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
摘要:本文通過分析,論述了盡管保護弱者有正當合理的法學、倫理學、政治學、經濟學和心理學等方面的原因,但由于對“弱者”這一概念存在理解上的誤區,導致“保護弱者”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袒護弱者”。其實,立法意義與司法意義上的“弱者”是有所差異的。在具體事件或案件中,要防止以強者、弱者概念替代個人法律責任的分配。此外,現有法律制度在弱者保護方面存在不足,亟待探索新的保護機制。只有在構建多層次立體化的法律保護體系的基礎上,制定限權性條款以防止強勢群體濫用權利,保證社會全體成員享有平等權,方能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
關鍵詞:弱者 弱勢群體 受害者 保護 袒護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7)14-0070-02
2017年3月,發生在山東的于歡案引起了全國人民尤其是法學界的廣泛關注。與一般刑事案件不同的是,媒體所關注的焦點一開始是案件的事實經過,后來則轉為于歡的家庭背景。仔細考察便不難發現,這些報道使于歡及其母親一開始得到了社會大眾的輿論支持,后來又有部分輿論轉向,認為于歡及其母親并不值得同情。這強大的輿論力量使得法院在判決時更為謹慎和拘謹。
近些年來,許多案件一旦涉及公務員或官二代、富二代時,輿論對案件的關注焦點總是會從案件事實轉移到當事人顯赫的家庭背景。部分當事人則借機極力將另一方塑造成一個強者的形象,從而使自己占據道德的制高點。應該說,這些當事人十分聰明地利用了當代社會中這種“仇富”“仇官”和“保護弱者”的社會心態,以此來博得社會大眾的同情,爭取社會輿論的支持,從而影響司法判決。
一、“保護弱者”的原因分析
(1)從法學的角度看,保護弱者是踐行法律正義本質的具體表現,也反映了公平和平等理念。正義包括形式正義和實質正義,由于我們每個人的稟賦、個性、才能等是不同的,如果法律制度光有形式平等,就會導致結果上的極不平等。因此,法律制度不僅僅需要形式平等,更需要對弱者實行傾斜保護,以此來矯正形式平等的不足,最終實現法律的實質正義。
(2)從倫理學的角度看,法律對弱者的保護,是出于一種人道主義的關懷。相對于其他社會成員,弱者所享有的權利和所掌握的能力更少,因此他們的權益更容易被不法分子所侵害。因此,政府和社會應當給予弱者更多的保護,就如大須賀明在《生存權論》中所說,“國家要對國民最低限度的像人那樣的生活實施保障”。
(3)從政治學的角度看,弱者在社會競爭中已經處于不利地位,如果不對其進行特殊保護,那么他們在社會轉型所帶來的重壓面前將更不堪一擊,而這將會使他們不得不走上暴力推翻現有體制的道路,通過全社會的重新洗牌來改變自己在社會中所處的不利地位。因此,在制定法律時必須給予這部分人特殊的保護,除了讓他們能和其他人一樣平等地享有權利外,還應該讓他們能夠獲得社會的救濟和福利。
(4)從經濟學的角度看,“一個社會如果忽視了絕大多數主體的發展和經濟狀況的改善,固然不會獲得長足的發展。即使是在短期內獲得了較快的發展,最終也會停滯不前”[1]。但與此同時,如果貧富差距擴大到使弱者無法正常生活的程度,社會就會畸形發展,政府的可信任度就會降低,社會犯罪率便會急劇攀升,從而導致不穩定因素的產生。因此,應對弱者進行特殊保護。
(5)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弱勢感”在全社會的蔓延激發了大眾對弱者的同情心。由于我國正處在轉型時期,全社會都對制度、對未來缺乏穩定的可預期性,每個人都有揮之不去的“弱勢感”。正因為如此,現在我們會看到越是精英群體反倒越自封為“弱者”。而這種“弱勢感”的蔓延,導致每個人都覺得應該保護弱者。因為對每個人來說,未來的自己也有可能成為弱者,所以保護弱者就是保護自己。
(6)從傳統文化的視角看,強調對弱者的保護一直是我國文化重要主題之一。如,儒家就主張“選賢良,舉篤敬,興孝悌,收孤寡,補貧窮,如是,則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也就是說,君主在治理國家時應加強對孤寡、貧窮等弱者的保護,并強調君主唯有愛護弱者才能帶來社會穩定。道家莫不如此,其“無為而治”思想中亦蘊含著同情弱者、保護弱者之意。
二、對“弱者”理解上的誤區
毋庸置疑,保護弱者是社會進步的表現。但是,不分場合地保護弱者也會導致惡果。例如,在許多案件中,當公安部門還未完成偵查取證工作時,社會輿論已經將弱者認定為受害方。而這樣的社會輿論便可能會綁架司法,干擾司法機關獨立行使司法權,最終導致冤假錯案的發生。
那么,導致這種惡果出現的原因是什么呢?筆者認為,問題就在于對“弱者”這個概念的理解上存在誤區。很多人將立法意義上的“弱者”與司法意義上的“弱者”混為一談。但是,筆者認為,立法意義上的“弱者”與司法意義上的“弱者”是存在差異的。
立法意義上的“弱者”指的是社會“弱勢群體”,即“由于自然因素或社會因素影響,其生存狀態、生存質量低于所在社會普通民眾,或基本權利得不到所在社會體制保障,被邊緣化、容易受到傷害的社會成員的概稱”[2],例如大部分的未成年人、老年人、婦女、殘疾人、失業者、農民工等都屬于社會的弱勢群體。
那么,什么才是司法意義上的“弱者”呢?在筆者看來,這種意義上的“弱者”就等同于“受害者”,指的是在訴訟雙方中被欺詐、脅迫,以致合法的權利受到更多侵害的一方。
