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額貸款公司全行業陷于生存危機
——對湖南省婁底市的調查

(中國人民銀行婁底市中心支行，湖南 婁底 417000)

小額貸款公司全行業陷于生存危機
——對湖南省婁底市的調查

滿延文李勇

(中國人民銀行婁底市中心支行，湖南 婁底 417000)

前些年，小額貸款公司經歷了快速發展，在解決小微企業融資問題、規范民間資本、促進地方經濟發展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在實現自身利益增長的同時，填補了大型金融機構難以觸及的底層經濟主體的空白。但是，近幾年來，在“三期疊加”和民間融資風險爆發集中影響下，小貸行業面臨諸多風險，不良貸款高企，虧損嚴重。從對婁底市的調查情況看，除一家小貸公司勉強支撐外，其他小貸公司均處于停業狀態，整個行業處于生死邊緣，急需政策扶持。

一、婁底市小額貸款公司現狀及存在的問題

(一)不良貸款高企，貸款業務停滯。

2010年3月，婁底市首家小額貸款公司成立。之后幾年迅猛發展，至2014年共成立9家小貸公司，注冊資本金6.7億元，貸款余額6.99億元。2014年上半年，婁底民間融資風險集中爆發，小貸公司不良貸款快速上升，至2014年末，全市小貸公司不良貸款余額為2.18億元，不良率31.19%；2015年末和2016年末，不良貸款余額進一步上升至3.32億元和3.42億元，不良率分別上升至48.48%和51.77%，其中2010年3月最早成立的婁星區匯豐小額貸款公司和2014年1月最后成立的婁底經濟開發區錦銀小額貸款公司2016年末不良率分別高達85.8%和99.5%。在不良貸款高企、貸款本息無法收回、資金流轉困難的情況下，小貸公司貸款投放開始極度謹慎并急劇萎縮，2014年、2015年和2016年貸款累放額分別為8.52億元、1.34億元和0.63億元，其中2016年，有7家機構貸款業務全面停止，未發放一筆貸款；同時，貸款余額逐步萎縮，分別為6.98億元、6.85億元和6.6億元(見圖1)。

圖1 2014年—2016年婁底市小額貸款公司貸款情況

(二)經營持續虧損，企業處于歇業狀態。

由于不良貸款高企，貸款利息無法收回，2014年至2016年，全市小貸公司的營業收入呈現斷崖式下跌，分別為1024萬元、858萬元和432萬元，2015年和2016年分別下降了16.2%和49.7%，全行業陷于虧損，近三年分別虧損1507萬元、793萬元和862萬元(見圖2)。為了節省開支，壓縮成本，9家小貸公司2014年下半年開始全面裁員，近三年分別裁員67人、38人和23人，目前，全市小貸公司從業人數僅20人，平均每家小貸公司僅剩2人，留守人員主要職責是進行不良貸款催收和司法訴訟等事務性工作，全行業處于歇業狀態。

圖2 2014年—2017年婁底市小額貸款公司利潤情況

(三)企業轉型無門，高管信心不足。

從調查情況看，所有小貸公司股東在公司注冊成立時的最終發展目標是改制轉型為村鎮銀行。在2010年至2013年快速發展期間，有4家小貸公司股東進行了增額擴股，共增資擴股1.7億元。之后，經營每況愈下，全行業前景迷茫，大部分小貸公司股東和高管都看不到未來的發展出路，既不愿意增資，也不想失去小貸公司這塊牌照，于是采取“熬”的態度，走一步算一步，目前僅只有冷水江市銀廣通小額貸款公司一家提出停業申請。

二、原因分析

(一)內部原因。

1.人才匱乏，急于冒進。從調查情況看，大部分小貸公司人力資源較為薄弱，不管是在學歷層次、專業結構上，還是在年齡構成上，與商業銀行差之甚遠。小額貸款公司毫無優勢去聘請擁有豐富社會資源和金融管理經驗的專業人才，又難以像商業銀行一樣每年進行大規模的公開招聘、校園招聘補充后備力量。其次，多數小貸公司沒能準確地把握宏觀經濟金融形勢，急于搶占市場而忽視了風險。如婁底A小額貸款公司，該公司成立于2014年初，注冊資本金1億，是婁底市成立較晚的小貸公司，公司股東都是由實體經濟經營者組成，沒有金融工作經歷，雖說聘請了曾有銀行從業經歷的人員擔任高管，但由于觀念陳舊，缺乏現代金融管理理念，尤其是缺乏信貸知識，風控能力較差，該公司在成立之初的一個月內便將資本金全部投放出去，進行野蠻擴張，2014年4月份婁底市民間融資風險集中爆發，所有貸款陷于不良，公司2014年下半年就開始處于停擺狀態。

2.內控管理不完善，風險防控能力弱。受客觀因素影響，小貸公司的業務長期游離于商業銀行邊緣，除過橋貸款外，其客戶群體基本上是商業銀行棄之不要的客戶群體，加之這些客戶群體是以“三農”、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為主，生產有一定的季節性，易受自然條件影響，獲利能力不穩定，信用意識淡薄，貸款風險非常大。其次，大部分小貸公司內控缺失、審貸流程不規范，缺少商業銀行的嚴格審貸管理，不少的信貸客戶是股東介紹過來的或與股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貸前審查流于形式，因此，小貸公司的貸款以大額和信用、保證貸款為主，如婁底B小貸公司其注冊資本金7000萬元，2016年末貸款余額6336萬元，其中單筆金額在200萬元以上的18筆，金額5514萬元，占貸款余額的87%，且絕大部分為保證貸款，2016年末該公司不良貸款余額4168萬元，不良率高達66%。

