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信芳
“春光”何止“半紙”
——管氏父女書寫上海流金歲月
文/馬信芳

烈日當空,梧桐掩映,芳香拂面。7月22日下午,上海思南路與復興中路交界處的思南公館里暑意未散,一場別開生面的淮劇與文學交流會——從郁達夫小說到人文新淮劇《半紙春光》在這里舉行。
“欲持一瓢酒,風塵愁疊愁。浮云一別后,月照畫孤舟。猶憶歡情舊,半紙春光透……”淮劇《半紙春光》以上海為背景,還原老弄堂生活。在編劇管燕草看來,上?;磩F就要創作與上海這座城市的歷史和平民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連的作品??上驳氖?,她推出人文新淮劇的初心,已成現實。
眾所周知,思南公館的思南讀書會素來“以文會友”,每周以文學作品賞析傳播為主要方向,搭建起一個文學交流的平臺。而此次,上?;磩F帶著《半紙春光》來這里與觀眾見面。這是淮劇首度走進思南公館,也該館首次接觸戲曲作品,而充滿著人文氣息的《半紙春光》,也讓不少文學迷被“圈粉”。
當我見著年輕的管燕草,這位已是國家一級編劇、上海淮劇團副團長時,為她的才能和勇氣而贊嘆。淮劇《半紙春光》取材于郁達夫名作《春風沉醉的晚上》和《薄奠》。燕草將兩部風格迥異的作品巧妙地捏在一起,既保留了《春風沉醉的晚上》中的情愫,也并沒有丟失《薄奠》中的悲憤,小說在舞臺上得到了精到的演繹。戲劇文學性和文學戲劇性調撥得如此得意,該為這位年輕編劇點上一個大大的贊!
“馬老師,我知道你!”燕草直言,我不由一愣,“你和我爸是多年的朋友……”燕草的父親管新生,是我20多年的老朋友。雖然過去沒當面見過燕草,但對老朋友的女兒、特別是位新生代的作家,我還是留意和關注的。應燕草的邀請,不日,我來到了位于大楊浦上的寓所。與老朋友和其女兒的交流,真讓我大大吃驚。我才知道,在近20年中,父女倆在文學和文藝這塊沃土上耕耘,為書寫上海的舊時歷史與現代輝煌交錯的流金歲月,已近洋洋灑灑千萬字之巨。
燕草是幸運的,她出生在改革開放之際。更幸福的是,攤上了一個小說家的父親。從記事起,她每每深夜從夢中醒來,總會發現在那陳舊書桌前父親還在“爬格子”。燕草清楚地記得,從小在聽讀《賣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小紅帽》等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的同時,《三毛流浪記》《神筆馬良》等中華文化故事瑰寶也進入了她的腦海。特別的是,父親不是讀講而已,更要女兒重新復述。不久,他對女兒提出新要求——自己編故事。燕草回憶說,后來她走上創作道路,這與當年父親的“播種”不無關系。
那年暑假,上?!肚嗄陥蟆返浅觥叭A東六省一市作文比賽”征稿啟事,命題為《用我們的眼睛看》。原本就喜歡寫作的燕草決定參加。父親要女兒一定要拿出讓人眼睛一亮的習作。黃浦江上“楊浦大橋”一橋飛架,燕草已經幾番登臨參觀。生活的累積,觸發了她的創作靈感。她在文本中這樣敘述,那天乘坐參觀車上了楊浦大橋,坐在“我”身旁的一位戴著墨鏡的長者,激動地一路向“我”介紹,從昔日的棚戶區、破落的寧國路碼頭,到嶄新的居民小區和壯麗的斜拉索橋;從被稱為“下只角”的大楊浦,到百年工廠百年高校百年市政。下車參觀時,長者從隨身包里取出一根“斯迪克”,一拉一伸卻是紅藍相間的“引路棒”。啊,這位能如數家珍地說出改革帶來巨大變化的,竟然是盲人!燕草寫下了《心靈的眼睛》,以獨特的視角精妙的構思,得到了評委們一致好評,摘下了一等獎的桂冠。
自此,小燕草一發不可收。《青年報》全力扶持,“紅花”副刊成了她的寫作園地。高二時,《青年報》以整版篇幅刊登了她的習作《永遠的同桌》。管新生知道百花文藝出版社旗下的《散文·海外版》專門轉載國內外報刊發表的優秀作品,決定“毛遂自薦”,花了8分郵票將燕草的習作寄往了天津。也是慧眼識珠,《散文·海外版》轉載了。散發著青春文學的撲鼻香氣,讓百花文藝出版社的編輯聞風而動,1999年,燕草高三,接到了出版社撰寫小說的邀請。
燕草奮斗了近一年,完成了17萬字的長篇小說《一個高三女生的日記》。小說很快出版。這是她的長篇處女作,發行量高達十數萬冊,一時間引來大量的粉絲。誠如著名作家葉辛在為其作序《有個女孩名叫燕草》中這樣寫道:
