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威
互聯網企業在財富管理業務上的優勢是數據+人工智能技術,而且隨著未來數字資產以及資產數字化的發展,互聯網企業將具備更多的發展空間
根據瑞士信貸發布的報告顯示,2016年中國內地家庭總財富超150萬億元,成年人平均財富15.8萬元。
一端是龐大的財富管理市場,另一端是傳統金融機構以及互聯網金融公司紛紛布局。公開報道顯示,互聯網巨頭方面,在阿里、騰訊、百度、京東之后,第二梯隊里的奇虎360、樂視等都開始在財富管理領域發力。
隨著資管統一標準呼之欲出,財富管理當下的發展現狀以及未來的發展趨勢如何?特別是新興科技、人工智能將帶給財富管理哪些新的改變?《財經》記者專訪了百度分管財富管理業務的副總裁張旭陽。
曾在光大銀行擔任多年資產管理部總經理的張旭陽,于去年6月辭別光大銀行,加盟百度金融,當時,很多業內人士不禁感嘆,張旭陽的離開對光大資管抑或銀行業資管或多或少都是一個遺憾。
在融合了傳統金融與新興金融之后,張旭陽對于財富管理這個行業也有了全新認識,采訪中,他仍然保持以往風格,邏輯緊密、語速超快。談及互聯網企業在財富管理業務上的優勢,他認為是數據+人工智能技術,而且隨著未來數字資產以及資產數字化的發展,互聯網企業將具備更多的發展空間。
《財經》:從歷史發展來看,你覺得中國的財富管理現在處在哪個發展階段?
張旭陽:財富管理發展空間很大,如何提出更好的財富管理建議,是財富管理很重要的內容。財富管理行業沒有天花板,一方面居民財富不斷增加使得財富管理需求不斷擴展;另一方面,財富管理的需求也不斷發生變化,從早期追求收益到現在追求保值,從過去熱衷房地產投資轉為金融資產的配置,投資者需求越發多元化。
同時,市場波動增加了投資者的財富管理需求。中國經濟在過去30年一直往上走,債務違約很少。未來市場波動會加大,投資者如何通過資產配置實現降低組合風險,需要更多專業的財富管理從業人員。
《財經》:資管和財富管理屬不同概念,如何能夠更好地區分開?
張旭陽:這是兩個概念。如果將資管和財富管理比喻為一個醫療產業鏈,產業鏈中包括藥材種植、加工、中成藥、開藥方。那么,資管相當于同仁堂,把藥材加工成中成藥,財富管理相當于大夫,根據投資者的風險偏好、風險承受能力、生命周期為投資者開藥方,做組合推薦。
二者的出發點、利益點不同。資產管理行業的代表是公募基金,財富管理行業的代表是私人銀行。資管的目的是在與投資者達成的契約范圍之內,如何降低投資的風險或提高收益,對“錢”負責;財富管理是資管產品的采購者,更多從投資者的個性需求出發進行財務規劃,對“人”負責。
《財經》:資管業在中國快速發展之后暴露很多風險,也迎來了統一監管,你認為財富管理的風險點在什么地方?
張旭陽:金融風險是始終存在的。財富管理業務的關鍵是將合適的產品賣給合適的投資者,金融機構在盡職履責的基礎上為投資者帶來持續穩健的投資回報。
同時也要注意的是,不能把財富管理做成剛性兌付的影子銀行業務,進而放大系統性風險,形成對金融系統的沖擊。
《財經》:此前,央行牽頭三會促進資管行業統一監管標準,你認為資管行業統一監管的必要性和難點是什么?
張旭陽:資產管理產品終究要回歸本源,執行統一的監管標準。資產管理行業的本質是代客理財,資管機構在投資者委托下,用專業的態度去管理投資者的資金,但是風險要由投資者承擔,這是資管行業最根本的東西。資管行業統一監管的核心是保證基礎資產的收益、風險過手給投資者,方向是投資者保護,包括盡職履責的善意管理人原則以及公允交易、信息披露與適合度銷售等。
《財經》:信息科技和人工智能的介入對財富管理的影響是怎么樣的?
張旭陽:生態是最大的變化。人已經從human being變為digital being,成為數字化的存在,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可以通過線上完成,金融服務會逐漸融入到線上生態中。80后、90后逐漸成為投資主體,金融服務方式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線上化已經成為這類投資群體的主要服務方式;人工智能使得投資方式、投資邏輯以及風險管理邏輯發生變化;風控也會由原來對個體抽樣的風險識別,轉為大數據支持下的組合定價。
傳統金融機構受限于專業人員的數量限制,服務更廣泛的大眾客戶的能力有限。互聯網降低了服務的邊際成本,特別智能投顧的介入,可以考慮通過人工智能模擬傳統金融機構工作人員,通過機器為客戶提供財富管理服務,服務客戶群也會有所增加。
蒸汽機、電力將人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而人工智能在現階段會將人從簡單重復的腦力勞動中解放出來,財富管理、資產管理行業很多簡單的檢索、分析工作會被替代,但人會保留靈感的東西。
《財經》:人工智能對資產端的影響是怎么樣的?
