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雨田
摘要:皎然的《詩式》紹承前人,加以創新,對后世詩學、美學理論等方面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他結合禪宗思想,給“自然”注入了新的意義內涵——妙造自然美,使得自然觀滲透在皎然詩歌理論的方方面面。是否符合自然之美是皎然評判作家、作品優劣的一個基本原則。為了達到自然美的標準,皎然強調意境與自然的辯證統一、工麗與自然的對立統一。
關鍵詞:皎然;《詩式》;自然
“自然”是一個具有豐富意蘊的美學概念,是中國美學中的一個重要支點。中國自上古時期就提及到了“自然”這一概念,歷代人都對“自然”賦予了不同的內涵。皎然援引佛學進詩學,在詩歌審美標準方面提出的自然觀標準獨樹一幟。本文將具體闡釋皎然提出的自然觀的新特點與新內涵,并就如何達到自然美這一終極目標從意境、工麗等方面,結合《詩式》進行分析。
一、佛學的妙造自然美
唐代著名詩論家皎然是一位詩僧,詩學觀念和佛學思想在他這里融為一體,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系。佛思與禪意帶來的新理念新角度很大程度上影響了皎然《詩式》中自然觀的內在意蘊,賦予了其新的內涵與特性。
佛家的“中道”思想講究一個“和”字,而要使詩歌在意、氣、神、色諸方面處于“和”的狀態,其關鍵就在于要自然。皎然所崇尚的就是一種體現著禪思的妙造自然美,其獨特的評判標準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第一個方面,妙。即強調從內心出發、自內而外地體悟自然。皎然在《詩式》總序中說:“放意須險,定句須難,雖取由我衷,而得若神表。至如天真挺拔之句,與造化爭衡,可以意冥,難以言狀,非作者不能知也。”由此可見,皎然提倡的自然觀強調作者內心的情感與體悟。此外,皎然認為作者立意構思需要有新意,不要依傍古人。皎然在“詩有五格”中將“不用事”放在第一位,就是把完全抒發自我感情意志的創作視為上品。他同時指出即使是用典,也要出經過再創作再構思。由此立意才能奇險過人、出人意表,達到“妙”的標準。
第二個方面,造。即強調自然與法則的對立統一。意為自然天成和人為加工并重,自然而不廢人為,人為而不失自然。在“詩有四不”條中,“氣高而不怒,怒則失于風流;力勁而不露,露則傷于斧斤”。皎然認為人工并非不好,把握好“造”的度,做到雖有思致卻了無思痕,用力勁道而不顯露,如同信手拈來一樣自然,也可稱之為“高手”。
皎然所提出的自然觀注重作者內心的精神世界,對詩的“造”與“工”提出了更全面準確的要求。融涉了佛家的觀念,這自然之聲真于性情,謹從內心的呼喚和渴望;這自然之色存于心中,不容淺顯的造作和雕琢。
二、意境與自然的統一
李壯鷹先生認為: “皎然所提倡的自然,并不是自然主義意義上的那種對客觀的照搬和對主觀的宣泄,而是藝術化的自然。這種自然并非不思而得,而是來自作家艱苦的構思和精心的陶煉。”也就是說,妙造自然美是取境的審美標準,取境是實現妙造自然美的重要路徑。
首先,苦思取境要天真自然。皎然在“取境”條中論述到:“不要苦思,苦思則喪自然之質。……取境之時,須至難、至險,始見奇句。成篇之后,觀其氣貌,有似等閑,不思而得,此高手也。”至難至險之目的在得奇句,而既得奇句之后,又要求自然。苦思的目的就是要在表達詩人內心情感的同時,從眾多表現方式中選取最自然天真的一種意境。
第二,情景宗旨要隱秀自然。一方面,“詩情緣鏡發”,即自然物象與作者的情思意境是辯證統一的,有著緊密的關系。皎然在評謝靈運詩時說:“且如‘池塘生春草,情在詞外;‘明月照積雪,旨冥句中,風力雖齊,取興各別。”皎然又在“重意詩例”條中說:“兩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另一方面,意境要真率自然、天然化成。“皎然認為詩歌意境的創作過程是不能忽視人工之作用的,但是詩歌意境形成之后,則絕不能有人工斧鑿痕跡,必須與造化爭衡,有天真挺拔之妙。”①“文章宗旨”條中:“曩者嘗與諸公論康樂為文,直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顧詞彩,而風流自然。”就是欣賞謝靈運詩作意境“出水芙蓉“的自然之美。
不論是取境的方式,還是情思的迸發,以及意境的最終形成,其前提、標準和目的都是要求自然。崇尚不落痕跡、真實自然的審美觀是皎然對詩歌意境美學特征十分重要的論述。
三、工麗與自然的統一
妙造自然美離不開人工的斤斧之力,除意境方面外,皎然還重視詩歌的聲律、用典、對偶等技巧,竭力反對過分細碎。
在格律上,皎然講究對偶要不留斧斤,不失渾成。在“對句不對句”條,“夫對者,如天尊、地卑,君臣、父子,蓋天地自然之數。若斧斤跡存,不合自然,則非作者之意。”另一方面,在律詩問題上,在“律詩”條中皎然反對“拘而多忌,失于自然”的律家之流。但同時認為如果律詩寫作可以做到像樓煩射雕一樣嫻熟自如、流利自然,一樣可以同曹劉等人一爭高下。
在語言使用方面,“詩有六至”條提出了“至麗而自然”的觀點。“麗”,通儷,指詞語偶儷。“作為佛徒的皎然,卻提倡綺麗……因為皎然崇尚麗藻,他一反盛唐人的觀點……盛唐詩人追求自然地渾然一體的情趣,厭棄齊梁的雕琢之風,而大歷初貞元中,卻把自然和雕飾放在一起,要求麗藻和自然的統一。”②由此可見,皎然認為麗藻是不可缺的,要自在流出,毫不費力。
“天全之至,雖也妙合自然,但百煉之后,絢爛歸于平淡,斧斤之痕迸化,也是妙合自然。皎然所看重的是‘先積精思的刻意經營,‘意靜神亡的成竹在胸,‘有似等閑的自在流出,和‘風流自然的無過無不及,這是屬于經百煉而漸歸于自然的‘工而自然的理論。③也就是說,皎然所重視的自然不是樸素的、未加作用的自然,而是與工、麗相統一的“工而自然”。
總之,皎然將自然同禪思結合在一起,發掘出了妙造自然美的新內涵。他從作者內心的主觀精神出發,追求不露斤斧的人工之自然。在皎然看來,是否符合自然之旨是他進行審美批評的基本原則,這一原則精神貫徹在他對詩歌造鏡論、聲律論、語言論等諸多創作理論中。意境、格律、語言與自然并不是矛盾沖突的,它們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形成了皎然特有的詩歌審美樣式。
注釋:
①張少康:《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教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24頁。
②羅宗強:《隋唐五代文學思想史》,北京: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102頁。
③許清云:《皎然詩式研究》,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88年版,第91頁。
參考文獻:
[1](唐)皎然著,李壯鷹校注:《詩式校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
[2]許連軍著:《皎然<詩式>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版。
[3]張海明:《皎然<詩式>與盛唐詩學思想》,《文學評論》2005年第2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