讀著這本書,你會覺得一個高三的女孩在向你敞開心扉,傾訴著她的感情,她的心聲。讀著這本書,你會覺得正處花季的孩子們同樣有著豐富的內心世界,同樣有著敏感的有時又很脆弱的心靈……愿管燕草沐浴著文學的陽光雨露,在生活的大海洋里充分地感受人生,寫出更加扎實優秀的作品來。我們期待著。
燕草的小說反映了當今學生的想法和進取,而其更大的作用是對“日記體小說”這一文學樣式的推動。一時間,《一個初三女生的日記》《一個高三男生的日記》等等“追風之作”在中國北方成為暢銷。
近十年來,她先后出版了《上網去,下載一個情人》《38℃情感的滋味是什么》《我被帥哥撞了一下腰》《浪漫像仔褲一樣飄揚》《偷窺男女的雙重自白》等13部長篇小說,以及電影《青梅》、電視劇《南下》(40集)等。
2001年,她加入了上海市作家協會。2003年,被中國作家協會吸收為會員。她以23歲和25歲的年齡段,成為當時這兩個協會的最年輕會員。
管燕草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戲文系。2001年,臨近畢業,作為班長的她帶著幾位同學選擇去有實踐工作經驗的劇團實習,來到了鮮有人選擇的上?;磩F。通過實習,她不僅對進入上海已百年的淮劇有了新認識,更對淮劇偏好起來。團長不由得試問她有沒有來淮劇團的打算?燕草倒也干脆,說愿意。團長向她透露,團里正好有老編劇退休,有個編制。但按規矩,“見面禮”是寫個淮劇劇本。拿劇本作為敲門磚,對已經創作了影視劇本的燕草來說不是難事。果然,僅兩三個月,便拿出了淮劇本《生死門》。劇團和上級部門一致通過了對燕草的錄用。
作為編劇,按上?;磩F當時的規定,每星期只須參加一次創作會議,其余時間均可自由支配。這使管燕草有足夠的時間可用來采風和下生活,創作更好更多的劇本。進團16年來,管燕草創作并上演的舞臺劇有《半紙春光》《大洪流》《孔乙己》《婚姻開笑差》《忠烈門》《撼動生命》《心的守望》《火焰山之故地重游》等達10余部。多部作品榮獲省部級和國家獎項。面對作品和榮譽,管燕草并不滿足。因為她知道,淮劇要發展,就要與上海這座城市的歷史、普通百姓的生活緊密相連?;磩∫行挛枧_,要培養新觀眾,否則作為地方戲的傳承和發展就是句空話。
管燕草說,她對淮劇始終有一個遺憾,就是除卻古裝戲外,竟然沒有一部滲透著人文積淀的現代戲,更沒有一部表現上海弄堂生活的淮劇。
當然燕草知道,淮劇是比較接近社會底層的,在審美藝術上借助傳統的苦戲題材來宣泄觀眾心中憂懣和悲憤,同時又通過鏗鏘的唱腔表達下層民眾的抗爭之心。這一傳統被長期保留下來,形成淮劇在海派文化格局中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改革開放后,隨著都市人口的流動與發展,淮劇觀眾的職業身份、知識結構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在藝術需求上有了很大的提升。所以,如何對淮劇藝術作進一步新的開拓,這是擺在她面前的課題。于是開創人文新淮劇的初心在這位年輕編劇的心頭一點點升騰。不容說,所謂新,是對于淮劇風格、樣式,甚至于題材上的一次大膽開拓和突破。

淮劇《半紙春光》劇照
是兩個情結讓她選擇了本土作家,選擇了郁達夫。管燕草說,一是我的童年是在上海老弄堂長大的,我對上海的弄堂文化一直有著深深的眷戀,我覺得上海的淮劇有義務寫上海的弄堂,我還有個工人情結,郁達夫先生的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與《薄奠》這兩本小說觸動了我,他從一個小知識分子的角度寫了那樣一群底層勞動者、那一群貧民。
可要將郁氏作品搬上舞臺,談何容易。其一,郁達夫的小說擅長抒情,抒發的是個人的感傷、沉淪之情;擅長描寫心理沖突而缺少動作性,幾乎沒有戲劇沖突。這兩個特點與中國傳統戲曲的表演特點正好相反。其二,在多元海派戲曲的藝術架構中,人們似乎已經習慣性地認同了各劇種長期形成的主要藝術傾向和主體風格,如昆劇的雅致,京劇的輝煌,越劇的纏綿,滬劇的通俗,滑稽戲的諧謔,而淮劇,則以粗獷雄風為審美特點。所以,要把郁達夫的纏綿搬上淮劇舞臺,似乎是難上加難。但燕草接受了挑戰,通過一度、二度,包括導演表演音樂舞美燈光等等的共同努力,終于完成了這一部作品。
《半紙春光》自2016年11月首演至今已經在上海、江蘇等地演出多場,反響強烈,獲得了廣大觀眾和專家的認可和肯定。
