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布谷鳥鐘的演說

仙妮熊

瑞士給人的印象是富裕、民主，還有國民特別友善——見面時都要貼面親三下（連熱情的南歐人也只親兩下而已，一心要脫歐的英國人心底里是喜歡握手的）。瑞士的富裕自不用說，銀行信貸業極為發達，500強公司林立，從醫療、食品、農業到制造業都居世界頂端。一般人覺得德國標準已是世界一流，可瑞士人覺得瑞士標準要比德國標準更高出一頭。有一次，我在蘇黎世機場買Toblerone三角巧克力，一個瑞士人在旁邊偷偷跟我說：“這個巧克力早就不在瑞士生產了，廠子搬去德國了，還是Lindt和Sprüngli靠譜。”瑞士的民主體現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最有名的要數東北部的Appenzell山區（當地的奶酪尤其有名），其州民大會先是由州議員在廣場上宣讀每一項議案，州民再舉手表決。

不過瑞士人有些不愛明說的邏輯，得住在那兒才有體會。最近和一位大學教授吃飯，她比較頭疼的事情是兒子雖然成績名列前茅，但沒考上最好的中學，要復讀兩年。該中學以升名牌大學為教育目標，每年在2萬個報名者中招收50人，競爭異常激烈。我很好奇為什么要把考中學搞得這么難，她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因為瑞士政府不想讓太多人上大學，所以人為地把高等教育門檻提得特別高。瑞士政府覺得讀太多書不一定是好事，如果需要高知人才，比如教授和醫生之類，出高薪從德國聘請就行了。”

瑞士很重視技術工人，鼓勵大部分公民去上技術學校學習一門手藝，將來以此為業，所以瑞士老百姓幾乎包辦了所有日常有用的工種，從快遞員、園丁到裝修工人，都有層級分明的職業證書，薪水都不錯（瑞士法定的最低月工資約合3萬元人民幣），基本上不需要外來移民。因瑞士不屬于歐盟（僅加入申根協議國），對移民的控制相當嚴格，外國人如要在瑞士購房或是申請國籍，需要政府層層審批，甚至需要你想入住的小區的全體住戶同意。如果你有瑞士人需要的一技之長，常住或入籍申請也許會順利許多，不過可以想象，知識分子、文人、叛逆藝術家大概不在此列。瑞士的藝術收藏家遠超過藝術家。

由格雷厄姆·格林編劇的電影《第三個人》里，有一段著名的“布谷鳥鐘演說”：意大利被腐敗的波吉亞家族統治了30年，戰爭不休、刺殺不斷，血流成河，但也有米開朗琪羅、達·芬奇和文藝復興。瑞士人特有愛，享受了500年的民主與和平。他們貢獻了什么？布谷鳥鐘。

我在瑞士碰到過不會寫字的快遞員，但他總是開開心心地哼著小調；開垃圾車的人也愛崗敬業，不會愁眉苦臉。“反智”聽上去是個很可怕、很惡劣的字眼。不過反過來想想，如果為了一個好社會，知識分子愿不愿意放下高傲的身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