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速寄深陷“黑金門”

郭紅敏

2014年下半年，時任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總隊副總隊長宋萬來、居民身份證制作中心主任席勝彬和吉林郵政速遞公司副總經理劉明堯、電商物流部總經理助理孫健四人，在二代身份證郵寄上達成默契：劉明堯和孫健二人成立公司承攬該項業務，宋萬來、席勝彬二人利用職權為其大開綠燈，利潤共享。一年多的時間里，四人共私分公司利潤340多萬元。2017年2月13日和4月6日，席勝彬和宋萬來因犯受賄罪分別被法院判刑。

謀劃染指身份證郵寄業務

2005年以來，吉林省公安廳居民身份證制作中心（以下簡稱“制證中心”）一直與中國郵政速遞物流股份有限公司吉林省分公司（以下簡稱“吉林郵政速遞公司”）有業務往來。但是，制證中心與吉林郵政速遞公司不涉及錢的問題，制證中心也不從中盈利，郵費由吉林郵政速遞公司直接向辦證人收取。

制證中心是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總隊下屬的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主要負責全省范圍內居民身份證制作、發送。公開資料顯示，吉林郵政速遞公司是國有大型股份制企業，是吉林省內最大的快遞運營商，下轄長春、吉林、延邊等9個市州速遞物流分公司和40個縣分公司。從2005年開始，吉林省公安廳居民身份證速遞業務一直由吉林郵政速遞公司承做。

因為業務關系，時任吉林郵政速遞公司副總經理劉明堯和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總隊副總隊長宋萬來、制證中心主任席勝彬之間較熟。劉明堯曾擔任吉林郵政速遞公司速遞物流部主任、總經理助理，2014年2月26日升任吉林郵政速遞公司副總經理，其工作職責是協助總經理分管省公司市場部、集團客戶部、物流事業部、市州分公司相關工作；2007年2月15日擔任制證中心主任的席勝彬，雖然是一個正科級干部，但他負責吉林全省居民身份證的制作、發送；身為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管理總隊副總隊長的宋萬來，分管居民身份證管理支隊、制證中心及總隊財務等工作，是一個副處級干部。

2014年7月，吉林省公安廳因吉林郵政速遞公司服務質量不好等原因，要將身份證速遞業務引入民營快遞公司競爭。這在劉明堯看來，是一次難得的發財機會。我國從2005年啟動二代身份證的換發工作，有效期為5年、10年、20年、長期四個時間段。當時更換第二代身份證時，國家規定16至25周歲居民的身份證有效期為10年，到2015年首批10年有效期的二代身份證陸續到期，到時候身份證速遞業務量很大。

2014年9月份的一天，劉明堯找到吉林郵政速遞公司電商物流部總經理助理孫健商量，二人成立公司承攬這項業務，從中獲利。劉明堯說他與制證中心關系比較好，能拿到郵寄身份證的業務，孫健權衡一番后欣然同意。

當時，有很多速遞公司來找席勝彬申辦這項業務。劉明堯找到席勝彬說，他想自己成立個代理公司代理郵政做這個郵寄證件業務，讓代理公司拿出一部分利潤給制證中心。席勝彬負責制證中心全面工作，在選擇與單位合作的快遞企業方面有一定的建議權，但宋萬來有決定權，席勝彬就向宋萬來匯報此事。宋萬來又向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總隊隊長侯某請示說，有個公司想代理郵政速遞公司做身份證速遞業務，侯某同意了。

2014年10月份，劉明堯和孫健開辦的“長春市光銘瑞祥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光銘瑞祥公司”）開始運營，由劉明堯妹妹的前夫付某任法人代表，孫健母親尹某出任公司經理，后讓付某的手下劉甲掛名，實際由劉明堯和孫健管理。

