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鄧玲
摘 要:有機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理論范式,是對后現代馬克思主義、過程哲學和中國哲學思想的融合與超越,其堅持整體主義發展觀,并將實現共同體的共同福祉作為社會發展的核心目標。隨著我國城鎮化的加快推進以及工業化、市場化的持續滲透,傳統鄉村共同體日趨衰落,新農村建設面臨集體共同體意識弱化、鄉村社區文化式微、生態環境污染等困境。借鑒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構建政治民主型、綠色發展型、農民尊重型、社區繁榮型和農業現代型“五型合一”的新型鄉村共同體模式,有助于全面推進中國的新農村建設。
關鍵詞:有機馬克思主義;新農村建設;共同福祉;新型鄉村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F3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7)06-0059-06
在國家政策和農民追求幸福的共同力量下,人們探索新農村建設的模式日益清晰。在新農村建設背景下,農村經濟社會雖取得了巨大成績,生態環境卻遭遇了嚴重破壞,“垃圾村”“癌癥村”的報道頻繁見于新聞媒體;依靠地緣、血緣關系建立起來的傳統鄉村共同體因“空心化”而面臨終結的風險。那么,如何在發展經濟的同時擁有健康的生態環境?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如何重構新型鄉村共同體?有機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新興理論范式,融合了后現代馬克思主義、過程哲學和中國哲學的思想,是對經典馬克思主義的傳承與豐富,主張杰佛遜式社會主義,倡導惜物主義,超越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的對立,重視有機整體主義的發展觀。[1]其符合我國生態文明的發展理念,亦與新農村建設目標相契合。鑒此,本文基于有機馬克思主義的發展觀,探討其對我國新農村建設的啟示意義,尋求破解當前新農村建設中所存問題之道。
一、有機馬克思主義:一種發展觀的新范式
(一)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生態危機時代的馬克思主義反思
1.有機馬克思主義的由來。現代發展觀受到現代自由主義經濟學家的影響,認為發展經濟是硬道理,GDP的高速增長能夠解決以往困擾人類的所有重大疑難問題,自由和平等一定能夠得到實現。[2]然而工業化以來,人類對自然資源的肆意攫取以及毫無節制的消費主義、享樂主義導致社會經濟進入到了不可持續的極限狀態,自然資源趨緊、生態災難頻發,人們逐漸意識到一味追求GDP的片面增長不僅不能解決困惑人類的疑難問題,反而導致了更為嚴重的生態危機。為了應對全球社會問題和生態危機帶來的災難,人類不得不改變“GDP至上”的發展觀,轉向一種兼顧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短期效益與長期效益的發展觀。這是有機馬克思主義產生的現實原因。
有機馬克思主義以探索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和實現共同體的共同福祉為出發點。該理論首先興起于美國思想界,后來傳播至中國,主要代表人物有小約翰·柯布、菲利普·克萊頓、賈斯廷·海因澤克、王治河等人。其中克萊頓和海因澤克率先提出了有機馬克思主義的概念,認為有機馬克思主義是對中國傳統文化、過程哲學以及后現代馬克思主義的有機結合。柯布則指出,“資本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家都認為自己是科學的,在當代科學范式中,有機論正在替代機械論。馬克思主義需要立足于當代的后現代科學,而不是一種過時的現代科學,因此我們呼吁‘有機馬克思主義。”[3]216-220這段話闡明了有機馬克思主義產生的學科背景。
