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然教我們的事兒

夏燕南

古野隆雄理想中的農業，是生產者和消費者一起努力，一起勞作，共同感受農業勞動帶來的知識和樂趣

日本福岡縣嘉穗郡桂川町，這個日語意為“壽命”的小村子，被高低起伏的山巒環繞，8戶農家分布在山腳下。

“稻鴨共作”創始人古野隆雄站在新開墾的農田里。

古野先生家的農田

生于上世紀50年代的古野隆雄見證了自己的父輩通過農藥和化肥增加了收成，也眼看著水田里的魚兒越來越少，直至消失。

“因為人類的活動，自然成為受害者，如果自然與人共生的話，這些魚兒應該回來。”他說。

于是，博士畢業后，古野隆雄回到農村，摒棄化肥農藥，研究最自然的生產方式。

“豬狗不能進，魚鳥不能抓，竹木不能砍。”山腳下神社前的石碑上刻著這樣的文字。

在日本，農民敬畏自然，春天和秋天都會舉行盛大的祭祀活動，乞求風調雨順。桂川町的神社建于明治時代，已有300多年歷史，碑文的刻痕已經模糊，神社門口的大樹卻十分粗壯。

“在日本，人們常說，要對地球友好，對環境友好，不能去破壞。盡管我們現在過得很舒服，但要為子孫后代考慮。”古野隆雄說。

這不僅是他對農業，也是他對待自然和生活的態度。

農業需要親身去感悟

每年6月，把雛鴨放到水田里去吃害蟲和雜草，排出的糞便給水稻當肥料;8月，再把鴨子從水里抓起來放進竹林里養，吃落在地上的竹葉，順便給竹筍松土;到了11月，鴨子肥美，下霜后和地里出產的蔥和蘿卜一起賣出去。

這就是古野農場聞名的“稻鴨共作”，用最自然的方法把種植業和養殖業結合起來，形成良好的生態循環。

這是古野隆雄自己摸索的經驗，道理看似簡單，但是把鴨子和水稻放在一起養，怎么讓鴨子不吃水稻？鴨子放養怎么不逃跑？怎么不被山里的野獸吃掉？這些都是書上沒有的。

“做農業，要親自觀察體驗，光看書是不行的?！北绕鸾涍^他人腦袋加工的信息，古野隆雄更贊成自己去感悟。

為了傳播自己的農業理念，古野先生經常到各地推廣經驗。他也曾到過中國，但卻發現去聽他演講的都是政府官員，到場的農民并不多。

“農民應該主動參與，有自己的認識才會有效果?！闭劶按耸?，古野隆雄頗為遺憾。

為了推廣自己的農業理念，古野隆雄的農場會招收研修生——不收學費，還包吃住，一年之內可以參加這里所有作物的種植，從中學習農業知識。

他因此而結交了跨越國界的熱愛農業的朋友。

2011年3月11日，東日本大地震，遠在中國新疆的一位農民朋友打電話給古野隆雄，告訴他要是日本核泄漏了，就去新疆，在那里他能活。

在臺灣的朋友甚至直接坐飛機趕過去看他是否安全，如此的情誼讓他感動萬分。

要學會等待

40年的農業勞作，春種秋收，讓古野隆雄學會了等待。

“農業和工業最大的區別是，農業必須等，工業不需要等?，F在人們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說。

他打了個比方，工廠一個月可以生產一萬臺車子，要是賣得好，下個月可以馬上加大投入，生產三萬臺。然而農業不能如此，必須遵循作物的習性，急不得。隨著農業生產技術提高，一年四季都可以買到水果，但水果的味道和吃水果的心態，與從前不一樣了。

村里8戶人家有7戶已實現農業現代化，種植大棚蔬菜和水果。

只有古野家還在堅持最自然的露天種植，連肥料都是自己親手調制：用鴨子和牛糞堆肥，把貝殼碾碎了給植物補鈣。“堆肥的成分比較復雜，作物吸收量有限，營養成分有些會沉積在土壤里，土壤的肥力也會上升;化肥里的一些成分作物吸收不了，營養不好，食物的味道會變差?！?/p>

“你們知道草莓是什么時候的水果嗎？很多人都以為是冬天，因為圣誕節前后賣得最貴，但實際上露天種植的草莓是5月上市的。”古野隆雄說。

為了適應市場，很多農戶采用大棚種植，踩著節日的點賣個好價錢，時間久了，沒有從事過農業勞動的人就把草莓當成了冬天的水果，也忘記了它原本的味道。

但是，古野隆雄的小孫子卻只吃5月的草莓，說吃冬天的草莓就跟喝水一樣，味道太淡不好吃。

用農業創造“緣分”

古野家有五個孩子，兒女們都很支持爸爸的有機農業，和爸爸一樣，他們大學畢業后都回歸農田，從事有機農業。在古野看來，能夠和家人在一起工作，孩子可以吃上健康的食物，是幸福的事情。

在剛開始嘗試“稻鴨共作”的時候，鴨子一批批地死去，不斷嘗試不斷失敗，古野隆雄曾想過要放棄。可當兒子問他“爸爸，你怎么不買鴨子了”，他意識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孩子看在眼里，不應該輕易放棄，要成為他們的榜樣。

在古野家門口，豎著一塊木板寫著“直產直賣”，省去了中間環節，原本農家只能得到20%的利潤率，現在卻可以多賺很多。

古野隆雄只管種田，做農業研究。

兒子則負責網絡運營。古野家的農產品有固定的消費者，客戶直接在網上下單，兩個兒子負責送貨。

古野隆雄把自己和消費者的關系描述成親戚朋友，孩子結婚時還有客戶給自己發祝賀信。

在自傳里，古野隆雄寫道：“我希望和消費者的關系可以是面對面的，希望他們可以親身體驗農業，和我形成共識?！?/p>

他希望和消費者的關系不僅僅只是停留在錢貨交易上，而能建立“緣農”的模式——用農業創造緣分，消費者可以到農田來，享受拔草種田的樂趣，吃自己種的食物。

“我理想中的農業，是生產者和消費者一起努力，一起勞作，共同感受農業勞動帶來的知識和樂趣?！惫乓奥⌒壅f。

據了解，日本現在農業從業人口平均66歲。

“再過5年的話，農業可能沒有發展空間了，要將農村的傳統保留下去，這是一種生活方式。”談及未來農業的發展，古野隆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