據筆者查閱，該公司經營范圍是電子產品、通信設備、數碼產品、游戲卡、手機卡及配件銷售和產品包裝。不過“產品包裝”四字后特別注明：“依法需經批準的項目，經相關部門批準后方可開展經營活動。”顯然，光銘瑞祥公司開展的身份證代理郵寄業務，并沒有經過有關部門的批準。

340多萬元利潤被四人瓜分

2014年10月份的一天，席勝彬對制證中心副主任楊某說，郵政公司的服務不好，身份證速遞業務分一部分出去，讓他帶尹某去找鞠某拷貝身份證數據和取證。后楊某帶尹某找鞠某給她拷貝了身份證數據，并交給她身份證。自此之后，尹某幾乎每天都到制證中心取證，席勝彬讓鞠某給她拷貝的身份證數據量也越來越多。后來，該公司陸續承攬了制證中心大部分快遞業務。

每次，都是劉明堯先聯系席勝彬，再讓尹某去找席勝彬辦理郵寄身份證的業務，然后尹某到制證中心把做好的身份證取回來，由公司的工人封裝，讓順豐、宅急送、郵政、EMS等快遞公司郵寄。后來，劉明堯等人又通過長春市郵政公司前進大街支局合作，承攬了一些業務。

據檢察機關查證：2014年12月19日至2016年2月29日，吉林省郵政公司長春市分公司（以下簡稱“長春郵政分公司”）與光銘瑞祥公司多次簽訂協議，由長春郵政分公司為光銘瑞祥公司提供國內小包郵件郵寄服務業務。長春郵政分公司收客戶郵費共809萬余元，其中305萬多元為公司報酬，剩余503萬多元是與光銘瑞祥公司的往來資金，實付493萬多元；2016年3月2日到6月27日，光銘瑞祥公司從吉林郵政速遞公司郵寄109768件，收費系統錄入郵費為113.54萬元，代收貨款已結算業務量為99049件，已結算代收貨款額為161.62萬元。

光銘瑞祥公司所有收支都在尹某個人的兩張銀行卡里，一張是工行卡，里邊存的是宅急送和順豐的業務收支，一張是郵政銀行卡，存的是郵政和速遞的業務收支。從2014年10月至2016年3月，光銘瑞祥公司一共發運過三四十萬件身份證，公司總收入540萬元左右，獲得了340多萬元的利潤，劉明堯自己分得125萬元，尹某和孫健得了90多萬元，席勝彬和宋萬來共分得125萬元。

光銘瑞祥公司成立后，劉明堯與席勝彬進行了溝通，除去日常開銷，利潤由劉明堯、孫健、席勝彬平分，具體經營由孫健母親尹某和劉明堯負責，利潤由尹某負責分配。每月都是由尹某從銀行取出錢后把劉明堯和席勝彬的錢都交給劉明堯，他再把現金送給席勝彬，每次從幾萬元到十幾萬元不等。

2014年11月份一天，尹某算好公司利潤，把給劉明堯的1萬元錢和給席勝彬、宋萬來二人的2萬元錢交給劉明堯。次日，劉明堯在南湖賓館停車場見到席勝彬，對他說：“席哥，公司剛運營一個月，成本較高，量還比較少，就剩2萬元，給你們。”說罷，劉明堯將用報紙包著的2萬元錢送給席勝彬。之后直到2016年5月，劉明堯每月到尹某家取完錢后再送給席勝彬，一共送過19次共125萬元。

據劉明堯證言證實：從2014年11月至2015年2月，他每次送給席勝彬3萬到5萬元；2015年3至9月，每次送5萬到8萬元；2015年10月至2016年4月，每次送7萬到9萬元；最后一次是2016年5月，他送給席勝彬20萬元。送錢地點在席勝彬家附近飯店門口、停車位上、席勝彬家地上車庫內。其中，劉明堯通過席勝彬送給宋萬來十余次錢，共54萬元，這些錢都是劉明堯每月先給席勝彬，席勝彬從中再給宋萬來一部分。