有機馬克思主義同時是與中國學者互動的產物。王治河等人與柯布共同創建了旨在推動全球生態文明的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并聯合中央編譯局、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成功舉辦了“生態文明國際論壇”,該論壇先后舉辦了8屆。這是目前世界上規模最大、中國學者參與人數最多的生態文明論壇之一。后來越來越多的馬克思主義學者發現,建設性后現代主義和過程哲學與馬克思主義深度契合,又進一步激發和促成了“有機馬克思主義”的誕生與發展。[1]不過,有機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新的理論范式,仍處于成長過程之中。
2.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的意涵。(1)批判資本主義制度的不公平,追求共同體的共同福祉。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必將給全球生態環境帶來災難性的影響,最終危及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為此,有機馬克思主義從整體的維度對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貧富分化和分配制度進行了批判,并提出了三個核心宣言:資本主義正義并不公正、自由市場并不自由、窮人將為生態破壞付出沉重代價。[3]59首先,資本主義的正義在本質上是非正義的。馬克思主義主張的“各盡所能,按需分配”思想是一種正義的分配理論,而資本主義的正義分配理論則按照“各盡所愿,按市場分配”的原則進行,社會中的個體是否能夠得到回報以及得到多少回報完全取決于市場。其次,資本主義的自由市場并不自由。資本主義生產的目的是為了追逐利潤最大化,所謂“自由市場”主要是針對主導市場經濟體系和上等階層的群體而言的,對于日益貧困的底層民眾來說卻是一個被剝削、受壓榨的奴隸市場。最后,窮人將為生態破壞付出沉重代價。生態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富人非理性的生活方式引起的,窮人則要為此付出沉重代價。富人少但占據著社會的大量財富,導致大多數人口生活在貧困線以下。有機馬克思主義主張對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改革,通過有機教育讓人類共同體公正地分配資源和享有權力,實現共同福祉。(2)倡導惜物主義,反對消費主義。有機馬克思主義對不利于生態文明建設和人類可持續發展的消費主義行為予以堅決反對,提倡敬畏自然、順意自然、保護自然的發展理念。在有機馬克思主義看來,消費主義把消費視為人生快樂、自由和幸福的重要標志,把對物質財富的無限占有和無節制消費的追求作為人生發展的唯一信念。這不是文明的消費觀,更不是科學的發展觀,必然造成嚴重的生態危機和社會問題。鮑德里亞認為消費主義的消費不在于商品的使用價值,而在于對不斷被制造、被刺激出來的那種欲望的滿足,非理性消費已經成為當今社會最嚴重的弊端之一。有數據顯示,目前人類的消費水平已經超出世界資源可持續消費水平的30%,有85個國家不得不通過消耗其它生態存量來彌補現有物質的短缺。有機馬克思主義代表一種抵制極端個人主義和消費主義的發展觀,主張敬天惜物,反對以滿足個人貪欲、虛榮心為目的的過度消費。(3)強調整體主義,反對個人主義。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人類社會最基本的關系,自然界是人類社會得以存在和發展的前提。就如何處理這一對基本關系,有機馬克思主義反對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的極端觀點,主張有機整體主義,在這個意義上,它是“深度生態的”。[4]整體主義把人、自然、社會以及內部各要素視為一個相互聯系的整體,整個世界形成一個動態發展的生命共同體,因而尤其需要關注其在發展過程中的生態環境問題。正如恩格斯所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5]為此,必須變革資本主義制度,改變經濟增長模式,把衡量社會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由GDP的增長轉向綠色GDP的發展,并把整個生物圈的共同繁榮擺在首要位置。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部分構成整體,然后再構成更大的整體,如一個家庭,一個社區,甚至一個國家都是一個共同體,但不論哪個層面的共同體,都能發揮一些個體或集體所不具備的功能。
