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隨著計算機技術的不斷發展,人工智能創作物與人類作品的無差別性使其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從獨創性的角度來看,現有版權保護范圍要包含此種“作品”存在一定的障礙。但在功利主義的理論下,其非物質性客體本質在著作權法上有保護的價值和必要性。通過比較法的分析方法,結合法律成本和實際情況的考慮,本文認為宜對現有作品的定義進行微調,從而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納入其中。從承受主體、保護權利內容及期限、溯及力問題等方面給出一些具體的制度構建,以促進人工智能創作物保護的落實。
關鍵詞 人工智能 創作物 作品 版權 保護
作者簡介:陸泉旭,南京理工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法學本科生,研究方向:民商法、知識產權法。
中圖分類號:D923.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5.029
一、問題的提出
今年上半年“阿爾法狗”戰勝了世界圍棋冠軍李世石,日本由人工智能創作的小說通過了“星新一獎”的初審,這一系列事件使人工智能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人工智能創作物(舊稱計算機創造物)的版權問題并非是新世紀才出現,它與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密不可分,早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就產生了關于其版權歸屬的問題。但是當時人們更注重的是權利歸屬問題,而繞開了計算機創造物的屬性問題。在計算機技術不斷發展的情況下,人工智能作為其一個分支在模擬、拓展人的智能方面飛速發展,技術日趨成熟,應用領域也愈來愈廣,使得這一問題日趨凸顯。著作權體系總是伴隨著技術的發展而發展,時至今日,人工智能創作物在著作權方面提出了新的問題和挑戰。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規模正在不斷地擴大,如果在法律上仍不給予回應,則現實中可能會產生諸多問題。
本文首先通過比較人工智能創作物與著作法中的作品,進而分析人工智能創作物獲得版權保護的障礙以及獲得保護的必要性。最后,結合已有的立法和司法實踐來嘗試給出我國關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保護問題的路徑選擇和具體制度構建。
二、人工智能創作物與著作權法上的作品
著作權法所稱作品,是指文學、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人工智能創作的小說、音樂等與著作權法上的作品在所屬領域、形式、可復制性等方面沒有顯著別區別,在獨創性上有探討的余地。
通說認為,獨創性是指作品必須是作者個人通過自己的獨立構思,運用自己的技能技巧,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獨立完成的勞動成果,而不是從他人那里剽竊、抄襲過來的。從上述定義來看,獨創性在著作權法中作者含義明確的情況下必然要有可識別的“人的因素”,即獨創性的落腳點還是自然人。但司法實踐中判斷獨創性的標準逐漸從作者權體系的主觀標準向版權體系的客觀標準轉移,一部作品能夠與在先作品相區別就可以認為具有獨創性,依此判斷,人工智能創作物符合獨創性的要求。關于獨創性的判斷在理論與實踐兩方面呈現不同的側重點,加深了這一問題的難度。
由上觀之,人工智能創作物與作品之間的區分主要集中在獨創性上。若嚴格按通說認為的獨創性,人工智能創作物與作品界限較為清晰,反之,則不然。
三、人工智能創作物獲得版權保護的障礙及必要性
(一)保護的障礙
在加州硅谷舉行的一次國際會議上,當討論到由人工智能所引起的著作權問題時,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總干事就一再追問,“何謂作品,而誰又是作者”。這短短幾個字簡明扼要地指出了問題的所在,即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屬性以及創作主體問題。
通過上文人工智能創作物與著作權法中的作品的比較,可以發現在我國著作權法嚴格的作品定義下,人工智能創作物很難被納入其中,這給其獲得版權保護設置了第一道障礙。
人工智能創作物除了很難以現有作品施加保護外,其產生后的歸屬問題也存在很大的分歧。在計算機創作物產生之初主要的問題就是歸屬問題,今天探討人工智能創作物的版權問題雖然不能直接從權利歸屬問題開始,但其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能否獲得保護也是至關重要。假設在著作權法保護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前提下,卻找不到相應的權利承受人,那么該保護無從談起也沒有實際意義。由于所涉主體的非單一性,其權利歸屬也存在分歧。歷來關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的歸屬討論較多,大致有編程者獨立權說、操作者獨立權說、類職務作品說、共有權說、虛擬法律人格說等一系列理論。這些理論一定意義上都有其合理性,但也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不足。雖然該問題早就開始探討,但無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司法實踐上難以達成一致意見。
以上兩個問題,是人工智能創作物獲得版權保護障礙中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兩個問題。但人工智能創作物獲得版權保護的障礙不僅于此,其他諸如保護內容、保護期限等具體制度問題也是障礙所在。
(二)保護的必要性