的確,在絕大多數的案件中,受害者往往是社會的弱勢群體,但這兩者并不是完全重合的,而是一種邏輯上的交叉關系。例如,發生醫療損害糾紛后,根據我國現行法律,患者應當在“知道或應當知道權利被侵害之日”起1年內向醫院主張賠償責任,超過了訴訟時效就會喪失勝訴權。但是,由于醫院在醫學知識和技術上擁有優勢地位,所以患者通常被認為是“弱者”,一些司法人員也因此認為在適用時效制度時,應當盡量少用“應當知道”以保護患者。然而,訴訟時效制度從來就不是“保護弱者”觀念的產物,其作用主要在于穩定社會秩序,防止因長時間不起訴而導致證據滅失,此外還在一定程度上督促權利人及時行使其權力。因此,只要原告——即便他被認為是“弱者”——怠于行使其請求權,超過了法律規定的期間,即喪失相關的請求權。法院在確定訴訟時效的起算點時,應當具備一種恪守法律的態度,而不應自以為是地以“人文關懷”去加以判斷,從而讓一些非法律的因素取代基于法律原意的理性分析。
三、如何對弱者進行法律保護
可能有人會問:“法律不應該是保護守法者的嗎?”的確,法律應該保護守法者,但是,法律不僅要保護守法者,而且也要保護一切公民的合法權益。畢竟,在很多情況下,訴訟雙方都存在過錯,譬如,在很多交通事故案件中,受害者也違反了交通法規。所以,受害者與守法者不完全重合。
由上述可見,弱勢群體與受害者不完全重合,而受害者與守法者也不完全重合。因此,筆者認為,對弱者的保護應該是在立法階段對弱勢群體的傾斜保護,而在司法階段,則應該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嚴格適用法律,對訴訟雙方進行平等保護。
雖然在司法階段保護弱勢群體或受害者可能是符合道德標準的,但司法與立法不同,立法的目的是為了進行法益保護,而司法的目的就在于嚴格適用法律。當我們強調受害者是弱者而不是強調案件本身的是非時,我們實際上是主張調整法律規則來遷就個案中當事人的具體因素。然而,法官在斷案時,依的是法,循的是理,追求的是公正,不是單純對弱者的同情,不能因為訴訟雙方中的一方是弱者,就讓另一方承擔某種法律的責任。此外,在輿論對“弱者”給予高度關注的情況下,弱者與強者間的力量對比極有可能發生反轉。“倘若不關心訴訟雙方在糾紛中的法定責任、道德責任以及對責任的履行狀況,只看各自所屬的群體、身份,就會把保護弱者的公共政策變成簡單的不問是非的保護弱者實踐;就會違反‘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和基本的公平正義;更會重新回到曾經有過的用身份替代個體,用政治替代法律,用概念替代事實的時代。”[3]
那應該如何在立法階段對弱勢群體進行傾斜保護呢?筆者認為:
(一)構建多層次立體化的法律保護體系
(1)憲法中應明確規定對弱勢群體保護的根本性原則。
(2)制定《弱勢群體權益保障法》,對弱勢群體保護中的共性問題予以規定。
(3)針對不同的弱勢群體,制定各類單行的特別法來予以保護。
總而言之,只有通過確立一系列賦權性規定、優惠性規定、例外性規定、豁免性規定和扶持性規定賦予弱勢群體更多的權益,構建統一協調的弱勢群體權益保護法律體系,才能改變他們在經濟或權利上的“貧困”狀態,縮小貧富差距,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
(二)制定限權性條款以防止強勢群體濫用權利
為了實現個人在政治、經濟和文化領域的特殊利益,強勢群體中的某些人便會憑借其優勢地位或經濟實力肆無忌憚、有恃無恐地對弱勢群體進行歧視、限制和盤剝。這樣一來,加劇了弱勢群體的失落感和被剝奪感,同時也加劇了弱勢群體和強勢群體的對立感。因此,必須通過制定相關法律,禁止社會強勢群體為一定的行為,防止其利用自身有利的政治或經濟條件濫用權力,侵犯弱勢群體的合法權益。只有在這種限權性條款之下,弱勢群體的生存權和財產權才可以得到相應的保障。
(三)保證社會全體成員享有平等權
在現實社會中,弱者不僅僅體現為政治權利和經濟收入方面的弱勢,也表現在教育程度和家庭地位等方面。這種局面的形成雖是多種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但最關鍵的原因是全體社會成員間法律上和事實上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直接導致弱勢群體最基本的生存和發展缺乏保障,社會成員間產生差距并逐漸擴大,最終的結果就是強弱群體間的對立乃至對抗。因此,只有通過完善相關法律制度,促使社會競爭規則公平化、公開化,減少暗箱操作,充分發揮程序正義的作用,確保社會依照公平合理的制度運行,才能使弱勢群體不會一直處于弱勢狀態,而是可以通過個人努力來增強自身實力,實現強弱群體之間的人員流動。
綜上所述,保護弱者,無論是弱勢群體還是受害者,都是十分必要的。但是,盡管保護有正當合理的法學、倫理學、政治學、經濟學和心理學等方面的原因,卻必須受到憲政和法治約束,必須是在立法層面;在司法過程中則應當始終堅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此外,保護要分清對象,保護要適可而止,否則,不僅使法律不能發揮主持公道、追求正義和“鋤強扶弱”的作用,而且還會導致更多的社會不公。
參考文獻:
[1]覃有土,韓桂君.略論對弱勢群體的法律保護[J].法學評論,2004(1):60-64.
[2]余少祥.弱者的權利——社會弱勢群體保護的法理研究[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8.
[3]蘇力.弱者保護與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從孕婦李麗云死亡事件切入[J].北京大學學報(哲社版),2008(6).
責任編輯:于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