(二)追求共同體的共同福祉: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的基本原則
1.為了共同福祉。目前全人類皆面臨著生態失衡、土壤退化、資源短缺、公共安全等危機,如何有效解決這些危機?面對氣勢洶洶的恐怖勢力、民族之間的明爭暗斗等問題,又該如何應對?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這些問題的實質就是前所未有的文化問題和發展問題。而破解這些難題的有效方案,就是要把人、自然、社會視為一個有機共同體,樹立大局觀、整體觀和發展觀,把實現共同體的共同福祉作為我們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和生態發展的目標。當前世界大多數國家主要為該國最富有的人創造財富,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如美國超過80%的財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最窮的40%的人口僅占0.3%的社會財富,這有悖于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理念。
2.有機的生態思維。人與人、人與自然以及共處一個生物圈的其它物種之間保持平衡協調時,才能有利于實現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長期以來,人類主要根據自己的主觀評判與利益訴求來制定計劃和采取行動,而把異己的事物作為實現自身利益的資源。當人類因不合理的行為導致生態危機并影響到自己正常的生存和生活時,才會去反思過去的行為是否合理與科學。有機馬克思主義提倡生態思維,認為現實社會應該是一個有機共同體而不應當是原子化的、碎片化的集合體。共同體作為一個整體,是所有自然生物的生命集合體,有其內在的核心價值。當然,相異共同體之間的關系也會影響到共同體內部要素的特性,進而影響到共同體成員的生活。可見,有機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維融合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思想,正如物理學中的原子論與自由個人主義的融合一樣。[6]
3.注重社會公平。富人創造的經濟體系給他們帶來了巨大財富,卻使大量的人口生活在社會底層。當然,富人也有正義與非正義之分。有些富人也會為社會的進步積極奉獻自己的力量,如支持環保事業發展、給慈善事業捐款等,也有的富人為保持自己的特殊地位而希望繼續維持原狀。為此,有機馬克思主義對社會的貧富分化和不公平的分配制度進行了深刻批判,主張構建一個可持續發展的多元正義觀,并把各種與評估行為公正與否的相關要素納入進去,進而實現現代社會及后現代社會的公平發展。
4.長遠的整體視野。“長遠的整體視野”作為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的一項實踐原則,與我國“五大發展理念”之綠色發展有著共通的內在意涵。所謂長遠的整體視野,主要是用整體性的思維做系統性規劃,凸顯發展的高效性、可持續性,既重視眼前利益,更重視長遠利益。當人類缺乏長遠的整體視野而用短淺的眼光看待經濟增長時,“就會無視GDP增長過程中的血淚與痛苦”。[7]隨著地球資源的日趨減少,環境污染日益加劇。在地球資源總量既定的情況下,今天開發消耗的越多,子孫后代能夠開發和利用的資源總量就越少;某個民族或地區開發消耗的越多,其他民族和地區開發利用的就越少。為此,必須樹立長遠的整體視野,堅持協調發展。
二、傳統鄉村共同體的衰落: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對中國農村發展現狀的解析
(一)鄉村共同體: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的理論闡釋