張旭陽:互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已經開始對傳統資產管理行業的發展路徑與模式產生深遠影響。當前,無論是在改善資產配置效能、提升大類資產投資績效,還是在拓展資產類別和投資半徑等方面,都可感受到互聯網和人工智能技術所帶來的進步。
技術的改進會使原先一些不可投資資產變為可投資資產。例如區塊鏈、大數據風控技術的引入,增加了基礎資產的透明度,提升了投資者對某些資產的投資興趣。
隨著互聯網進入人工智能的新階段,數據將逐步取代資本成為商業模式的主要驅動力,同時數據本身也變身為一種重要的可交易資產。在區塊鏈結構下,使得數據資產的邊界更加明確,使數據資產在流傳有序的情況下,變成可投資產,即數據資產化。
隨著區塊鏈結構上的數字資產發展,財富觀念也會發生改變,對財富管理的一些根深蒂固的理念都會帶來沖擊。
《財經》:從人工智能來講,互聯網企業是不是要比傳統金融機構更有優勢?
張旭陽:財富管理需要客戶對提供財富管理服務的機構品牌的信任。傳統金融公司的優勢體現在:品牌優勢、長期積累的團隊能力、對客戶和市場的理解,以及對風險的認知。相比于傳統金融機構,互聯網公司財富管理業務上的優勢主要體現為技術+數據。這之間會有一個轉換過程,因為市場總會發生變化,這種變化不是急變,而是漸進的。
互聯網本身也在發生著變革,從PC時代、移動互聯網時代,進入到人工智能時代。人工智能對重復性、復雜的信息處理要比人快很多,隨著時間推移與技術的進步,人們對人工智能的認知會越來越高,這有助于投資者積累對新型財富管理機構的品牌認知。
事實上,傳統的金融機構與互聯網金融機構并不矛盾,傳統金融機構也會用到人工智能的技術,提升自己的平臺,在新的階段,成為具有足夠生存能力的財富管理服務商。
不論是fintech還是techfin,都是通過技術使數據更好適應金融機構的服務改善和效率提升。在上述過程中,可能是金融機構主動發起,互聯網金融機構推送,也可能是互聯網金融機構進行業務嘗試,提升能力變成技術服務提供商。
路徑不同,但是殊途同歸,都是更好地利用技術,將金融推動到一個新的階段。在社會結構、生態結構發生巨變的情況下,提高金融服務效率,更好地連接投資和融資。
《財經》:未來,互聯網金融公司在金融產品設計上是否會有更多的涉足,還是僅僅做平臺?
張旭陽:互聯網金融公司不做金融產品研發,很難將技術融入到金融中,不論是fintech還是techfin,金融和技術都不可分割。
如果將金融服務比喻為面粉,技術比喻為水,提高效率就要將水和面混合在一塊做成一個面團。但是金融和技術要怎么深度結合,需要機制的探索。在初期,互聯網公司不深度參與金融設計就沒有辦法提升能力,比如一些互聯網信貸產品,如果不試水,就不會知道消費金融的主要風險點在哪里。在與黑色產業的攻防過程中,金融科技公司不斷擴大數據來源,提升模型能力,并最終將這種風險管理能力產品化,輸出給其他機構。
《財經》:與前幾年互聯網公司紛紛布局互聯網金融不同,今年,一些互聯網金融公司都稱要做平臺,為金融機構提供技術支持,你認為互聯網金融公司未來的生存空間在什么地方?
張旭陽:金融行業是一個很深、很大的行業,對參與者有能力邊界、杠桿率邊界限制,每家機構的市場份額也有一個適應度,并非份額越大越好,市場參與者不僅要承擔信用風險,還要承擔聲譽風險,所以,把自己的能力打磨好才有生存空間。
各家機構的資源秉賦不同,但這種能力歸結為將科技能力轉化為可持續的商業模式,成為一種能力生態圈。
《財經》:百度金融在財富管理上布局如何,和其他互聯網金融公司相比,優勢是什么?
張旭陽:百度財富管理業務的愿景是建設成為一個線上財富管理平臺,以“智能投顧”為核心,依托“百度大腦”,通過人工智能、大數據分析等手段,為大眾人群提供專業、可信,也更加公平的財富管理與財務規劃服務,并可對外輸出我們的投顧能力。
百度金融會借助百度特有的能力,在財富管理業務上,打造自己的特色。百度的強項是其人工智能技術,具體體現為對數據的歸集與處理,以及對用戶風險偏好、風險承受能力的識別。
通過百度背后的技術、資產,對用戶做智能適配、動態跟蹤,從而調整組合建議。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需要有一個核心產品線。事實上,在某些我們認為市場存在缺失、百度有技術優勢的領域,我們也會與其他金融機構一起創新一些好的金融資產。
例如,將財富管理與消費金融生態打通,把消費金融中一些好的資產進行證券化,提供給財富管理客戶,使得資產更加穩定,風險更加分散。
百度金融去年成立了互聯網金融交易中心(西安百金互聯網金融資產交易中心),實際是承擔基礎資產生成的角色,包括消費金融的證券化。
我個人認為,互聯網財富管理的理想結構,應是基于區塊鏈、大數據風控等技術,在資產證券化分散風險的架構上更加公允地給資產定價,并與財富管理機構的專業能力對接,形成一個既有效管理風險,又將個人融資與投資的需求直接對接,達到普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