之所以探討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保護問題,是因為有保護的必要性。知識產權制度最初就是基于市場建立的規則,其產生是適應交易的需要,其具體規則主要關心的就是市場交易以及通過市場交易實現資源配置。今天的人工智能創作物雖沒有大規模的出現,但在人工智能的不斷發展的情況下,可對不久的將來可以有合理的預期。如果法律在人工智能創作物數量增多而達到一定規模時仍不給予保護,那么人工智能創作的音樂、小說等會擠壓人類作品的空間。因為在相同情況下,理性人更會選擇成本較低并且與人類作品沒有實質區別的人工智能創作物。在此種情況下,一般作品的作者的權益難以得到滿足,創作積極性會隨之降低,與之相應的傳播產業也會衰弱,這與著作權法促進文化事業發展和繁榮的目的相悖。因此,在可預見的將來有必要對人工智能創作物進行保護。
四、我國針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保護的因應
從上面我國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保護的障礙和必要性兩方面來看,該問題并非亟待解決,但應當予以重視。目前,世界范圍內對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問題進行探討的國家為數不多,且大多集中在英美法系國家,其中主要以英國為主。大陸法系中只有日本已決定對這一問題進行研究,著手保護人工智能創作小說、音樂等的知識產權,并打算進入2017年度后建立新制度。我國可以結合已有的立法模式和司法實踐,嘗試給出將來的法律路徑選擇。
(一)保護模式
采用何種模式對人工智能創作物進行保護應該是首要的問題,也是其他問題的基礎。英國在1988年的《版權、設計及專利法案》(the Copyright ,Designs and Patents Act 1988)中對計算機創造物進行了規定。第178條:“計算機生成,涉及作品時,是指在無人類作者的環境下、由計算機環境下生成的作品”。美國則主要是通過一些判例來體現。英美法系國家在這個問題上難度相對較小,一方面是因為其傾向于把作品當作單純的財產看待,注重保護經濟利益,這使得人工智能創作物從權利性質角度易獲得保護;另一方面,英美法系國家以判例法為主,那么人工智能創作物在英美法系國家的立法上阻力較小。
我國現有版權體系下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納入其中實非易事,但本文不贊成短時間內對當前版權體系進行較大的變革,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就像過去每次技術進步對版權體系造成的沖擊那樣,不同之處在于人工智能是從作品產生途徑而非是傳播途徑上提出挑戰,這使得法律的修正難度大大增加,因此更不宜作出太大的變化。有主張運用現有鄰接權制度來保護人工智能創作物。在法律不授予其版權情況下,采用其他保護模式,如合同制度來間接規范人工智能作品,這種立法方式效率較低。總之,人工智能創作物在保護模式的選擇上還應當圍繞現有著作權法展開。本文認為,可以從司法實踐中獨創性認定標準的角度對作品的含義進行調整,以便通過類型化的方式將人工智能創作物納入作品的范疇中,從法律成本等方面考慮也較為合理。
(二)權利主體
人工智能創作物的歸屬在法律上意義也很重大,機器能否成為權利主體?人們就生物人與法律中的“人”(法律主體)之間的非對應性已經達成共識,二者分離也已成為法律人格制度的基本模式。但通說認為,機器是不能被賦予法律人格的,已有的立法認為應由編程者和實際操作者單獨享有或者兩者共有。英國的《版權、設計及專利法案》第9條第3款:“對于計算機生成的文字、戲劇、音樂或者藝術作品而言,作者應是對該作品創作進行必要安排的人”,南非也是采用這樣的做法。本文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不應當有編程者和操作者共有,這種共有類似于著作權法的合作作品,但這兩個主體之間缺乏諸如創作合意、行為等基礎。人工智能創作物也不宜由編程者享有,畢竟在程序這一階段,還沒有任何“表達”產生,若在此階段給予保護則與著作權法保護表達方式而非思想不相一致,此外,將人工智能創作物都歸屬于編程者,在利益分配上有失偏頗,實際操作者已經付出過一次代價,編程者的收益主要也不是通過取得創作物來體現。實際操作者因其直接啟動行為獲得人工智能創作物相對而言比較合理。
(三)保護內容及期限
根據權利的內容,可將民事權利分為人身權和財產權,而著作權有其特殊性,兼具人身性和財產性。若按上述將人工智能創作物歸屬于實際操作者所有,那么就不應當包括人身權,原因是實際操作者在應用人工智能時并沒有投入相應的智力,其擔當的僅是啟動程序的角色,“意志”的體現非常有限。上述英國法案第79條第2款c項:“表明作者或導演身份的權利不適用任何由計算機生成的作品”,也表明計算機生成物中不包含人身權利。因此,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可只設定財產權利。
上述對于人工智能創作物只設定財產權,能否參照著作權法中發表權以及財產權的保護期限,截止作者死亡后第50年的12月31日?社會發展和技術的進步,打破了原有的利益平衡狀況,在新的環境下應對知識產權法中的權利義務關系進行重新分配,使其更趨向合理公平。本文認為,雖然人工智能創作物有保護的需求,但考慮到其在產生等方面比人類作品更有優勢,從利益平衡原則出發就不宜采取相同的期限,可將其期限縮短為其產生之日起20年。
(四)溯及力問題
如果對人工智能創作物進行版權保護,那么就要涉及該保護對于這之前已經產生的符合條件的創作物的效力問題。因為現在人工智能創作物已經產生,法律的保護必定是滯后的。要以法律之溯及力如何,本無一定原則。當探究各條之性質如何,而為個別之規定,為最得策也。對于是否應溯及既往,還要根據采取保護時的人工智能創作物的具體數量、規模來決定。
以上關于人工智能創作物版權保護問題的探討屬于法律上的預測,鑒于人工智能技術并未發達到一定程度,仍有時間去研究、應對這一問題。版權的創制依賴于周密的思考和精巧的對價,這個過程體現著國家的理性和衡平精神,具體的選擇應根據國家的實情來作出,而不能盲目、沖動,最終在實踐中進行檢驗和修正,促進版權體系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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