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突出共同體的概念,關注共同體成員的生命健康、生活質量和發展狀況,為了共同福祉,主張個人利益服從集體利益、部分利益服從整體利益。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社會的改革與發展應不以犧牲自然環境為代價,而要把自然環境的福祉與人類社會的福祉等同視之。由于人類社會與大自然共處于一個共同體,人的未來命運與生態環境是緊密相連的關系。因此,必須在尊重自然、保護自然的前提下對自然資源進行合理利用。透視中國社會發展現狀,城鄉之間、階層之間的貧富差距不斷拉大,而絕大部分貧困人口生活在農村地區,特別是偏遠山區,富裕的人口則相對集中在城市。基于此,西方學者曾建議“把農民從農村弄出來,讓他們進入城市從事高收入的工作,就是解決農村貧困問題的有效方法”。事實證明這一方法在我國不靈,也不可行。要破解“三農”問題、提升農民獲得感,加強對鄉村共同體的治理并有序推進“精準扶貧”戰略才是理性選擇。
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把共同體的共同福祉視為自己的核心原則之一,堅持一種整體主義的視角,認為當個體置于共同體內時,個體對共同體的認知情感和對發展現狀的反思精神才能得到培育、生長和發展。在有機共同體框架內,人的獨特價值體現于人的創造能力、生存經驗和人際關系所具有的特殊價值,人類與自然是一種多向的合作共生關系而非單項的主導關系。這不同于人類中心主義,也不同于生態中心主義,而是對這二者的超越。如果沒有這一共同體,人會逐漸失去正義感和歸屬感,進而導致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異化。
然而,當前農村的現狀是,由于工業化、市場化、城市化的復合作用,大量農村人口向城市集聚,導致農村人口數量減少、鄰里關系陌生化。這有利于城市社會經濟的加快發展,卻不利于傳統鄉村共同體的持續發展。而傳統鄉村共同體在新農村建設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其是具有關聯性的人群平等共處、利益共享、和諧共生的生活狀態。后現代生態經濟學家柯布對現代經濟的“GNP崇拜”“發展癖”等現象予以了深刻批判,并認為應把“農民的福利、鄉村社區的繁榮,以及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共同體的健康作為優先考慮的目標”。[8]這是一種現代文明的發展觀。新型城鎮化過程中,尤其需要關注農村的和諧穩定、農民的健康幸福、農業的現代化發展,而傳統鄉村共同體能夠成為這一目標實現的載體,因為鄉村共同體建設把農村與農村生態的“共同福祉”擺在新農村建設的突出位置。
(二)新農村建設的困境與挑戰: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的現實考量
我國新農村戰略實施以來,農村經濟社會加快轉型發展,農民生活水平明顯提高,但他們的獲得感、幸福感并未隨之提升。癥結何在?有機馬克思主義突出共同福祉的重要意義,主張構建“富有創造性的、愛心的、平等的、尊重多樣性的、精神富足的”[9]有機的鄉村共同體。囿于諸多因素的影響,農民的集體認同感不強,傳統鄉村共同體日趨衰落,村民失去了以往支持他們生產生活的熟人網絡,走進了一個充滿風險的市場和陌生人的社會。這是新農村建設深入推進的重要阻力。
1.以集體認同感為基礎的共同體意識弱化。改革開放以來,農村人民公社制度被“終結”了。受工業化、城市化的影響,建立在集體經濟基礎之上的融生產功能、經濟功能、社會管理功能于一體的鄉村共同體逐漸衰落,導致農業生產效率和市場適應性低下,村民對集體的認同感下降,集體組織長期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鄉村治理體系趨于癱瘓。當前留守農村居住和生活的多數是老人、小孩和婦女,“空心村”“空殼村”“空心化”在農村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現象。而以集體認同感為基礎的共同體意識弱化是導致這一現象產生的內在原因。工業化促進了農村經濟發展,改變了農村落后的面貌,同時也加速瓦解了傳統鄉村共同體。
從東部到西部,從平原到山區,由于集體意識的弱化導致鄉村共同體應有的內涵模糊和正常功能消失,給新農村建設帶來了嚴峻挑戰。農民彼此間的熟悉感、信任感下降了,農戶與農戶間互幫互助的合作關系日益淡漠,村民對集體的認同感、歸屬感不強,農村呈現出“原子化”“碎片化”狀態。在一些地方,鄉村關系危機四伏,農村社區治安混亂,鄉村灰惡勢力乘虛而入。無論是傳統的“家族共同體”“村落共同體”,還是帶有強烈政治色彩的“行政共同體”,盡管也都存在一些缺陷與不足,但起碼能夠讓村民從中感受到“集體共同體”所帶來的安全保障和親密情感。[10]鄉村共同體的衰落增加了人們生產生活的不確定性風險,為此,需要加強對農村社區的治理,以增強村民對集體共同體的歸屬意識和責任意識。
