的人。假如阿姆斯特朗的媽媽當時說:“你是中邪了嗎?還不趕緊回屋寫作業(yè)去!”我想,若干年后,也許還會有人成為第一個在外太空星體上留下腳印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絕不會是阿姆斯特朗。
◎ 父母是孩子科學素質最重要的呵護者和引導者
我有意識地去掉了培養(yǎng)者。從本質上說,孩子對外部世界的好奇心是上天賦予的禮物,不需要培養(yǎng),事實上也培養(yǎng)不出來。父母所要做的,無非是保護好孩子的好奇心,鼓勵他們對未知世界的探索。當然,如果有能力有條件,可以再加以有意識地引導。我特別反對父母按照成人世界的成功標志有意識地去培養(yǎng)塑造孩子。當你在含辛茹苦企圖為他(她)筑就一個輝煌未來的同時,也許就在親手毀掉本屬于他(她)自己的幸福。
美國神經科學家Frances E. Jensen,曾詳盡解釋了青少年的大腦和行為與嬰幼兒及成人之間的差別。他通過大量的實證研究證明:青少年的學習能力高于成人,隨著年齡增長,學習能力則會逐漸減退;學習可以自然發(fā)生,多元化的學習環(huán)境有助于大腦的發(fā)育和學習能力的形成;由于青少年大腦的控制單元落后于學習單元的發(fā)育,他們的自控能力和道德分析能力不如成人。
因此,在學習能力方面,孩子要比父母強得多。和孩子相比,父母只是多了些知識和經驗,又有什么資格和能力去影響甚至阻礙孩子實現(xiàn)自己的使命呢?你的孩子的潛力和未來發(fā)展空間,也許要比你大得多,甚至比你想象的還要大。
◎ 影響孩子科學素質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教師
有多少孩子就是因為教師的一句話而激發(fā)了自己對某一領域的濃厚興趣從而做出非同凡響的成就?又有多少孩子因為教師的一句話而徹底喪失對某一學科的興趣?
我自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三十多年前在小學里學四則運算的時候,我問老師:“零為什么不能做除數(shù)?”結果因為受到老師的奚落,我就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等到在大學里學高等數(shù)學的時候,我才知道,如果沿著“零為什么不能做除數(shù)”追問下去,比如,問及“讓一個數(shù)字無限趨近于零”,那就是極限的思想了。也就是說,當年我恰好徘徊在微積分的門口,就因為老師的一句話,這扇門被砰的一聲關上了。這是我第一次和數(shù)學之神擦肩而過。
后來,上初中學平面幾何的時候,我又問老師:“兩條平行線為什么不能相交?”這個問題同樣遭到大家的嘲笑,我也因此徹底喪失了對數(shù)學的任何興趣——這導致了我直到今天也缺乏足夠的空間想象力。一天,我和北大數(shù)學學院的柳彬教授出差。我問他,數(shù)學家看世界和普通人看世界有什么不同?他給我舉了一個例子。比如,普通人看到的是兩條平行線不會相交,但在數(shù)學家看來,在球面上的兩條平行線就相交了。電光石火間,我似乎穿越回了三十年前的課堂。當時,我已經瞥見了從非歐幾何門縫間透出的一絲微光,如果老師能夠告訴我和柳教授同樣的話,我就有可能成為中國的羅巴切夫斯基!這是我第二次和數(shù)學之神擦肩而過。
從此,世界上就少了一個數(shù)學家,多了一個考試院長。
這是發(fā)生在我身上的真實故事。同樣的故事也發(fā)生在千千萬萬個和我一樣的學生身上。等到我也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的時候,那些曾經發(fā)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不希望再繼續(xù)發(fā)生在我的學生身上。
◎ 教學方式是第三個影響孩子科學素質的重要因素
傳統(tǒng)的教學方式通過強迫學生死記硬背將死的知識硬塞進學生的大腦,卻無法喚起學生對科學的興趣和向往,也不能讓學生學會運用這些知識去解決自己面臨的困難和問題。
面對一個日益復雜和快速變化的未來世界,教育機構所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是,如何決定學生學習什么以及怎樣學習效果最好。
如今,通過“問題導向式教學”和“探究式教學”來促使學生主動學習似乎已經成為教學方式改革的潮流,但怎樣通過好的問題去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潛力,如何設計好的研究項目來幫助學生學會分析問題和團隊合作,對于全球的教育機構而言還是一個相當大的難題。
認知科學素質的兩個誤區(qū)
今天,當我們在討論科學素質的時候,往往會陷入到兩個誤區(qū)之中。
我們特別重視對科學知識的掌握,卻常常忽視了,比具體的科學知識更重要的,是人對科學的真正信仰和對科學精神的不懈追求。在課堂上,在單位里,在公共輿論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夠具有獨立自由的思想呢?有多少人能夠不隨波逐流,人云亦云,大膽地表達自己異于他人的觀點呢?特別是,在面對上司的壓力和外在的誘惑時,又有多少人能夠堅持對真理的追求,毫不妥協(xié),“雖九死其猶未悔”呢?
另一個誤區(qū)是,我們特別重視對自然科學知識的學習,卻常常忽視了,在人文和社會科學中,科學的思維和方法同樣重要。一方面,我們習慣于定性分析和模糊化思維,差不多就行了,很少關注基于數(shù)據(jù)的實證分析和證據(jù);另一方面,我們在忽視實證研究的同時,卻又盲目崇拜“量化指標”,似乎認為只有量化的指標才是科學的。典型的例證就是中國的考試招生制度。
蔡元培先生曾說:“知教育者,與其守成法,毋寧尚自然;與其求劃一,毋寧展個性。”
對于教育者而言,每個孩子都有上天賦予他(她)的特殊禮物,父母和教師所要做的,就是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們找到自己的“禮物”,并將其發(fā)揚光大。
科學素質就存在于每個孩子的心中,父母和教師所要做的,就是盡最大的努力喚醒這些尚在沉睡之中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