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爽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進入高速增長的發展通道,創造了“中國奇跡”,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輝煌成就。毫無疑問,“中國奇跡”是由“中國制造”創造的,因而,伴隨中國經濟發展的全球化進程,“中國制造”日益成為在全球范圍內具有超強影響力的標志性概念。
雖然,“中國制造”創造了令世人矚目的“中國奇跡”,但毋庸諱言的是“中國制造”的語義中還負載了一些負面的意涵。在世界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生產與消費的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中國制造的優勢正逐漸消失。在相當多的情況下,“中國制造”似乎已經成為低價、低端、低質的象征。也就是說,“中國制造”的形象越來越具有負面的意義。更為重要的是,“中國制造”逐漸產生的負面效應,不僅成為中國制造業發展的“瓶頸”和難題,同時也會導致“中國奇跡”正面效應的消解,對整個中國經濟文化的未來發展產生負面的影響。因此,如何從“中國制造”走向“中國精造”,就成為絕非僅僅關乎某個行業發展,而是關乎整個中國經濟文化發展的重要問題。也正因為如此,國家大力提倡“工匠精神”,不斷推進中國制造業的戰略轉型升級。這意味著,我們應該從國家發展戰略的高度,來看待“中國制造”所存在的問題,來理解從“中國制造”到“中國精造”的重要戰略發展意義。
正是在此背景下,機械工業出版社推出了曹順妮的《工匠精神:開啟中國精造時代》(以下簡稱《工匠精神》)。作者通過認真調研、個案分析、深入論證,從經濟學的角度,分析了中國制造業的現狀,并試圖為它尋找優質發展的道路。在一系列的調研、分析和論證后,作者曹順妮認為,中國制造更需要一種精神———工匠精神,唯有它,才能使中國制造變成中國精造,也唯有它,才是中國制造業獲得長足發展的關鍵所在。本書從中國制造業長期發展的戰略視野出發,以中外企業經典案例為分析對象,診斷中國制造業的癥狀,探尋未來發展道路。
作者在本書中重新梳理了工匠精神(Craftsmansspirit)的概念,她認為工匠精神就是指工匠對自己的產品精雕細琢,精益求精的精神理念。在對概念的內涵進行梳理之后,作者進一步追溯了工匠精神的歷史淵源。在中國,工匠精神源遠流長,四大發明使中國當之無愧成為世界歷史上的文明古國,陳列在中外各大博物館里的精工產品,依然散發著穿透時空的精工魅力。從歷史上看,中國并不缺少“工匠精神”。曾幾何時,中國的瓷器工藝,中國的絲綢產品,中國的創造發明,中國精湛技藝,令世界嘆為觀止,讓西方人不惜跨海越洋,如獲至寶。可如今,我們對西方的產品鐘愛有加,卻讓“中國制造”成為低價、低端、低質的同義詞。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診斷中國制造業癥候時,《工匠精神》并沒有將視野局限在中國,而是從比較的視野出發,通過比照發達國家的成功經驗而見出中國制造業的弊病。
從火車、輪船,到醫療器械、攝影器材,再到廚具、刀具,甚至馬桶蓋、指甲刀……德日產品雄霸世界數載不衰。追求優質是德日產品始終立于不敗之地而營銷世界的法寶,“德國制造”和“日本制造”即意味著精工制品。作者尋覓探幽,為讀者講述了德日兩國精工制造的發展之路。德國產品始終以高品質、高穩定性、高耐用性為最高追求。注重科技化、標準化、人性化和技能化,使德國這樣一個只有8000萬人口的國家擁有了2300多個世界名牌。
毫無疑問,德國制造業的標準化程度不僅世界一流,還精準切實地落實到生產工藝的整個流程之中。分析至此,作者特別指出,注重標準化固然是精品制造的十分重要的指標,但機器生產的重工業制品實現標準化不足為奇,工廠、公司實行標準化管理也不算特例,而“醫生用藥精確到毫克、主婦下廚用量具做飯,連幾年粉刷一次外墻都有嚴格規定”,這就是德國的特色了。顯然,作者所關注的重點并不是生產技術、生產工藝和生產管理等層面,而是將其分析的觸角延伸至軟性的精神和文化層面。一切都按標準、按規矩有條不紊地進行,遵規守章、遵紀守法蔚然成風,人們的生產生活效率自然隨之提高。在德國,人們除了仰賴高科技之外,還崇尚勞動與技能的“工匠精神”,在塑造工匠文化方面著力頗深。德國的職業教育和高等教育受到同等重視,技術工人受人尊重,薪資待遇甚至不亞于大學教授等知識分子階層。可以想見,這樣的氛圍勢必會激勵人們在就業選擇上向制造業傾斜,而且愿意用心、用腦、用高技能成就高水準、高品質的產品。
