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520 廣東司法警官職業學院 廣東 廣州)
摘 要:本次《刑事訴訟法》修訂不惜重墨對技術偵查措施做了充分明確的規定。而監聽是技術偵查措施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其入法具有正當性。雖然監聽已經入法,且被進行了嚴格的規制,但是有關監聽的立法尚不完善,需要我們理性看待。
關鍵詞:《刑事訴訟法》;技術偵查措施;監聽
經過二十余年的醞釀,技術偵查措施終于登入了《刑事訴訟法》這“大雅之堂”。本次修訂不惜重墨對技術偵查措施做了充分明確的規定,是偵查學界乃至整個法學界的一次饕餮盛宴,是偵查法治、證據法治的重大成就,對于揭露惡行、懲罰犯罪和保障人權具有重大意義。監聽作為技術偵查措施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其受關注度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監聽概述
《刑事訴訟法》只提出技術偵查措施這個稱謂,而未詳細規定其種類和范圍。但是,根據我國技術偵查部門使用的措施手段,以及國內外有關法律法規規定的技術偵查措施的種類和范圍,我國《刑事訴訟法》所指的技術偵查措施應包括以下十種:監聽、監視、密捕密取、密拍密錄、郵件檢查、電信偵控、網絡監控、偵查特情、秘密偵查、控制下交付。雖然學界對某些措施是否屬于技術偵查措施尚存爭議,但是監聽是技術偵查措施中的“一員大將”已經成為了一個不爭的事實。
(一)監聽的特點
國內外立法及學者對監聽的概念目前尚無統一定論,但是對于監聽特點的界定,總的而言都有以下幾個。
1.秘密性
從刑事偵查措施的保密程度來看,偵查措施可被劃分為公開性偵查措施和秘密性偵查措施。公開性偵查措施是指偵查主體無須隱藏真實身份及偵查意圖,并可以公開進行的一類偵查措施,如詢問證人、查封和扣押等。秘密偵查措施是指不經社會或當事人知曉的偵查措施,如郵檢、特情等。監聽是偵查機關為了應對高隱蔽性的犯罪行為而研發的偵查措施,其基本內容就是在監聽相對人不知曉的情況下對其談話進行截獲,因此監聽是典型的秘密性偵查措施。而且,監聽的秘密性不僅體現在其實施的過程中需要對相對人保密,因為監聽的過程中會獲取個人隱私和商業秘密等信息,所以監聽更要求實施監聽的偵查人員對監聽的內容進行保密。因此,秘密性是監聽最顯著的特點。[1]
2.技術性
就刑事偵查措施的科技含量多寡而言,刑事偵查措施可分為技術性偵查措施和非技術性偵查措施。非技術性偵查措施主要是指偵查措施的科技含量較低或者偵查措施不需要科學技術就可以實施,比如搜查、扣押等。技術性偵查措施是指實施時需要借助科技含量高的設備或儀器來完成的偵查措施,如檢驗、鑒定。極少數情況下,監聽可以通過自然感官直接進行,除此以外都需要通過高技術含量的裝備來進行,同時也只有有了高科技設備,監聽的秘密性才能得到保障。因此監聽可以被認為是典型的技術性偵查措施。
3.強制性
偵查措施以是否需要事先征得犯罪嫌疑人同意為標準,可以分為強制性偵查措施和任意性偵查措施。任意性偵查措施指在偵查中不采用強制手段,不強制性地限制犯罪嫌疑人的基本權益,且需要犯罪嫌疑人自愿配合的措施,如詢問,測謊等。強制性偵查措施是指為了達到偵查目的而通過強制性手段對犯罪嫌疑人進行偵查的措施,如逮捕、查封、扣押等。從監聽的適用過程來分析,無論當事人是否同意或者接受,偵查機關都可以對當事人進行監聽,而且只要進行錄音,必然會對當事人的隱私權造成侵犯。因此,監聽對于當事人而言,具有無可爭議的強制性。
(二)監聽入法的正當性
《刑事訴訟法》對監聽的適用進行了嚴格的法律規制,這主要是由于監聽措施大多對公民的基本權益具有侵害性或者危險性,而人們之所以能夠容忍監聽的存在是因為其能滿足打擊犯罪、維護國家安全等需要,其存在具有必要性。
1.司法實踐對監聽的需要
面對犯罪數量的急劇上升和偵破率偏低的現狀;面對犯罪手段日益智能化、隱蔽化;面對社會的流動性增強,犯罪嫌疑人行蹤的不確定;面對社會對犯罪預防的要求越來越高,司法實踐需要更有針對性的查找證據的手段,需要更加先進更加有效的偵查手段。為此,美國國會之所以容許監聽入法,其基本目的便是“提供司法機關急需的武器以對抗犯罪”。[2]而監聽手段完全切合這種需要,它的產生可以說是大勢所趨。
2.監聽的法理正當性
監聽這種偵查措施雖易侵犯公民基本權利,但卻被公民所容忍,成為懲治犯罪所必需的“必要的惡”,并在偵查實踐中廣泛運用,其理論依據是公民基本利益的相對性和公共權利的優先性。
偵查機關雖不得隨意侵犯公民受到憲法保護的基本利益,但公民的基本利益并不是絕對優先的,個人權利要與公共利益相互妥協達成穩定的結構。為此,在為維護國家安全、穩定社會秩序、應對緊急危難和保證他人利益之時,可以限制個人權益。例如《世界人權宣言》第29條規定,“公民在行使他的權利和自由時,只受法律所確定的限制,確定此種限制的唯一目的在于保證對旁人的權利和自由給予應有的承認和尊重,并在民主的社會中適應道德、公共秩序和普遍福利的正當需要。”[3]另外,當需要保護公共權利之時,必要的限制個人利益無疑是正確的選擇,因為個人權益對公共權利的合理避讓,是社會良性、和諧發展的基本條件。如果崇尚個人權益而忽視公共權益,便會導致社會秩序的動蕩和社會發展的停滯,國家也會搖搖欲墜。
