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黎圣母院》看男權社會下女性的反抗意識

劉雨辰

維克多·雨果是十九世紀前期法國積極浪漫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被人們稱為“法蘭西的莎士比亞”。發表于1831的《巴黎圣母院》是其最具浪漫主義色彩的作品。小說以十五世紀的法國巴黎為背景，以波西米亞少女愛斯梅拉達受到摧殘和迫害的人生悲劇為線索，揭露了中世紀宗教勢力的虛偽和封建社會對于女性的壓迫。雖然女性自發形成的反抗行為是注定充斥著悲劇色彩的，但其依然是當時社會的一點難得的光亮。

一、中世紀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

《巴黎圣母院》的故事背景設定于十五世紀路易十一統治時期。當時是一個基督信仰時代，中古的城堡和教堂林立，莊嚴肅穆的鐘聲回蕩在巴黎街頭。小說中，圣母院被看作“圣地”，一切法律都在圣母院的門檻前止步。而加西莫多在復活節第二天被帶到沙特雷法庭接受審訊，預審法官和被審訊者竟同時都是聾子。預審法官自以為是地問話，最后胡亂斷案。這一“法律都預料不到的”荒誕之事正是當時政府的無能和形式化的體現。副主教克洛德三番五次向愛斯梅拉達提出用接受他的表白換取生的機會，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在這極不健全的制度下，教會力量趁虛而入對司法系統的干涉。

宗教是男權社會的產物，并且被打上了男性優越論的烙印。被基督教精神籠罩的社會，同時也彌漫著男尊女卑的思想。女權主義者耐特更是認為“宗教是造成婦女從屬地位的主要因素之一”。基督教宣揚禁欲主義，女性被認為是性欲的挑逗者，男性則被認為是被動的受害者。人的性欲和性生活被當作精神信仰和靈魂得救的對立面。教會更是視女性為原罪的化身。

小說塑造的副主教克洛德的形象可以稱得上是男權社會的縮影。克洛德自幼在父母的要求下從事圣職，專注于神學和科學的研究。他憎惡女性，“一件絲綢衣服的窸窣聲就足以使他把風帽拉下來遮住眼睛”。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就是宗教勢力的化身。而在他見到愛斯梅拉達之時，難以抑制的情感爆發和他固守的信仰發生沖突，致使他成為魔鬼的化身，走向萬劫不復。而這惡魔般的轉變也最終成為愛斯梅拉達人生悲劇的導火索。

二、愛斯梅拉達的抗爭

“女性的抗爭意識”可以被理解為是女性面對壓迫時對人格平等的一種呼喚，要求社會打破對女性的束縛，從而尋求自由和解放。其本質在于對社會主流思想的逆反和自我意識的解放。愛斯梅拉達是巴黎流浪人的寵兒，終日以賣藝為生。她美麗純潔，天真善良，富有同心情。她是真善美的化身，也是最純粹的女性的代表。這也使得她最后生命的凋零更加富有悲劇色彩。

愛斯梅拉達對于男權社會的反抗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對于純真愛情至死不渝的追求和守護——即自我意識的解放；二是對于以克洛德為代表的教會勢力的壓迫寧死不屈——即對社會主流思想的逆反。

1.對于愛情的追求和守護

自始至終，愛斯梅拉達都一心癡戀隊長弗比斯。盡管她深知二人在社會地位上的巨大差距，她從未懷疑過他們之前的感情。在小旅館里和情人約會時，她大膽地向心愛之人告白說：“呀，弗比斯，我完全屬于你，只愛我一個人吧！我們這些波西米亞姑娘就只要這個，只要空氣和愛情！”她詢問弗比斯的宗教信仰，希望他們可以結婚。即使深陷牢獄之災時，面對副主教克洛德的恐嚇，她也一心只在乎心上人的安危。她對弗比斯的愛情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熾熱而純粹，好像永遠不會熄滅。

