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陳衍強,男,初中文化,“五四青年”(54歲),在縣文聯工作,很多人都喊他主席。我不喜歡詩,也很少看他的詩,但他寫我的詩會強行念給我聽。因為爸爸經常把我的名字寫進詩中,所以我不用自我介紹,大家都曉得我叫陳輝煌。有一次在昆明,海男阿姨給我發紅包,一見面就叫我陳輝煌。只有一次,爸爸帶著我在翠湖邊與雷平陽叔叔、謝石相叔叔等人吃飯,也許是我長得像田馮太老師的原因,潘靈叔叔把我的名字叫成田馮太。我到底像誰?有同學說像房祖名,有同學說像劉謙,也有同學說像王力宏,其實我最像我爸爸的初中畢業照。
爸爸是一個幽默的爸爸,經常與我開玩笑。比如他要去衛生間解小手,他會一本正經喊我:“幺兒,我尿脹了,我這首詩還沒寫完,你如果有空幫我去屙。”比如他哄我要在大理買房子,說和慧平叔叔有二房和偏房,二房要價18萬,我說你沒有這么多錢,沒想到爸爸會這樣說:“我有5萬存款,再向和慧平借13萬就可以一次性付清。”我問啥子叫二房和偏房,爸爸說:“蘭蘭是二房,永平寨是偏房。”有一天,奶奶從位卓老家來,遞給爸爸一只豬腳桿,我正忙打游戲,爸爸仍然叫我從奶奶的手中接過豬腳桿,后來還向檢察院的周頌云叔叔顯擺說:“我母親送豬腳桿給我,我沒親自收,我學白恩培讓家屬收。”我初中畢業考試考了360分,爸爸又寫詩罵我,說我因為愛玩游戲,連考試都考出個360殺毒軟件。
爸爸有時也很裝,有一回我問他要錢網購衣服,他說沒有錢,然后從身上掏出三張稿費單說:“這個月收成不好,這幾張稿費只夠買一個燒洋芋。”我仔細一看,幾張加起來有1500元。還有他每次帶我在外面吃飯,我剛吃飽就攆我走,估計我在場他不好與阿姨和姐姐開玩笑。爸爸偶爾約羅官員表叔和楊大林老師斗地主,有好牌就唱“抬頭望望天外天,走走腳下一馬平川”,唱到“一馬平川”時還把一條腿抬得老高。爸爸有次帶我去成都耍,晚上一個叫李亞偉的叔叔打電話叫他去喝酒,他叫我一起去,說李叔叔是他早就想見的名人,我不感興趣,單獨回賓館睡覺。他被一個叫小瓊的孃孃開車送回來就開始吐,吐完后說:“李亞偉雖然喝酒兇,但沒把我灌醉。”爸爸有次帶著我在館子吃紅燒魚,一個哥哥問爸爸是不是陳衍強,爸爸點頭說是,那個哥哥趕緊拿出手機與我爸爸合影,走時還把我們吃的飯錢也開了。爸爸得意地問我:“我是不是名人?”我只好笑著說:“是。”爸爸自言自語:“看來我以后出門不僅要通知公安搞好安保,還要帶保鏢。”我不想理他,因為他喜歡吹牛。爸爸不懂網購,每次買書都是我幫他買的。爸爸看了電影《我不是潘金蓮》,有一天在外面吃飯時學電影里的官員,拍著桌子吼:“本來是芝麻,結果變成了西瓜!先是潘金蓮一個女人,結果變成小白菜和竇娥!”吼得楊虎明哥哥莫名其妙,只有樂華方叔叔笑著說:“兩會又要開了。”
爸爸雖然說話好笑,但有時也會難過,一個人喝悶酒,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煙灰落在褲子上都不知道。爸爸雖然是主席,但每月要用工資還貸款,不敢亂花錢,只有請朋友吃飯才大手大腳。爸爸后來因為各種壓力得抑郁癥那段時間,在家里一句話都不說,在沙發上發一會呆就躺在床上。我看見他走路東倒西歪,扛十斤米都扛不起,所以每次買米都是我去買。爸爸生病,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很著急,萬一爸爸不行了我不曉得該咋辦。只要爸爸在,我要十塊錢買水喝他會給我一百塊。他為了活下去,經常去昭通和昆明住院,花了不少錢。他告訴我,只要病能醫好,長得像誰都愿意。后來他聽說宜賓醫院醫得好,就去宜賓住了18天院,終于康復出院,現在都還在服藥。
我作為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除了懶,除了愛打游戲,除了不做家務,除了不喜歡讀書,都很聽爸爸的話,從不在外面惹禍。爸爸有時也會大聲吼我,我吼他的聲音更大,他才不再開腔。爸爸其實非常關心我,他經常外出開會,有時要七八天才回來,因此他每次都會拿幾百塊錢給我,還說用完了去文聯向潘群孃孃借,他回來后還。現在他出遠門,我把錢用完了,他就發紅包給我提現。由于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還在門背后貼了一張紙條,上面的字是:“出門記住帶鑰匙,晚上別忘倒小鎖。”
爸爸居然把我寫的保證書也一字不改變成他的詩,還到處發表和上了新詩典。爸爸太狡猾,標題叫《我娃寫給他媽的保證書》,正文又加了引號,他就成了作者。以下就是我寫的被爸爸分行成詩的保證書和伊沙叔叔的點評:
我娃寫給他媽的保證書
我保證
以后我不去
我爸爸辦公室打游戲
如果去了就讓媽媽打
以后要聽話
要按時完成作業
再犯就在鄉下過一個假期
伊沙點評: “短短七行詩,但是信息量極大,如果你不是中國人,則更要讀得心驚肉跳:第三行,辦公室里打游戲機?!第七行,‘在鄉下過一個假期竟然是一種懲罰措施!——這一點老外更加讀不懂,中國的驢友和假隱士你們不要裝作讀不懂,咱們都是中國人。本詩展現出密集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中國經驗,絕對是本土原生態的中國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