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菁
“同伴互助會是一種支持性手段,但絕對不能代替治療。”
美國執業心理咨詢師陳兌在加州灣區工作。在她所在的地區,推動同伴支持的主要組織是美國全國精神疾病聯盟(NAMI)。NAMI提供包括抑郁癥知識課程、家屬課程在內的一整套支持性服務。在NAMI的同伴支持小組,要成為活動組織者必須有推薦人,需要提交申請,接受專業的評估,在確認情況穩定的情況下,接受臨床治療師和其他互助活動組織者的培訓。而所有的培訓課程內容都要有醫學研究做支持。特別明確的一點是:同伴互助會是一種支持性手段,但絕對不能代替治療。
作為心理咨詢師,陳兌會組織病人進行團體治療。這種團體治療和同伴互助會表面上看起來有相似之處,但后者才是真正的治療手段。在美國,團體治療通常以認知行為療法為綱領,含有行為干預、認知改變、關系重建等干預技巧。
與同伴支持小組的隨意性相比,咨詢師帶領的團體治療,其成員構成、組織頻率和時長都是固定的,咨詢師會按照病人的“水平”(level)來組建團體,確保每個病人的病情嚴重情況相仿,都能夠理解交流的內容。同時,咨詢師會非常了解每一個病人的情況。每一次團體治療,陳兌都會在開始之前強調幾點內容:
第一,治療過程中談話內容有絕對的保密性,我們所談的一切都要“留在房間里”(stay in this room)。第二,如果一位組員希望和另一個組員就一個話題進行會后的討論,則必須征得后者的同意。這兩點都是為了建立團隊每一位成員的安全感,這對治療的成敗非常重要。第三,我會讓大家討論什么是尊重,一般大家都會通過發言形成這些共識:每個人都有權利持有不同的觀點,不應當因觀點不同遭到輕視,不要評判他人,他人發言時不要插話等等。這能夠使一個小組形成組織黏性,讓組員覺得這是一團體。第四,我會告訴大家,我是一個義務報告者,如果咨詢師發現團隊中的成員有自殺傾向,我有義務向相關機構報告。第五,如果有人希望能夠和咨詢師單獨交流,那么可以在團隊會后進行,在會上,每一個人所能占用的時間是平均的。
作為心理咨詢師,陳兌觀察每一位患者的情況,還會為精神科醫生的治療提供信息。在美國精神科醫生和心理咨詢師形成了分工合作的關系。精神科醫生有處方權,但大多數情況不從事談話治療。一般來說精神科醫生接診一個病人的時間不超過15分鐘。而心理咨詢師只通過談話治療、身心治療等多種方式從事心理治療,無權談論患者是否應當服藥、應該如何服藥。作為心理咨詢師,陳兌會在她認為需要的時候告訴患者:“我這里有一位精神科醫生的聯系方式,我建議你去他/她那里看看。”而大部分精神科醫生也會向患者推薦心理咨詢師。美國患者的精神科醫生和心理咨詢師一般都處于一個健康保險網絡中。在患者授權的情況下,兩者之間經常交流。這種交流對于治療非常重要。比如當患者的用藥需要調整的時候,精神科醫生會向心理咨詢師了解患者的情況,以進行評估。同時,在談話治療的過程中,如果有患者談到服藥的情況,比如說他/她并沒有遵照醫囑服藥,心理咨詢師也會向精神科醫生及時反映這一情況。
2000年北京大學學生李寧忠發起的國內第一個抗擊抑郁癥的公益組織“陽光工程”,“陽光工程愛心行動”的網絡論壇是國內最早出現的互助組織。在過去的十幾年中,國內相繼出現了許多線下見面聚會形式的同伴支持小組,但這些組織的運轉并不十分理想。從事多年互助工作的長風和抑郁癥公益組織尚善公益基金會上海辦事處負責人的林優都坦言,同伴支持小組能夠幫助抑郁癥患者減少病恥感,獲得抱團取暖的支持,但并不總像看上去那么美好。長風注意到,組織一場良好的同伴支持小組活動對組織者的要求很高,他需要能夠體察和照顧到每一位與會者的情緒。而組織不善的互助會很可能會產生負面效果:比如由于參加聚會的成員病情差別很大,一些患者可能會因為意識到自己的情況比其他人更嚴重而加重心理負擔;一些患者也可能因為無法與其他陌生病友順利溝通而倍感疏遠。
現在國內的抑郁癥同伴支持小組大多借鑒了美國抑郁與雙相情緒障礙支持聯盟(DBSA)和美國全國精神疾病聯盟(NAMI)的同伴支持小組規則,但無論是DBSA還是NAMI都有一整套嚴格規范的體系。中國的抑郁癥互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