2.以互助合作為基礎的鄉村社區文化式微。《關于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指出,要“培育農村服務性、公益性、互助性社會組織”。鄉村互助合作組織是指在農村地區由農民組織、自愿參與,主要以實現和維護農民自身利益為目的的一種非政府組織,具有自治性、草根性的特征。由于互助合作組織在農村社區內運行,它有助于國家政策在社區的高效落實。但是當前不少地方的互助合作組織已經名存實亡,以互助合作組織為基礎的鄉村社區文化日漸式微。本世紀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三農”問題,近年來又提出推動生態文明向農村落地的號召,但現實均與國家的政策目標存在一定距離,而鄉村社區文化式微是其重要原因。
在取消農業稅之后,廣大農村地區呼喚一種“服務型”的管理模式和治理結構,“能人治村”“富人治村”是農村社會對村集體組織弱化的自主調適與應對。在戶籍制度改革的政策推力下,農村大量人口紛紛流向城市,并且已由當初的個體流動轉向家庭式流動,這是“空心化”現象產生的關鍵原因。在此背景下,農民自我保護能力下降,家庭正常保障功能弱化,農村人口老齡化趨勢加劇,農民日益增長的生產、生活、安全方面的需求必須通過外在的互助合作組織來滿足。然而,農村產業空洞,農民經濟能力有限,農村精英人士進城,農村互助合作組織的建立與正常運行已經相當困難。[11]
這不僅制約了農村經濟社會的健康發展,造成了農戶關系的淡漠和鄉村文化的衰落,進而導致村民對鄉村事務不關心、不參與。他們逐漸失去了對政府的信任和對未來發展的信心,遇到不公事、不平時,沒有人會愿意站出來主持公道。這也是農村社會安全事件、非理性群體事件增多的主要原因。因此,應該大力支持和維護鄉村互助合作組織的有序發展,讓農民平等地享有發展機會、享受社會成果、分擔社會責任,發揮他們的主動性和主體作用。
3.生態環境惡化,環境問題加劇。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在為農業生產提供技術、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增加農民收入等方面做出了有力貢獻,同時也加劇了農村的生態環境問題。世界銀行將農村的工業污染作為僅次于城市水源污染和城市大氣污染的我國三大嚴重環境污染問題之一。[12]當前,農村環境問題的基本特征是:點源污染與面源污染同在,內源污染與外源污染相互影響,工業污染與生活污染疊加。農村生態環境問題的影響已經由點擴散到面、由局部拓展到整體。
一是農業面源污染。農業污染是農村生態環境惡化的重要來源,造成農業面源污染的直接原因是農戶行為。2010年污染源普查數據顯示,我國農業源化學耗氧量(COD)排放總量為1204萬噸,約占全國化學耗氧量的47.6%。其中,農業源氨氮排放總量為83萬噸,約占全國氨氮排放總量的31%;畜禽養殖排放的COD約占農業源COD排放總量的96%,占全國COD總量的比例高達45%。[13]隨著農村養殖業的發展,產生的大量畜禽糞便未經過任何加工處理就直接排入河流、湖泊,導致農村地域水體的富營養化,加劇了農村環境污染。
二是鄉村工業污染。上個世紀末以來,鄉鎮企業異軍突起。然而,許多地區特別是欠發達地區的鄉鎮企業因布局分散、生產技術落后,“高能耗、低效益”的傳統模式造成了嚴重的環境污染。工業生產中排放出大量的污氣、污水和固體廢棄物不僅污染生態環境,也危害到當地村民的身體健康。鄉村工業企業生產過程中化學需氧量、粉塵和固體廢棄物排放量占全國工業污染物排放總量的比重已經接近或超過50%。[14]同時,城市責令關閉、停產的污染嚴重的企業轉移到了鄉村,進一步加劇了農村的環境污染。
三是農村生活污染。農村生活污染主要是指生活垃圾和污水污染。農村生活垃圾的產量、積存量呈逐年遞增之勢,“垃圾村”在各地農村均有存在。據調查,農村每年的垃圾總量在2.8億噸左右,其中大約45%為露天堆放,由此導致每年的耕地損毀面積達13.3萬hm2以上。新型城鎮化以來,農村人口居住由分散走向集中,農戶產生的生活污水造成的環境污染日益顯現,農村每年的生產生活污水約90多億噸,人糞尿年產生量約2.6億噸。農村生活污水絕大部分都未經處理直接排放到河塘、溝渠。一些地區雖然已建成專門的垃圾和污水處理場(廠),但因鄉鎮垃圾和污水處理項目投資和運行費用較高,未能做到正常運營。