中國戲劇家協會副主席、劇作家羅懷臻說,當年也是一群和管燕草一樣年輕的戲劇人,搞出了《金龍與蜉蝣》。所以上?;磩F確實是給人進入到一個新階段的感覺,我們畢竟走進了上海,不可能再回到蘇北,而且蘇北也在大踏步地邁進,我們更大的責任是要引領,和這個時代同行。文藝理論家、上海作家協會副主席陳思和稱贊“淮劇向以金戈鐵馬大江東去為傳統,而《半紙春光》卻攜帶著濃濃書卷氣走出了傳統,別開生面,讓流浪知識分子、煙廠女工、黃包車夫等城市貧民在淮劇舞臺上展開一部有情有義的新式都市劇”,“上海淮劇團把郁達夫的作品搬上舞臺展示新海派的風采,不僅填補了淮劇與‘五四’新文學之間的關系,也是把自身與海派文化建設更加緊密的聯系在一起”。
尤為可喜的是,管燕草告訴我:她的人文新淮劇有三部曲——除《半紙春光》外,另兩部為《孔乙己》《蒲松齡》。《孔乙己》囊括了“中國·鹽都首屆全國小劇場藝術薈萃”之“田漢戲劇獎”、2016年度最佳小劇場劇目等大獎,不日將赴北京香港等地展演。《蒲松齡》劇本已完成,正在繼續修改中。她很有信心,隨著這三部曲的推出和實踐,對形成人文新淮劇將是個推動,把淮劇傳統中纏綿柔情的因素重新發揚,形成新淮劇的多元豐富的追求,來滿足都市青年觀眾的現代趣味。她表示,《半紙春光》在近期赴京演出以后,還會做巡演版,也會到大學里去演出,會更加走近青年觀眾。
管新生,共和國同齡人。這次又見新生,毋庸諱言,頭上又添白發,人也消瘦了——或許,是文學這個大美人令其“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不過,開朗的他依然生氣勃勃,嗓音洪亮,丹田氣十足。
記得他曾對我說過:“我有工人情結。這情結已經濃得化不開?!弊鳛橹袊鲄f會員、楊浦區作協副主席、《楊樹浦文藝》常務副主編已有七百多萬字的作品發表出版,但他依然說,當年上海市總工會命名我為“上海工人小說家”,我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
管新生是66屆初中生, 1968年畢業分配進上海鋁材廠,進了熔鑄車間做一名爐前工。他在爐火奔涌的熔爐前踏煙蹈浪十三載,成了“爐前被烤焦的一個音符”。后來調往廠教育科開始了為工人惡補初中文憑高中文憑的粉筆生涯,再后來又去了與工人接觸面更為廣泛的廠工會……他至今不忘上海市作家協會的支持,自1991年起幫他給單位請了無時限的創作假,直至退休。所以他說,我的青年時代壯年歲月中年年華——人生最青春最美麗的時光都是在工廠里度過的,無論歡樂無論憂傷無論甜蜜無論痛苦無論流汗無論流淚,全部是和我的班組我的軋機我的鑄件一同承受一同擔當一同歡呼一同哭泣,可以說,工廠的每一次律動都緊緊牽引著我的心跳我的呼吸……
是沸騰的工廠生活讓他拿起筆。1971年10月10日,一篇反映工人班組之間勞動競賽的小說《競賽》發表在《解放日報》副刊上。這是他的處女作,雖只有1500字,卻讓他欣喜萬分,自此進入了他的寫作年代。

1970年代,管新生在上海鋁材廠爐子間當工人
1984年,第一部中篇小說《生活的長河》在山東《柳泉》文學雜志上發表,并獲得中華全國總工會“自學成材獎”。由此,他被調到教育科當老師。管新生是幸運的,他遇上了好領導,廠里的一二三把手——廠長、黨委書記、工會主席,都是文學愛好者,不僅批準了上海市作協給他的創作假,而且繼續支付“離崗”工資,唯一的要求是,廠里每月一期的廠報出版還得由他負責。
2000年,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工人題材的長篇小說《兄弟時代》,長達20萬字,但他卻覺得意猶未盡,覺得沒有寫好、寫盡工人工廠的故事。
也就在這個時候,《勞動報》上的一篇報道,深深地刺痛了他。
上海曾是工人作家的搖籃,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胡萬春、費禮文、唐克新、陸俊超等為代表的一批工人作家,用自己喜愛的文學體裁記錄和描繪上海的工業建設和城市發展。在這風云際會中,工人作者這個群體的崛起和輝煌,在當代文學史上留下了矚目的一頁。
然而,此時,《勞動報》記者卻在咄咄追問:上海的工人作家到哪里去了?回答是,有的下海經商了,有的開公司當老板了……想不到,管新生也在這篇報道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肮苄律侥睦锶チ??”記者的回答是:寫電視劇去了,扒分去了!
