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迷失的城堡

戴曉珍

故鄉，迷失的城堡

戴曉珍

我多么羨慕那個小姑娘。

她晃晃悠悠著小腦袋，不專心地聽搖著蒲扇的奶奶講那悠遠的歲月。她知道，后院那棵巨大的仙人掌是媽媽嫁來時植下的，當時巴掌大，如今一到夏天就是滿樹的燦爛的黃花。她聽著，河里那條布滿青苔的石板橋是爺爺組織人一起布下的。歲月悠悠，粗糙的石板橋被踩踏得光滑，又因現在無人經過而布上層層青苔。

她撲閃著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充盈著澄澈的安寧。那個小姑娘，她漫不經心地聽著聽了無數次的往事。她還不懂得珍惜，她揮霍所有恣意而溫柔的陽光，揮霍被屋檐裁剪得干凈的蔚藍的天，揮霍廟殿里朱紅的雕龍的柱子。

她還那么天真，她在奶奶的絮絮的話語中聽見歲月的永恒，便誤以為故鄉是座巨石壘成的城堡，她誤以為城堡威嚴到時光和外人都不能奈何，她誤以為城堡溫柔到守住她的小橋流水，守住她墜在樹里的風箏到天長地久。

我多么想在時光之河里逆行，找到那個穿著碎花洋裙的小姑娘，告訴她要珍惜啊！可是我找不到她了，正如我找不到那迷失的故土。

時光下手太狠了，我那個江南春色的故鄉，被蔓延而來的高樓一點點包圍、吞噬。藍天被煙塵蒙蔽，蜻蜓的舞蹈、燕子的剪影，我們看不見。農村被噪聲蓋住，孩子的歌謠、老人的呼喚，我聽不見。春天被高樓阻擋，茶樹的清香、野花的芬芳，我聞不見。這不是我的故鄉。縱然我在地圖里百般尋找，確定無疑，也不能把這廢墟般猙獰親切地喚為我的故鄉。眼睜睜看著地上飛快聳起的不再是青翠的竹子而是鐵人的長矛，吾心怎安？

我仍是太過幸運，至少我的心里曾住著那個紅衣的小女孩和爬著爬山虎的城堡。而現在、未來又有多少孩子能夠擁有被城堡守護的童年？

連故土都能變遷迷失得如此之快，我怎樣才能不迷茫，不驚惶呢？

故鄉，我那迷失的城堡，我還能尋回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