4.群體分化現象突顯,社會保障體系亟待完善。改革開放以前,農民在經濟、政治和社會上擁有相同的地位,具有明顯的同質性。改革開放以后,尤其是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以來,農村出現了大規模的跨產業、跨地區的社會流動,農民群體內部開始分化,職業農民與身份農民逐漸分離。農民身份發生變化以后,作為農村集體組織中的一個階級整體逐漸分化為多個階層,并且每個階層在價值觀念和利益訴求上各不相同。即便是同一階層中的群體,他們在經濟收入、生活水平、住房條件等方面也呈現明顯的不平衡性,像鄉村企業家、私營企業主、鄉村干部因占有較多的社會資源,他們在當地擁有較高的聲望和地位;而直接從事農業生產的群體相對貧困,生活水平較低,這類群體要么體能較差、要么缺乏技能,因為有能力的或是青年群體基本不愿意從事農業生產而選擇外出務工或經商。農民群體的嚴重分化阻礙了新農村建設目標的實現,為此,更有必要實現鄉村社區的共同福祉,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則有助于這一目標的實現。
當前,我國農村的社會保障體系還很不完善,這是加劇農村群體分化現象的重要原因。在社會保障體系中,農村居民享受比例最高的是醫療保險,約占40%;其次是養老保險和其子女的教育救助,分別為8.3%、5.4%。這意味著農村90%以上的老年群體的衣、食、住、用、行只能依靠自己或家人提供保障。農村居民中能夠享受到的最低生活保障、貧困救助與救濟以及其他福利的比例都很低,均不超過3%。因突發性事件或事故而陷入貧困的村民,只有非常少的人能夠從政府中得到少量幫助。[15]
三、重構新型鄉村共同體:有機馬克思主義發展觀對新農村建設的啟示
如上所述,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與改革取得了一定成效,但還存在諸多薄弱環節,如鄉村共同體衰落、鄉村社區文化式微、生態環境惡化、群體嚴重分化等。有機馬克思主義堅持整體主義,追求共同福祉的有機發展觀,對我國新農村建設有著重要啟示意義。在新型城鎮化進程中,構建“五型合一”的新型鄉村共同體,有利于增強農村的吸引力和農民的凝聚力,避免“空心化”趨勢蔓延,進而實現農業現代化。
(一)加強鄉村社區治理,構建政治民主型共同體
如何重建鄉村社會秩序與創新基層社區管理體制一直以來受到國家和社會的高度關注。與過去相比,現在我國的鄉村社會結構已經發生了明顯變化,鄉村居民的職業、利益、地位和價值觀等方面明顯分化,建立在血緣、地緣基礎上的熟人社會逐漸演變為半熟人社會、陌生人社會,傳統鄉村共同體的同質性在減少,異質化在增多。然而,地方政府與鄉村社區之間仍然保持著嚴格的科層體系,村民委員會被嚴重“行政化”了。隨著“村財鄉管”及村干部財政補貼制度的實施,地方政府進一步加強了對鄉村社區的直接控制,村委會的行政化色彩愈加濃厚,至于國家政策在農村社區的具體落實情況,很多村民完全不知,這違背了民主、平等的社會主義要求。社會發展形勢要求加強鄉村社區治理,創造一種民主與平等的政治環境,構建一個“人人享有必要的機會和資源”以及人們能夠“充分實現自己的特殊能力和權利”[16]的政治民主型共同體。
一是強化村民的現代公民意識,深化村民自治制度建設。當前不少農村居民的價值觀、發展觀以及人格觀依然落后,他們普遍缺乏理性的法治觀念、清晰的責任意識和獨立的主體人格。因而培養具有現代理性的鄉村公民是構建政治民主型共同體的前提,實現農村現代化更需要有現代公民意識的政治公民和具有理性行為能力的村民。為此,需要進一步深化村民自治制度建設,讓村民參與到“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和民主監督”的管理體系中來,充分發揮他們在社區治理中的作用。
二是整合多方力量,推進鄉村“善治”。善治其實就是政府與公民對公共事務的合作治理、民主治理,農村社區的善治則要求政府與村民合作共治。如今鄉村社區異質性較強,亟需一種共同體意識和民主觀念來增強社區的向心力,實現差異與共識的良性互動。構建政治民主型共同體,就是要整合基層政府、村委會、鄉村精英、村民以及其他社會組織的力量,共同推動村落的民主政治發展與和諧穩定。[17]
三是平衡好基層政府與村集體之間的關系。農業稅取消以后,基層政府的權力日益凸顯,村集體組織的行政功能逐漸弱化。因此在發揮政府主導作用的同時,給予村集體組織一定的自治權,發揮他們在自我管理和自我服務中的主體作用,這也是實現“四個民主”、維持農村和諧穩定的內在要求。當前中國鄉村治理的力量日趨多元化,基層政府和村級組織是其中最重要的兩股力量,新農村建設過程中如何平衡協調好他們在權力與職責、權利與義務中的關系,是實現“1+1>2”效果的關鍵。