管新生說,這曝光并不過分。他的創作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好看的賣座的,如警匪武俠懸疑驚險,稿約不斷,其中《龜蛇盜》還被拍成電視劇后曾創下38.38%高的收視率,順便還改編成多種連環畫發行。錢,確實可賺。另一類是自己想寫但市場卻未必買賬的——那就是工業題材,如長篇小說《兄弟時代》(還曾榮獲華東區優秀文藝圖書一等獎),還有中篇小說《生活的長河》《廠長軼事》《海派漢子》《硬漢之吻》《一九七六的荒誕之作》等,雖上了期刊雜志,但影響平平。
《勞動報》的報道,真的把他刺出了血。因為好幾次他從那些如煙的畫面中跌出夢鄉,醒了,再也無法入眠。他沒能忘記1997年的那個春季,各行各業的工人紛至沓來涌進上海市工人文化宮,為選舉首屆“上海市十大工人藝術家”投票。他看到了從他所在那家廠子里風塵仆仆趕來的無數工人兄弟,頗為虔誠地在工人自己的藝術家名字下畫圈打勾。揭曉在秋季,管新生被上海市總工會命名為“上海工人小說家”。
此景長相憶,此情長相思。自那天始,就有了以上海工人一百年歷史為線索,創作一部工人鴻篇巨制的念想。而這一念想萌發開始,就再也不能放下。管新生說,也許這是緣于自己四十年工廠生活的積淀,也許是濃濃的工廠情結和使命感使然,下定決心將癡心癡情進行到底。
作為一個有著深厚底蘊和革命歷史傳統的城市,作為中國第一代產業工人的誕生地,上海不缺乏大題材,關鍵是如何把這些題材轉化為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的精品力作,努力打造成藝術性、可讀性相統一,具有強大時代震撼力的文化作品,創作出震撼人心、蕩氣回腸的時代力作。
大道理誰都明白??晒苄律皇鞘ト?,市場經濟的大潮濺濕了人們的衫褲,眼中只剩下了天圓地方的“商品”。管新生沉下心來,克服浮躁,決心走自己的路——
“我們有長達四十余年工廠生活的積淀,我們有新生代作家與時俱進的創作理念。否則,對于碼字為命的我等之輩而言,豈不是一種不可寬恕的罪過?即使這次嘗試不那么成熟,不那么成功,我們也愿意自討苦吃——因為喜歡,因為你在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苦而無憾?!?/p>
無須贅言,管新生要寫的三卷本長篇小說《工人》,絕對是一項浩大的工程。終于“舉賢不避親”,他將女兒燕草拖下了水。他知道,有女兒的參加,就能“雙管齊上”地聯手創作,而以“后工人時代”的認知來刻畫中國工人的形象,有女兒入盟,勝數自然更大。
此時的燕草也在思忖——
其實,寫《工人》,我一直想做,但始終沒能鼓起勇氣。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對工人這個題材還沒有十足和完全的把握,雖然前兩年也寫了一部工業題材的中篇小說《春似走馬燈》,在雜志上發表并被轉載了,受到了圈內外的好評,但我覺得自己仍處于醞釀和積累之中。因為我知道,想要駕馭工業題材的長篇小說,終非易事。然而,我的父親卻無比堅定,好多年前他便想寫這個題材,這個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強烈起來,因為那是他所熟悉的生活,因為‘工人’仿佛成為了他的代名詞,成為他的某種責任。直到有一天,我看著書櫥里那13本自己創作的長篇小說,心中不知為何猛然抽動——那些書大多是白領小說、青春文學,我難道只能寫青春文學嗎?難道只能刻畫我所熟悉的那些人物嗎?難道我的作品只能給年輕人看嗎?不,不是這樣!我面臨著轉型,如同我們當下的時代,正處于大轉型的關頭。于是,我決定寫《工人》,我決定寫以前從未觸及過的工業題材長篇小說,我決定突破和超越自己……
父女作家首次在小說領域內的一次至誠合作開始了。