據宋萬來證言證實：席勝彬第一次給他錢是2014年11月份的一天，當時他和席勝彬在南湖賓館開會，散會后，席勝彬和他說：“劉明堯公司做身份證速遞業務掙錢了，給咱倆拿了兩萬塊錢。”席勝彬遞給他一沓1萬元，他就走了。之后，席勝彬每次給他錢都是在上班時間，地點在宋萬來辦公室或他辦公室。最后一次給他錢是2016年5月，席勝彬說過完“五一”劉明堯的公司就撤了，這是最后一次，席勝彬給他10萬元。席勝彬給宋萬來的錢中，有34萬元被他日常花銷。

2016年7月份，席勝彬與宋萬來得知劉明堯被吉林省郵政集團公司紀委調查后，席勝彬讓尹某和劉明堯去他家，席勝彬交給尹某15萬元錢。另外，尹某還去他家附近拿了兩次，一次給她20萬元，還有一次給她50萬元，三次總共給她85萬。其中席勝彬退還65萬元，宋萬來退還20萬元。

受賄終獲刑

2016年11月17日，吉林省公安廳通報22起民警違紀違法典型案件，第一起就是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管理總隊副總隊長宋萬來、制證中心主任席勝彬涉嫌受賄案。

通報稱：2014年11月至2016年4月，宋萬來、席勝彬利用職務之便，幫助他人非法承攬二代身份證速遞業務，收受賄賂數額巨大。2016年8月，檢察機關以涉嫌受賄罪對宋萬來、席勝彬立案偵查。同年9月，宋萬來、席勝彬被批準逮捕。

2016年8月，檢察機關在辦理劉明堯涉嫌行賄案件過程中，劉明堯供述其于2014年至2016年多次送給席勝彬100余萬元錢款的事實。經檢察機關傳喚并訊問，席勝彬供述了他與宋萬來收受劉明堯錢款的事實。案發后，席勝彬上繳非法所得6萬元。

因涉嫌犯受賄罪，席勝彬于2016年8月24日被刑事拘留，同年9月8日被逮捕；宋萬來于同年8月25日被刑事拘留，同年9月7日被逮捕。長春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指控宋萬來犯受賄罪，于2017年1月13日向法院提起公訴，2017年1月20日席勝彬也被長春凈月高新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長春凈月高新區人民檢察院指控：2014年7月，吉林郵政速遞公司副總經理劉明堯為獲取非法利益，找到時任制證中心主任席勝彬研究欲成立公司非法承攬二代身份證速遞業務，被告人席勝彬同意后，將此事報請吉林省公安廳戶政總隊副總隊長宋萬來，經宋萬來同意，劉明堯以實際控制人的身份成立了光銘瑞祥公司承攬了部分吉林省二代身份證速遞業務。從2014年11月到2016年4月，劉明堯多次向席勝彬和宋萬來行賄，行賄款共計人民幣125萬元，其中被告人席勝彬分得71萬元，宋萬來分得54萬元。

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席勝彬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巨大，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刑事責任。席勝彬有坦白情節，可對其從輕處罰。

法庭上，席勝彬無辯解。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是：被告人席勝彬有自首情節，在全案中情節較輕，且自愿認罪，案發前積極退贓，系初犯，建議對其從寬處罰。

長春凈月高新區人民法院審理查明：被告人席勝彬利用其擔任制證中心主任職務上的便利，為劉明堯成立的公司辦理身份證速遞業務提供幫助，伙同宋萬來共同收受劉明堯給予的賄賂款125萬元，其本人受賄71萬元的事實，有經庭審核實的證據證明，被告人席勝彬亦供認，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及罪名成立。

法院認定：被告人席勝彬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鑒于被告人于案發前已返還其所獲贓款65萬元，案發后上繳剩余贓款6萬元，其非法所得全部退繳，且到案后如實供述其本人及宋萬來收受賄賂款的事實，屬坦白，依法可對其從輕處罰。