3.經營偏離方向，貸款集中度高。根據《關于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小貸公司經營以“小額、分散”、“支農支小”為主，但調查結果顯示，婁底市小貸公司單筆貸款規模在100-200萬元的占比為15.3%，單筆貸款規模在200萬元以上的占80.7%，兩者合計高達96%，而50萬元以下的僅占0.9%。從貸款方式看，保證貸款高達70.5%，信用貸款為24.1%，抵質押貸款僅占5.4%(見表1)。從貸款投向看，貸款主要投向房地產行業的流動資金貸款以及企業或個人過橋貸款。

表1 婁底市小額貸款公司貸款規模、方式結構

(二)外部原因

1.經濟下行，外部環境惡化。婁底市是全國典型的資源型城市，在本輪經濟下行中影響較大，尤其是2014年民間融資風險集中爆發后，小貸公司主要客戶群涉煤企業和房地產開發企業，經營異常困難，不少企業資金鏈斷裂，跑路事件頻繁發生，社會信用體系遭到嚴重破壞。同時，婁底小貸公司的大股東大多是涉煤企業或房地產開發企業，自身也經營困難，對小貸公司存在的困難愛莫能助。

2.定位模糊，難享優惠政策。根據《指導意見》，小貸公司屬一般工商企業，但從事的卻是金融類業務，同農商行、農信社、村鎮銀行一樣，都是以支持“三農”、服務“三農”和中小微企業發展為宗旨。盡管2015年“一行三會”與國家統計局聯合下發的《金融業企業劃型標準規定》將小貸公司列為非貨幣銀行服務類金融企業，但實際上小貸公司仍舊作為一般工商企業對待，不需要銀監部門發放金融牌照。這種身份定位的模糊使得小額貸款公司既不能像農信社一樣享受各種稅收減免政策，也不能像村鎮銀行等新型農村金融機構享受國家的各種獎補資金，同時，也不能享受地方政府對金融機構的信貸獎勵、貸款風險補償等政策。

3.融資困難，后續資金難以為繼。小貸公司在“只貸不存”的制度框架下，主要以自有資金放貸。從調查情況看，大部分小貸公司在開業3至6個月內便將資本金全部放出，由于注冊資本金一般在5000萬元到1億元之間，一旦出現幾筆上千萬元的風險貸款，資金即難以正常周轉。盡管《指導意見》規定小貸公司可以從金融機構融入不超過資本凈額的50%的資金，但由于銀行將小貸公司視為高風險行業，大都不愿意為小貸公司融資。從婁底情況看，轄內僅只有C小貸公司在成立初期的2011年向省國開行融入過一筆7500萬元的資金，且以匯豐小貸公司大股東-婁底九龍集團作的擔保。2015年下發的《非存款類放貸組織條例(征求意見稿)》增加了發行債券、資產證券化、貸款資產轉讓等方式融入資金，但由于受規模影響，發行債券和資產證券化實施難度將很大。

4.多元監管，未能形成合力。根據《指導意見》規定，小貸公司設立是由省級政府主管部門批準，地方金融辦實施主要監管職責；銀監局負責指導協助金融辦對小貸公司的業務進行現場檢查，進行非法集資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認定；人民銀行負責小貸公司利率、資金流向的跟蹤監測；工商部門進行日常的合法合規經營監督。形成了四部門聯合管理的格局。多頭監管極易產生監管真空或者重復監管，既增加了小貸公司的監管成本，又沒有有效履行監管職責，責任不清，效率低下。

5.未入征信，懲戒機制失效。婁底市9家小貸公司中已批準加入人民銀行征信系統的有4家，但目前接入人民銀行征信系統的只有2家，且這2家在接入時婁底市的民間融資風險已經集中爆發，大部分貸款已形成不良。由于小貸公司不良貸款未能在征信系統反映，對貸款企業未能形成懲戒作用，有的企業有恃無恐，惡意拖欠小貸公司本息。如某礦業公司在X商業銀行和D小貸公司均有貸款，由于D小貸公司當時未加入人民銀行征信系統，某礦業對X商業銀行貸款按月付息并如期歸還貸款，但以經營不善為由從2014年6月起對D小貸公司停止付息和歸還本金。

三、小貸公司可持續發展的政策建議

(一)修改頂層設計，完善扶持政策體系。一是國家明確小貸公司金融企業行業屬性，提高小貸行業門檻，由銀監部門頒發金融牌照，接收銀監部門和人民銀行的監督管理；二是享受國家關于縣域、“三農”、中小企業等貸款獎補政策以及對新型金融組織的稅收優惠政策；三是地方政府將小貸公司納入信貸獎勵和“三農”、中小企業貸款風險補償機制之內，為小貸公司上市、發行債券、資產證券化以及其他信用中介服務方面給予優惠政策。

(二)放寬融資渠道，增加資金供給能力。一是允許小貸公司開展資產證券化業務，以其具有固定收益的資產池發行信貸資產證券化產品，有效解決流動性問題；二是允許小貸公司進行債券融資，發行中小企業私募債等；三是對于經營穩健的小貸公司，允許其向企業發行大額存單；四是籌建小額再貸款公司，除提供資金、收取并管理小貸公司的風險準備金外，還開展同業拆借、頭寸調劑、處置不良資產等業務。

(三)放寬經營限制，提高生存能力。一是放寬小貸公司經營地域限制，允許其他跨區域開展業務；二是鼓勵小貸公司開展專業化、特色化經營，允許其專注“三農”、小微企業、專業市場、工業園區、上下游產業鏈等特定領域開展業務。

(四)強制進入征信系統，提升風險預警能力。監管部門應加強與征信管理部門的溝通協調，聯合采取措施，督促和引導小貸公司提高軟硬件條件，將小貸公司接入征信系統作為其開業的必要條件，確保征信系統對小貸公司的全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