鄆城方言“藥”“樂”語音研究

黃秋霞

摘 要： 山東鄆城方言屬中原官話，其中的“藥”“樂”二字讀音有著與該語言系統的其他字音不同的特點。本文通過對比《廣韻》《中原音韻》及其他資料發現，鄆城話“藥”“樂”二字讀音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為它們的語音保留著中古時期語音的一些特點。

關鍵詞： 鄆城話 “藥” “樂” 語音演變

山東鄆城縣，位于山東省西南部，是菏澤市轄區的一個縣城。東鄰梁山縣、嘉祥縣，西接鄄城，南連巨野縣、菏澤市，北隔黃河與河南省臺前縣、范縣相望。轄區南北長約44公里，東西寬約35.71公里，面積約1571.3平方公里。鄆城方言屬中原官話，其中的“藥”“樂”二字讀音有著與該語言系統的其他字音稍有不同，令人尋思。

一、鄆城方言與中原官話

在地理位置上，鄆城縣屬于山東地區，但在語言方面，眾多學者卻把鄆城話劃入了中原官話而非山東主要方言的膠遼官話或北方官話。如《中國語言地圖集》根據中原官話內部語音的主要差別：（1）古知莊章三組字的今聲母（2）古仄聲全濁聲母字逢塞音、塞擦音今是否送氣（3）“根庚、今經”兩組字是否同音，將中原官話劃分為鄭曹片、信蚌片、洛徐片、蔡魯片四片。其中，鄆城方言入中原官話區鄭曹片。

據《鄆城縣志·方言》記載，鄆城縣黃安一帶有較多的菏澤話因素，楊莊集鄉、常莊鄉東北部一帶梁山音較重，代表鄆城方言的是鄆城鎮語言，鄆城方言語音與普通話語音基本近似，僅在調值、聲母、韻母上稍有差異。例如，鄆城方言的調值就與較為相似的鄭州話調值不同，袁家驊（1989）記錄的鄭州話與《鄆城縣志》鄆城話的聲調，鄭州話陰平調值為1鄆城話為13，鄭州話去聲調值為31鄆城話為312。而在聲母方面，鄆城方言具有以下幾個特點：（1）凡普通話聲母[t？拶■]與合口呼相拼的字，鄆城方言大部分聲母都為[f]；（2）普通話聲母為[？諬 ？諬■ c]的部分字，鄆城方言聲母為[ts ts■ s]；（3）普通話聲母為[t？拶 t？拶■ ？拶]的字在鄆城與梁山交界處的部分村莊換成了[ts ts■ s]。

賀巍（2005）認為《中國語言地圖集》根據古知莊章三組字的今聲母將中原官話分為四片，有的片過大（如鄭曹片），有的片兩地分離（如洛徐片當中有鄭曹片的縣市相隔），應該根據若干語音特點把山東境內的梁山縣、陽谷縣劃入中原官話的范疇，把中原官話分為兗菏片、徐淮片、鄭開片、洛嵩片、南魯片、漯項片、商阜片、信蚌片八片。其中，菏澤市、鄆城縣的方言屬于中原官話兗菏片。兗菏片語音的特點為：古知莊章三組字的今聲母少數字讀[ts ts■ s]，其他大都讀[t？拶 t？拶■ ？拶]，演變的情況和北京話大致相同；古精組和見組聲母字和細音[i y]的韻母相拼時，大都分尖團音；古蟹止攝合口三等“飛肥匪肺費廢”等字，[f]聲母大都拼[i]韻；調值方面，兗菏片的今陰平較為特殊，讀曲降調213。曹為公根據菏澤話語音與古音的對比，將菏澤話演繹為中原官話區鄭曹片里的一種土語。

錢曾怡（2012）把山東境內的方言分為東、西兩區，兩區又各分為兩個片，鄆城話屬于西區西魯片的魯西南類型，他認為魯西南分尖團的現象跟河南商丘、永成、鄲縣一致（杞縣不分尖團），說明當地語言、文化和河南一些地區的一致關系。

綜合鄆城方言的特點和中原官話的特征，我們可知，與山東方言的膠遼官話和北方官話相比，鄆城方言與中原官話更為相似。

二、“藥”“樂”在普通話和鄆城方言中的讀音

《鄆城縣志》中“藥”“樂”二字發音分別記為[■iuo]和[■luo]、[■uo]。由此可見，與普通話語音相比，鄆城方言“藥”“樂”的發音區別主要在于韻母，。在聲調方面，鄆城話“藥”和“樂”與普通話也不同，普通話中二字聲調類型為去聲（調值51），是降調，而在鄆城話中為陰平（調值13），為升調。

具體表現，如下表：

段亞廣（2014）通過調查研究鄭州、開封、洛陽、商丘、寧陵、柘城（寧陵、柘城為商丘市所轄縣）六個方言點的材料，認為鐸藥覺三韻的字讀o/uo/yo代表了汴洛方言的特點。如今鄆城話“藥”“樂”二字的韻母與此類似，為鄆城話在鐸藥覺三韻的讀音方面與汴洛方言相似提供一例證明。