長春市人民檢察院指控：被告人宋萬來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給予的財物，共計125萬元，數額巨大，其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宋萬來及其辯護人辯稱：宋萬來和席勝彬不是共同犯罪，其受賄數額應認定為54萬元；宋萬來到案前主動向單位領導交代了受賄事實，應認定為自首。

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查明：被告人宋萬來和席勝彬屬共同犯罪，應以二人受賄數額125萬元認定宋萬來的受賄數額。被告人宋萬來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和罪名成立，應對宋萬來依法懲處。鑒于宋萬來案發后能主動上繳贓款，可酌情從輕處罰。

2017年2月13日，長春凈月高新區人民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席勝彬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4月6日，宋萬來被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30萬元。

劉明堯成警示片主角之一

據筆者了解，截至目前，相關法院還未公開劉明堯、孫健等人的判決結果。不過，2016年11月10日，中國郵政集團公司黨組在北京召開全系統領導干部警示教育電視電話會。會上，集團公司黨組紀檢組通報了陶禮明、張志春案件和劉明堯案件情況，播放了劉明堯案件警示教育片《貪欲之害》。警示各級領導干部切實提高法紀意識，筑牢思想防線，守住紀律底線，依規用權，按章辦事，保障郵政企業健康穩定發展。

2014年10月29日上午，河南省鶴壁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原中國郵政儲蓄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行長陶禮明（正廳級）涉嫌受賄2000多萬元、合伙挪用公款3.4億元一案，部分全國、省人大代表，政協委員，被告人親屬及各界群眾旁聽了庭審。2015年12月，鶴壁市中院一審數罪并罰判處陶禮明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陶禮明不服，向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16年6月1日，羈押在鶴壁市看守所的陶禮明因病去世時，案件還沒有開庭。

落馬前，張志春曾任國家郵政局辦公室副主任、中國郵政集團公司黨群部主任。2015年11月，犯受賄罪的張志春一審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

《貪欲之害》警示片中揭示的劉明堯、孫健違紀違法案件，是中國郵政集團公司黨組紀檢組近年來查處的一個大案，也是中國郵政集團公司成立以來移送司法機關的首個案件。此片通過劉明堯、孫健腐化墮落事例、當事人自我懺悔等，深刻警示著全體領導干部要“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

中國郵政集團公司黨組書記、總經理李國華在講話中指出，這次會議通報的系統內幾起領導人員的違紀違法案情，教訓發人深省，更使人警醒。從集團公司黨組今年開展的三輪內部巡視情況看，郵政企業中仍普遍存在著管黨治黨意識淡漠，“兩個責任”落實不力，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和“四風”問題屢禁不止，規矩意識淡漠，組織紀律意識淡漠等問題。

李國華要求，全系統各級黨員領導干部要從通報的案件中深刻吸取教訓，真正把管黨治黨的政治責任扛在肩上，各級黨組織要切實擔負起管黨治黨的主體責任，切實加強對黨員干部的黨性教育、宗旨教育、警示教育，進一步嚴明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各級郵政企業單位要舉一反三，認真開展自查整改，堵住漏洞，把廉潔風險防控的各項制度落到實處。要把握運用好監督執紀“四種形態”，堅決防止干部從“好同志”淪為“階下囚”。

2017年1月9日，中國郵政速遞物流股份有限公司黨委下發通知，要求各省（區、市）分公司黨委組織全體黨員觀看《貪欲之害》警示教育紀錄片，教育廣大干部員工以劉明堯等案件為鏡、為戒、為鑒，認真反思、警鐘長鳴、守住底線、不碰紅線。

據悉，天津立案偵查的職務犯罪397人，國有企業、工程建設領域比例較高，共同犯罪較多。如天津市郵政速遞物流公司張政群等7人合謀，利用監督、管理、經手國際郵件出口業務的收寄、運送、封發工作的職務便利，通過篡改國際郵件計費重量的手段，貪污郵費420余萬元。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