管新生介紹說,每一篇章的創作都必定是一次碰撞加磨合的艱難歷程,沒大沒小,習以為常。有“斜風細雨不須歸”的和諧討論,有“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激烈爭吵,有“大江東流去,百川終入?!钡恼J知大一統,更有“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燈下走筆時”的靜謐場景?!捌鋵?,我們也孤陋寡聞得要命。譬如,何為工人?何為工人運動?中國最早的產業工人從何而來?上海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廣東技工?寧波銅匠?蘇北工人?創作《工人》,真的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管新生說。
下面是創作長篇小說《工人》的時間表:
2000年開始題材醞釀。
2004年6月22日完成構思及大綱初稿。
2005—2008年:1、采訪上海近一百年大工業發展歷史的見證人——含民國時期洋商在滬辦廠、上海三次工人武裝起義、抗戰時期、解放前夕及中共上海地下黨斗爭史,以及解放后、文革中、改革開放各時期見證人等;2、收集、復印、掃描相關歷史資料、照片、檔案、史料等;3、網上查閱、采購相關書籍;4、數易大綱,定稿。

長篇小說《工人》
2009年3月15日,小說正式動筆。
2009年12月24日,《工人》被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領導小組批準為“2009—2010年度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項目”。
2012年5月,歷時四載,成稿三卷。全部書稿近百萬字。
十二年,個中甘苦唯有自知,管新生說,我們確確實實是把一顆心完完全全投入了進去,絲毫不敢懈怠。所以,“當在電腦鍵盤上敲打出最后一個標點符號的時候,真實地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那時,偶一抬首,驀見窗外夕陽如血如泣,潮水一般飛漲的余輝無聲無息地漫過了點點高樓的聳立屋頂,自是在天地之間涂抹出了一幅悲壯濃烈的剪影。”
這是一部工人題材的長篇小說,分上中下三卷,通過一個工人世家祖孫幾代的命運沉浮與愛恨情仇,以百余年的時間跨度,近百萬字的篇幅,展現了上海工人階級萌芽、崛起、壯大的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小說將一個普通工人家族的生活和命運,與歷史的選擇、時代的變遷緊密相扣,情節跌宕起伏,人物個性鮮明,整部小說氣勢宏大,震撼人心,讀來令人蕩氣回腸。
《工人》一經推出,便得到了文藝創作及評論界的極大關注和一致好評。復旦大學教授陳思和評論道:“海派文學有兩個傳統,一個是繁華與靡爛同體共生;另一個是現代工業中工人力量的生長。以前我們談海派文化,總是把后一部分撇開,然而缺失了這一塊的海派文化是不完整的。因此對《工人》期待已久。通過小說,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故事,還有故事背后上海的歷史和文化,難能可貴。”
上海市作協副主席孫颙由衷地稱贊:“工人世家愛恨情仇的故事,因上海的舞臺而更加精彩?!彼f,我始終相信上海會出優秀的工人文學作品,因為工人階級在上海是最有歷史,最有傳統,最有根基的,他們跌宕起伏的命運一定會深深地打動我們的作家。
2014年11月,《工人》榮獲第二屆“全國青年產業工人文學獎”唯一的長篇小說大獎。
2014年12月,《工人》榮獲上海市作家協會2013年度優秀長篇小說獎。
2015年5月,《工人》入圍第九屆茅盾文學獎。
欣喜的是,管新生透露,他的另一部20萬字長篇紀實作品《工人子弟——上海的另一種敘事記憶》已在《中國作家·紀實版》雜志發表,即將交出版社出版。
劇場舞臺上,大幕徐徐拉開,上海老弄堂斜斜勾起的檐角正滴漏著“半紙春光”。然而生活的舞臺上,早已三月春風剪楊柳,滿天陽光。管燕草和一群年輕的75后戲劇人迎著春光,在人文新淮劇的道路上不停前行。管新生,老驥伏櫪,手中的筆,看來不會放下。
管氏父女書寫上海流金歲月的故事,想必也不會結束。且讓我們祝福這對父女作家:在文學創作的田野里,永遠收割著青春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