(三)監聽法制化的必然性
首先,監聽法制化將劃定合法監聽與非法監聽的界限。偵查權力是國家權力中最具擴張性的權力,而監聽以打擊犯罪為名而實施,具有正當性的外衣,但是歷史證明,任何權力不受限制都會被濫用,表面的正當性容易掩蓋其被濫用的危險性。更因為監聽秘密性和技術性的特點,導致其不易置于公眾的監督之下,而偵查機關有可能存在缺乏內部自我約束力的情況。因此當法制化滯后,內部監督不力,外部監督缺失的情況下,監聽對公民的基本權益就更具威脅性。
其次,監聽法制化有利于提高偵查效率。監聽如果不能入法,那便只能用來獲取破案線索,查獲的資料不能直接來證實犯罪。另外,監聽的秘密性總會被蓋上“卑劣”的印記,難以獲得社會公眾的理解與支持。通過立法,把監聽扶正,使其獲得正當性和合法性,使更多的老百姓認識監聽、理解監聽和支持監聽,從而使監聽更易執行,效果更好。對被告人來說,合法的監聽,其實施務必需要遵循程序正義,而程序正義是平等、自由、公正和正義的保證。正義的程序使其必然心服口服,自覺接受制裁。
二、《刑事訴訟法》對適用監聽的規定
監聽的強制性要求其適用必須要遵循法定程序,只有完善的程序才能保證監聽在正確的軌道里運行。完善的法律制度,既可以保障監聽有效達到打擊犯罪的目的,又可以防止濫用監聽而侵害公民的基本權益。
(一)監聽只能適用于重大刑事案件
實施監聽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要符合比例原則,比例原則首先要求只有在偵破組織化程度高,犯罪手法詭秘、反偵查能力強的犯罪案件時,且在一般偵查行為偵破案件確有難度,確有使用監聽這種強隱蔽性技術手段的需要時才能予以適用。比例原則的另一要求便是重罪原則,即監聽只適用于重大刑事案件,而不能對所有犯罪都無差別的適用,以免出現“泛聽”現象而使過多公民的基本權利受到侵害。因為輕微刑事案件的社會危害性不大,如果偵查手段嚴重侵犯公民基本權利,未免是舍本逐末得不償失的。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48條的規定,監聽的適用范圍分為兩類,首先是公安機關和國家安全機關偵查的四種案件,即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案件、恐怖活動犯罪案件、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案件、重大毒品犯罪案件;其次是人民檢察院偵查的三種案件,即重大的貪污犯罪案件、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另外,第148條還針對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和公安機關追捕在逃的犯罪嫌疑人的情況規定了相應的兜底條款,亦可適用監聽措施。
《刑事訴訟法》規定只有公安機關和國家安全機關偵查的四種犯罪案件和人民檢察院偵查的三種犯罪案件才能適用技術偵查措施,所以監聽的適用對象在我國就被牢牢的限定在了這七類案件里邊,除了這七類犯罪,其他的任何案件都不得適用監聽,所以說我國的《刑事訴訟法》對于監聽的規定是符合國際普遍認同的比例原則和重罪原則的。
(二)適用監聽程序嚴格
《刑事訴訟法》第148條規定“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嚴格的批準手續”是指什么,立法上并未規定,但是,考慮到《刑事訴訟法》乃國家的基本法律,被其記錄在內的應是具有指導意義的,統領性的內容,不可能面面俱到。那么此處的“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應是指審批程序的復雜性。這是一種原則性,總體性的規定,表明了我國對于適用監聽等技術偵查措施的嚴謹態度。以這種態度應對監聽的危險性是非常必要的,也是正當的,并且為未來監聽具體法制化奠定了基調。
(三)監聽獲取的資料可以作為證據使用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52條“依照本節規定采取偵查措施收集的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使用”,并結合《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07規定:“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收集的證據材料,經當庭出示、辨認、質證等法庭調查程序查證屬實的,可以作為定案的根據”,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出,監聽所獲取的資料可以作為證據使用,并且和普通手段獲取的證據具有同等的證據效力。