(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構建綠色發展型共同體
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內涵作了進一步的深化和拓展,“綠色發展”作為五大發展理念之一,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底色”要求。構建綠色發展型鄉村共同體,對新農村建設至關重要。綠色發展型共同體以綠色文化為背景,以可持續發展為核心,以實現人、自然、社會的共同福祉為目標,由綠色規劃、綠色產業、綠色景觀等硬環境以及綠色文化、綠色生活方式、綠色意識等軟文化構成,[18]譬如保護生態環境的低消耗、高產出的生產行為以及勤儉節約、循環利用、節能環保的日常生活行為等。
綠色文化的建設,關鍵在于農民的生產生活、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的轉變。為此,首先要強化綠色意識。通過宣傳標語、新聞廣播、網絡媒體以及“農村文化禮堂”等形式加強對生態文明政策的宣傳,引導村民樹立綠色意識,增強村民對綠色發展的積極性和責任感,形成“人人都是環境衛士”的整體氛圍。其次要規范綠色行為。把保護自然環境、維護生態平衡、踐行綠色文明凝聚成一種社會風氣,引導村民從自己做起,從生活小事做起,節約一滴水、一粒米、一張紙,不亂砍濫伐、不過度放牧、不亂倒垃圾等。再次是倡導綠色消費。在農村,過度消費已經成為不少農民自我表達與自我認同的主要方式,過去勤儉節約、循環利用的觀念逐漸淡漠。為此必須扭轉追求新產品、淘汰舊產品、炫富攀比的消費觀,倡導勤儉節約、循壞利用的綠色消費觀,形成“自然”與“自我”并重的生態觀。最后是鼓勵和支持鄉村綠色文化事業的發展,以滿足村民的文化需求為著力點,拓展鄉村生態文化的發展空間,深化村民對綠色共同體內涵的理解和認同。
(三)培育社區組織和社區文化,構建社區繁榮型共同體
城市化以來,“空心村”“空殼村”逐漸成為鄉村的代名詞,鄉村社會由共同體狀態演化成“空心化”狀態。實踐證明,農村“空心化”既影響到農戶家庭的和諧幸福,導致親戚鄰里關系的疏遠,也影響國家精準扶貧戰略的有效實施。個體生活于社會關系網絡之中,其發展依賴于共同體的繁榮。當然,一個繁榮的社區不僅要解決農村的窮、農民的苦,還要形成互助友好、尊重差異和文化豐富的共同體氛圍,當農民生活于這種共同體內時才能夠迸發出全新的創造力,他們才會安居樂業并扎根于農村。而培育社區組織和社區文化,正是構建繁榮型社區的重要載體。
第一,重視對農民的關懷,發揮農民的主體作用。新型城鎮化過程中,應更注重農村社區的內涵建設和“內生式”發展,這是構建繁榮型社區的必要條件。“內生式”發展是把農民視為社區治理的主體,調動農村群體參與社區治理的積極性,促進他們自我管理、自我服務和自我發展意識的提高。當農民意識到自己才是共同體建設的主體,共同體能否繁榮與個體息息相關時,方能有效激發他們建設共同體的活力。
第二,培育鄉村互助合作組織,促進集體經濟發展。沒有共同的經濟活動和集體的利益財產,就沒有共同的利益交集,這時村民就會逐漸失去參與村莊治理的動力,整個村莊只有“私”,沒有“公”;只有個體,沒有整體。鄉村互助合作組織能有效促進集體經濟的發展,該組織采取市場運行機制,以自愿參與、民主管理、相互監督、平等互利為原則,以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為目標,以塑造村民的現代合作精神、契約精神、職業倫理為導向,最終促進鄉村共同體的繁榮發展。[17]
第三,發展鄉村社區文化,增強村民對社區文化的認同。當前農村社區建設重管理輕服務、重經濟輕文化,導致村民普遍缺乏對外來文化的辨別能力和對家鄉文化的認同。為此,首先要發揮鄉村精英和知識青年的力量,傳播先進的文化思想和價值理念,提高村民的文化主體意識。其次要搭建社區文化宣傳的公共平臺,可以采取“文化禮堂”的形式,加強村民之間的文化互動,加深他們對社區文化的了解與認同。最后是定期開展農村社區文化活動,塑造新的鄉村文化傳統,激發農民的文化自覺意識。[19]
(四)提升農村社會保障水平,構建農民尊重型共同體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以來,農民的主人翁意識不斷提升,他們渴望享有公平民主的政治權利、平衡發展的經濟權利、平等地位的社會權利等。新形勢下,國家樹立了“發展為了人民、發展依靠人民、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的人本理念。然而,許多地區的農民并未得到應有的尊重,他們經常被視為微不足道的“草民”、人微言輕的“小民”、俯首貼耳的“臣民”。[20]這有悖于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也不符合有機馬克思主義倡導的整體發展觀。
