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 惠
世界那么冷,唯有火鍋不可負
■琦 惠

生而為人,總免不了有獨處的時刻。而獨自待在周身豎起的那一道密不透風的墻內,不再去對抗人情世故時,食物便是最好的陪伴——乳白色的奶糖,在一個人看雪時感覺到甜蜜與溫暖;嘎嘣脆的薯片,是獨自看韓劇時的絕佳伴侶;各種口味的方便面,是夜深人靜身心俱疲時最及時的安慰;路邊攤是他鄉異城的地標,是自己走夜路時的指示燈……它們的存在,給我們獨處的時光增添了華麗的注腳。它們沉默不語地熨帖著我們的胃和心,也見證著我們成長路上的每一寸心事。尤其在我的學生時代,天性敏感的我小情緒很多,朋友也很少,那么食物就變得更為重要。
只是,我會在一個人時去吃椒紅蔥綠的重慶小面,去吃皮薄餡多的餃子,去吃食材豐富的壽司……唯獨不去吃火鍋,因為我一直都記得,第一次吃火鍋是在年幼時的某個除夕夜,那時,一大家子的人全都圍坐在桌邊,很是熱鬧,而所有的蔬菜和肉食也都是大家共享。它們沒有前菜和主菜的區別,從頭到尾只有一種烹調技法。正因此,家里的長輩們感慨:“難怪古人將火鍋稱為圍爐,它是極致的團圓啊!”
這樣的一句話之于我的影響是深刻的,它讓我自此為火鍋貼上了“熱鬧”的標簽。從那之后,我不愿也不敢一個人吃火鍋,高中住校時不敢,外出旅行時不敢,上了大學后更不敢。我怕當自己一個人置身于火鍋店,看到周邊的食客,或是三五成群的知己,或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或是呢喃細語的情侶,自己的孤獨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不受控地放大。我也怕滾燙的火鍋升騰出的層層白霧,會讓本就情緒不高的自己徹底哭花了妝,那樣的我太狼狽。
于是,我拒絕在獨處時去吃火鍋,因為不愿看到自己的脆弱和狼狽。但要真約人去吃,我卻覺得拘謹。這并不是矯情,而是長大后才發現大家都很忙,雖是一起約飯,但伙伴們不是在玩手機,順道交際,就是在不停地看表,而那些能陪我慢下來逐一去辨識每一種味道的好友,卻都散落在其他城市,跟我分享著同一種孤獨。
有時候,我給老友們打電話,聊起那些破碎的夢想、失敗的愛情、累人的世故和講不清、道不明的想念,他們總會對我說:“沒有什么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要真的有,那就吃兩頓。”但我知道,這樣的安慰只能聽聽而已,我不可能一個人走進火鍋店,也不會跟不對味的人一起選菜、添調料,再在等待湯水沸騰的時候隨意地聊天。
是的,我不介意高質量的獨處,卻怕極致的寂寞。但我怎么也沒有想到,那一天,自己竟真的獨自去吃了一次火鍋,還愛上了這種感覺。而那一天,我失戀了,胃很空,心也很空,不愿任何人陪,只想自己待一會兒。
我在步行街走了很久,悠悠蕩蕩地走進了火鍋店,點了一桌自己愛吃的食物,大快朵頤,吃得滿頭是汗。我的妝因此花了,還辣出了眼淚,但不知怎的,我卻有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終于找到了可以棲息的地方。剎那間,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個人去吃火鍋是一個絕佳的可以勇敢面對自己的時機,掩蓋住面目的熱氣可以讓人卸下偽裝,不再逞強。只是,為什么學生時代的我沒有發現這個道理呢?大概是那時心太窄,一點情緒都能驚天動地,還愛面子,無法強大到去直面尷尬的境遇。
可如今,在歲月的寬恕下,成長如期而至,我已經能坦然地去應對生命里出現的不如意。那時,我會一個人推開火鍋店的門,在周遭的喧囂里安靜地點菜、涮菜,思酌片刻,再跟那個悲傷的自己輕聲道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