日本亦是如此。兩國的共同信念是,可靠的產品品質是變革與創新的基礎,一個國家只有制造業強大,才能獲得長遠的發展。正是這樣的認知和理念,使得德日產品制造始終從消費者的利益出發,注重實用性、耐久性和安全性。盡管價格不菲,兩國產品卻一直得到廣大消費者的認可,良好口碑又轉化為對其產品更大的需求,這樣的良性循環,保障了兩國制造業得以不斷向前發展。危機意識迫使日本不斷地在技術上、質量上創造優勢。國家小、資源少是日本的劣勢,但若想在國際上有競爭力,就不得不用企業優、產品精來彌補其“先天”不足。因此,“人無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久”成為日本企業賴以生存和發展的信條。作者發現,“在這個領土面積不到中國1/25,還不及中國云南省大的國家,擁有的長壽企業全球最多:千年企業7家,全球第一;500多年壽命的企業39家,全球第一;200年以上的企業3000多家,全球第一;百年歷史的企業2萬多家,全球第一……長壽企業數量居全球之首的日本,中小企業的比例也最大,日本80%以上的企業都是中小企業”。例如,小林研業起初只有五個工匠,這樣一個小作坊之所以能把精細研磨做成世界第一,根本在于日本人對待工作的態度已達到一種忘我的境界:永無止境的技藝追求和嚴于律己的人品追求,使他們將工匠精神作為企業永續傳承的核心文化精神。
改革開放后,雖然中國制造占據了世界市場的較大份額,但是,其攻占策略主要是以數量制勝,以廉價著稱。這種生產和管理理念是一種急功近利的短期行為,是不計后果的短視之見。顯然,這種發展態勢已使中國制造陷入了一種“疾在腠理”不治恐深的狀態。書中提供的數據和事實是:2014年全國企業500強中,有226家制造類企業,其利潤總額占18.8%,而18家金融類企業,利潤總額高達49.9%。制造業利潤下滑,部分資金轉移等不利因素,使其本已窘困的局勢雪上加霜。以廉價勞動力為優勢的家庭作坊和專業加工點曾靠大量的外貿訂單存活,但近年來,隨著越南、印度、斯里蘭卡等更為低廉的勞動力市場的涌現,中國小企業的外貿訂單越來越少,典型的“溫州模式”難以為繼。輝煌時期的中國小企業,未能做好技術和人才儲備與培養等持續發展的準備,錯過了日本家庭企業“小而精”模式的發展契機。2016年1月,李克強總理提到,在鋼鐵產量嚴重過剩的情況下,我們仍須進口一些特殊品類的高質量鋼材,甚至連一個小小圓珠筆尖上的“鋼珠”也生產不出來。總理一席話,激起千層浪,因為,我們實在難以想象,3000多家制筆企業、20余萬從業人口、年產圓珠筆400多億支,這一連串值得驕傲的數字,使中國當之無愧成為制筆大國,然而,這令人震驚的數字背后,卻是核心技術和材料高度依賴進口、劣質假冒產品泛濫的尷尬局面,小小的圓珠再次讓“中國制造”汗顏。更讓人不堪的是,中國企業還頻頻“上榜”,拿下“金鼻子剽竊獎”一、二等獎。這個設立于1977年的另類獎項,其目的是懲罰那些具有剽竊生產行為的山寨企業。此前,其創始人布瑟(Rido Busse)稱,近幾年,高達60%以上的仿冒品都來自中國或遠東地區。
在看到這些數據和事實后,我們禁不住擔憂地發問:中國制造到底怎么了?作為第二大世界經濟體,其制造的產品為什么會淪落到如此低端劣質的地步?這個問題也是作者苦苦思考并探究解決的問題。為此,作者對問題進行了深入的解析。第一,高技術的缺失。中國雖然號稱“世界工廠”,但充其量只是負責加工生產,并沒有自主創新的先進技術。第二,先進設備的缺失。第三,高素質人力的缺失。大批打工仔、臨時工成為生產主力軍,他們匆忙上崗,缺少必要的知識沉淀和技術積累。第四,創新領先動力的缺失。第五,人文道德精神的缺失。此外,為追求立竿見影的短期利益,便主動放棄技術研發,不惜剽竊他人產品,并且,這樣的生產行為還獲得了眾多企業的效仿,使追求質量、技術等長遠目標被視為“傻子才做的事”,如此惡性循環導致“中國制造”陷入難以自拔的危機。
中國產品令人擔憂,中國制造業充滿危機。憂患意識和危機意識應該成為我們奮起直追的精神動力。值得欣慰的是,在比較中見出自身缺欠與不足的同時,作者也挖掘了中國的“工匠精神”,為中國的精造企業和品牌點贊,并從中指明了未來的發展方向。作者不辭辛苦地探訪了一些口碑好、效益好的企業,其中的重要代表企業和品牌有“德勝洋樓”“福耀玻璃”“堂皇家紡”“歐本鋼構”“華為手機”等,也包括非純粹制造業的“同仁堂藥房”“老干媽”和幾所職業教育學校。讓讀者欣喜地發現,在被霧霾困擾的中國制造業中,仍有一些企業和品牌多年來一直執著地堅守著,以其“工匠精神”,為“中國制造”照亮前行的道路。它們之所以能夠做到極致,歸根結底是始終秉持一種共同的理念:專注執著、精益求精、不求速度、只重質量……這就是療救“中國制造”陷入危機的良方。
無疑,工匠精神的缺失,不僅讓制造業嚴重受損,還波及教育、醫療、科研等所有行業。對此,作者將工匠精神的外延及工匠的范圍,伸展至每個行業中的每個人,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應該成為他所從事行業的匠人,而每個行業都應該具備追求品質、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重振制造業必須走從“中國制造”到“中國精造”的道路,我們需要踏踏實實、堅忍不拔,一步一個腳印地普及精造思維,傳承工匠精神,爭取用50年的時間,將“中國制造”提升為“中國精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