有機馬克思主義認為自由民主、公平正義是共同體的內在要求和本質特征,為此我們必須尊重農民、關懷農民。受西方現代性的影響,與土地打交道的農民同“貧窮”“落后”“自私”交織在一起,長期以來受到城市居民的歧視,他們甚至希望通過“城鎮化”“市場化”的力量“消滅農民”“終結農村”。這是對農民的不尊重、不厚道,有悖于中華民族的倫理道德。要從根本上扭轉對農民的態度,應彰顯“農民的價值與政府官員、醫生、教授是一樣的”。[21]新農村建設過程中,構建農民尊重型共同體就是要充分考慮農民的情感訴求和現實利益,保障他們擁有與市民同等的福利待遇,這是國家強農和惠農政策的目標所在。
一是保證農村地區的教育公平,鞏固農村九年義務教育普及制度成果的同時,加大對農村高中教育階段的普及力度;加強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建設,提高農村教師的收入水平,培育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農民。二是保障農民就業機會均等,制定和完善農民就業創業的支持政策,加大扶持力度,吸引新生代農民工回鄉創業,加快農村剩余勞動力就地轉移,讓農民能干事、會干事、干成事。三是健全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健全農村新型社會養老保障制度及農村社會救助體系,發展農村社會公益事業和農村醫療衛生事業,完善農村醫療救助制度,加強農村醫療衛生隊伍建設,[22]提升農民安全感、獲得感。四是加強對農村人居環境的治理,科學規劃農村的聚落形態,優化農戶的居住環境,提高農村人居環境的整體質量。五是提高社區公共服務水平,通過資金眾籌、集聚力量協同推進農村公共服務均等化建設,完善農民文體活動場所,引導村民離開“牌桌”,自覺走向健身娛樂場所。
(五)加快農業現代化建設,構建農業現代型共同體
“四化同步”戰略的實施,標志著中國農業現代化進入到嶄新階段。我國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中明確提出加快轉變農業生產方式,構建現代農業的生產體系、經營體系和產業體系,實現產出高效、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產品安全的農業現代化之路。這與把“GDP至上”作為首要目標的傳統農業或西方國家的農業現代化不同,我國的農業現代化不僅是農業的現代化,還把生態環境保護、經濟社會現代化包括在內。農業現代型共同體是指在農村地區和農業小規模經營的基礎之上,充分展現綠色、開放、共享、可持續發展等現代特征,最終實現共同體的共同福祉。而發展有機農業,無疑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路徑。因為有機農業不是采用基因工程獲得生物及其產物,也不依靠農藥、化肥、生產調節劑、飼料添加劑等化學合成物質的使用,而是在遵循自然規律和生態學原理,平衡種植業和養殖業之關系的基礎上,采取一種可持續發展的農業生產技術,維持穩定、高效、環保的農業生產方式。[23]
發展有機農業首先需要加大對有機農業發展的資金、人才和科研等方面的投入,建立相應的信息研發平臺,鼓勵相關部門、學校、機構進行有機農業的生產、加工、銷售和認證等工作。其次,探索“互聯網+”的有機農業現代運營模式,通過生產眾籌、消費眾籌提高有機農產品的核心競爭力,同時構建生產者與消費者利益共享、風險共擔的生態農場,培育生態共同體意識,保證產品的質量和安全。[24]再次,健全和完善有機農業的監管機制,建立統一的農產品標準體系,對有機農產品的基本生產條件、原材料使用標準、生產技術要求、有機生產基地的標準等各項指標做出具體明確規定。最后,高度重視黨和政府的引領作用,出臺有利于有機農業發展的全局性、前瞻性政策文件,完善有機農業發展的政策保障體系,包括生產政策、財政政策、環境保護政策等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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