而事實上，這團火焰也確實燃到了她生命的最后一分鐘。從見到隊長的那一刻起，到最后被推上絞刑架，弗比斯都是支撐愛斯梅拉達得以繼續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少女對純真愛情的渴望，讓她不愿屈服于命運的安排，一心想要沖破世俗的不平等界限。這在當時階級觀念深入人心的社會制度下是極為可貴的。

2.面對教會勢力的壓迫寧死不屈

身為副主教的克洛德是教會勢力的代表。他貪戀愛斯梅拉達驚艷的容貌和婀娜的舞姿，但是當其內心深處的強烈欲望和嚴苛的宗教信仰發生沖突時，他畸形變態的心理直接轉變為了壓制在愛斯梅拉達身上的冰冷刑具，一次次地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

然而，無論克洛德用怎樣的話語威脅恐嚇，愛斯梅拉達都沒有對他妥協過。在監獄里，她用可怕的笑聲打斷克洛德的告白：“瞧瞧吧，神甫你的指甲里有血呢。”當得知克洛德用刀尖刺向了弗比斯的心臟后，她“像狂怒的雌老虎一般向他撲去，用超人的力量把他往石級上一退。”她喊道：“滾開，怪物！滾開，兇手！讓我死吧！讓我們兩人的血在你額頭上留下一個永遠的印記！變成你的——變成你這個神甫的？永遠不能！永遠不能！任什么也不能把我同你結合在一起：哪怕是地獄！滾吧，該死的東西！永遠不能！”這是她第一次和克洛德面對面對抗。她只愿聆聽內心對愛情的呼喚，為此不惜放棄生的念頭，毅然沖破心理上的恐懼，寧愿追隨心愛的人離去。

在圣母院的閣樓里，神甫在夜里溜到她身邊，摟抱、親吻她時，她毅然對他說：“放開我！否則我要向你臉上吐唾沫了！”即使到了故事的高潮，克洛德用死亡威脅她和自己在一起，“最后一次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屬于我？”，她也依舊堅定地回答說不，始終喊著愛人弗比斯的名字。盡管這意味著死亡，盡管這意味著萬劫不復，愛斯梅拉達始終沒有對傳統的價值觀念妥協。她是一個勇敢的抗爭意識十足的女性。她無所畏懼的抗爭精神在當時黑暗統治的社會背景下，具有鮮明的進步意義。

3.抗爭注定的悲劇性

然而，愛斯梅拉達的抗爭是可敬的，同時卻也是充斥著悲情色彩的。故事的結尾，她依舊沒有逃脫河灘廣場上的絞刑架，沒能逃脫命運的殘酷無情。在強大的男權社會壓制下，她的抗爭太過微弱和盲目，因而其蒼涼結局也是不可避免的。她至死不渝的戀人弗比斯，不過是和她逢場作戲。他表面上有著與太陽相同的名字，以及希臘神話中描述的美男子一樣的容貌與體魄，實則不過是一個流連于花叢中的花花公子。他喜歡美麗的女人，卻從不忠貞，跟他同樣身份地位的貴族小姐才是他自認合理的結婚對象。反觀愛斯梅拉達的數次抗爭，其中支撐著她精神的無不是對這個情場浪子的一往情深。可見，這一個體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難以逾越的局限性。她只知道愛，卻不知道值不值得愛，不懂得不與心靈的美相結合的外貌美，不過是一種動物的原始的美，是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美的。

而通過對比弗比斯和卡西莫多之間的善惡美丑，更加凸顯出愛斯梅拉達愛情的盲目性。她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她的抗爭并不是爭取女性平等和獨立，而只是一種本能，是一種先進思想的短暫萌芽。

令人欣慰的是，乞丐王國的游民攻打巴黎圣母院，他們實際上就是攻打封建國家機構和天主教會。這為愛斯梅拉達未能完成的反抗斗爭續寫了新的篇章，為革命進步力量能夠取得最后勝利帶來一道曙光，把悲觀變為動力，使整部作品得到升華。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1000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