三、鄆城話“藥”“樂”語音演變

在字形、字義上，許兆昌（2006）通過研究調查，認為“樂”字的構形初義就是“薬”，因為樂舞在遠古時期是一種重要的醫療方式，由此樂舞這一文化現象也被冠名為“樂（薬）”，并在意義日益加強之后獨占“樂（薬）”字，使“樂”字成為樂舞之樂的單稱。而原來的藥物之“樂”，則另加一義符，成為后來的“薬”字。至于“樂”字的快樂之“樂”義，當是在樂舞之“樂”的基礎上進一步衍生出來的。

按郭錫良（2010），“樂（快樂），來藥”①，“樂（音樂），疑藥”②，“藥，余藥”③，“樂”字在上古時期屬于“藥”部字，“樂”“藥”同屬一個韻部。

綜合以上觀點，我們可知在上古時期，“樂”“藥”二字的讀音是非常接近的。

到了隋唐時期，按《宋本廣韻》，關于“藥”“樂”二字，記載如下：

由此可知，在《廣韻》時期，“藥”字的讀音反切只有一種，而“樂”字的讀音反切有三，其中有兩種情況聲調為入聲，一種情況為去聲。與上古時期相比，二字的讀音已經發生了變化。

按郭錫良（2010），“藥”與“樂”的讀音形式如下：

對比《廣韻》與《漢字古音手冊》中的內容，我們可知郭錫良對于“藥”“樂”二字的擬音大體遵循《廣韻》，“藥”字《廣韻》時期的聲韻形式與上古時期的無太大差別，“樂”字韻部有鐸韻和覺韻兩種，“樂”字沒有吸收《廣韻》去聲效韻的讀音，只保留了入聲的兩種音讀。

而關于鐸藥覺三韻的關系，段亞廣（2014）通過對比《廣韻》和反映河南方音的三部韻書《交泰韻》《青郊雜韻》《書學慎余》的陰入相配現象，認為鐸藥覺三韻主原因在河南汴洛地區的語音演變，鐸覺藥三韻在中原地區讀音與北京音、普通話的不同主要是因為入聲喉塞尾的保存遲滯了中原地區鐸藥覺的復元音化，從而影響了鐸藥覺三韻入聲字的讀音。

綜合鄆城話“藥”“樂”的讀音和段亞廣的觀點，我們可知鄆城話“藥”“樂”的讀音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了段亞廣關于汴洛方言鐸藥覺三韻語音演變的觀點，鄆城話“藥”“樂”保留著部分中古時期的語音特點。

張玉來、耿軍（2013）認為“藥”“樂”二字都位于入聲作去聲的蕭豪、歌戈韻：

蕭豪 入聲作去聲 岳樂藥約躍鑰 落絡烙酪樂珞

歌戈 入聲作去聲 岳樂藥約躍鑰 落絡烙酪樂珞

參照楊耐思《中原音韻音系》（1981）中的擬音，“樂”（快樂）擬音為lau/luo（白讀音/文讀音，下同），“樂”（音樂）擬音為 au/io，“藥”的擬音為-/io。

對比鄆城話“藥”[■iuo]“樂”[■luo]、[■uo]的發音，我們發現鄆城方言“藥”“樂”二字的讀音與《廣韻》時期的讀音，除聲調不同、聲母稍有差異，它們的韻母是非常接近的，它們主要元音的相似性說明鄆城方言“藥”“樂”二字的讀音與當今普通話存在較大差異的原因是該方言中二字的讀音仍保留著《廣韻》時期的某些特征，而普通話中的二字則發生了較大的變化。

至于屬于中原官話的鄆城話和在北方方言基礎上形成的普通話在讀音上存在差異的原因，則與遼、金、元勢力的南侵和人口的遷移有關。為何北方方言與中原官話在地理位置上鄰近，而在“樂”“藥”二字的讀音上存在差異，具體原因還需要進一步考證。

注釋：

①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增訂本）.商務印書館，2010：35.

②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增訂本）.商務印書館，2010：71.

③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增訂本）.商務印書館，2010：258.

參考文獻：

[1]陳彭年等.宋本廣韻[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

[2]段亞廣.中古鐸藥覺三韻在汴洛方言中的演變[J].語言研究，2014（3）.

[3]郭錫良.漢字古音手冊（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4]賀巍.中原官話分區（稿）[J].方言，2005（2）.

[5]錢曾怡.山東地區的龍山文化與山東方言分區[J].中國語文，2012（2）.

[6]山東省鄆城縣史志編纂委員會.鄆城縣志[M].濟南：齊魯書社，1992.

[7]許兆昌.“藥”字本義及早期藥與樂的關系[J].史學月刊，2006（11）.

[8]楊耐思.中原音韻音系[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1.

[9]張玉來、耿軍.中原音韻校本[M].北京：中華書局，2013.

[10]中國社會科學院和澳大利亞人文學院.中國語言地圖集[M].香港：朗文出版（遠東）有限公司，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