《刑事訴訟法》第150條第1款規定:“采取技術偵查措施必須嚴格按照批準的措施種類、適用對象和期限執行”,對于期限,《刑事訴訟法》第149條做了相對明確的規定,但《刑事訴訟法》并未規定監聽適用對象的范圍。根據偵查學基本理論,偵查對象是指偵查行為所指向的人、事、物,所以監聽的適用對象應當是與犯罪案件有關人、事、物。因此也監聽可能涉及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之外且與案件有關的人、事、物,如在追捕過程中,偵查機關可能會對與犯罪嫌疑人有直接牽連的親屬、朋友采取監聽措施。所以《刑事訴訟法》就需要一些證據規則,來確保有關人員的權益。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50條規定:監聽所獲取的材料有且只有以下使用方式:第一,只能用于對犯罪的偵查、起訴和審判,不得用于其他用途。第二,與案件無關的材料,必須及時銷毀。第三,監聽過程中知悉的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和個人隱私,偵查人員應當保密。
出于監聽秘密性的考慮,對于有關證據材料的使用規則,《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二條規定:“應當采取不暴露有關人員身份、技術方法等保護措施,必要的時候,可以由審判人員在庭外對證據進行核實。”通過該規定強調有關監聽內容在整個司法程序當中均應保持秘密性,并對相關人員進行保護。
三、《刑事訴訟法》對于監聽問題的未盡之處
(一)監聽只能在普通偵查手段不能或很難查清案件時才能使用
在偵查中,受到刑法謙抑性思想的影響,一般要求偵查機關在行使偵查權的過程中遵循最輕手段原則,即如果能夠通過輕微侵犯犯罪嫌疑人權益的偵查措施達到偵查目的的話就無需采用嚴重侵犯權益的手段。
《刑事訴訟法》第148條提到,“根據偵查犯罪的需要,經過嚴格的批準手續,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意思是說“需要”是是否適用監聽措施的判斷標準。但是從字面意義上講,“需要”和“必要”是有區別的。“必要”是指偵破案件時,運用其他偵查措施確實不能查清案件事實,使用監聽措施是不得已而為之,也就是“最后手段原則”。而《刑事訴訟法》規定的幾類可以適用監聽措施的犯罪案件,從其特點和難點來看,恐怕偵查機關沒有覺得不“需要”使用監聽的,也就是說在偵查實踐中,只要是偵破這幾類犯罪案件,完全可以不加思索地適用監聽措施。[4]
雖然使用“需要”一詞有可能是基于立法的需要,限于法言法語的要求,但考慮到監聽措施的侵害性和危險性,筆者認為有必要在以后的法律修改和司法解釋等中對其加以更加嚴格的規制。
(二)對于監聽期限的規定過于寬松
《刑事訴訟法》第149條規定:“批準決定自簽發之日起三個月以內有效。對于不需要繼續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應當及時解除;對于復雜、疑難案件,期限屆滿仍有必要繼續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經過批準,有效期可以延長,每次不得超過三個月。”從立法精神的本意來看,本條意在對于監聽期限的嚴格審批、限定和控制,體現監聽的程序嚴格性。但是所謂的“經過批準”,仍是偵查機關內部審批,缺乏外部監督。[5]三個月的期限標準要長于犯罪嫌疑人被逮捕后的羈押期限,而且對于“復雜、疑難案件”可以以每次不超過三個月的幅度無限延長下去,這在刑事訴訟制度中是絕無僅有的。且《刑事訴訟法》并未規定當達到監聽目的或繼續監聽失去意義后,偵查機關應當履行的監聽終止制度。
監聽等技術偵查措施對開展偵查活動有著積極的意義,但其侵權性與危險性又要求其適用必須被法律嚴格限制。《刑事訴訟法》首次將其收錄在內,雖有些許疏漏,但是瑕不掩瑜,是為中國偵查乃至刑事訴訟制度發展的里程碑。
參考文獻:
[1]李明.《監聽制度研究》[M].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
[2]See Juris Cederbaums,J.D,“Wiretapping and Electronic Eavesdropping:The Law and Its Implications A Comparative Study”,1969,P.50.
[3]麥高偉,杰弗里·威爾遜.《英國刑事司法程序》[M],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55頁.
[4]鄒明理.《關于《刑事訴訟法》“技術偵查措施”規定的幾個問題的理解與實施方法思考》[J].“刑事訴訟法背景下的偵查行為研究”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12年11月.
[5]張黎.《法治視野下的秘密偵查》[M].社知識產權出版社,2013年版,第66頁.
作者簡介:
賈甲麟,男,河南鄭州人,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偵查學碩士,現任廣東司法警官職業學院專職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