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侯實驗中學附小：一張新苗幣所連接的校園生活

本刊記者_丁茜茜 圖片由學校提供

武侯實驗中學附小：一張新苗幣所連接的校園生活

本刊記者_丁茜茜 圖片由學校提供

跳蚤市場上，正在進行售賣的學生

在武侯大道文昌段的主干上，右邊排列著四五家汽車修理店，左邊辟出一條兩米寬的小街——新苗西街，前行百米，便是武侯實驗中學附屬小學。

從2003年前的新苗村鐵河小學，到2011年間，學校更名為“成都市新苗小學”，再到2011年，進行新教育實踐后，成為武侯實驗中學附屬小學。從學校的體表特征來看，這是一所新教育實驗校。但從學校的內部架構來說，學校內部存在著完整行為銀行體系，將教學評價、班級管理、校園活動都容納進來。

這套體系源自阿福童。阿福童負責人王勝是新教育實驗發起人朱永新的學生，而朱永新坦然表示阿福童課程是新教育的一部分。對此，阿福童課程成都區的負責人卞淑美認為：阿福童課程可以和不同的教育體系融合起來，并且生發出不同的事物來。

生產：對自我的不斷探索

在武侯實驗中學附屬小學內部流通著自己的貨幣——新苗幣，面值種類和人民幣一樣。每個學生有四個賺取新苗幣的途徑，分別是：日常習慣養成、在班級擔任職務、在阿福童體驗館擔任員工以及在跳蚤市場自主創業。

周一、周三、周五的中午是阿福童體驗館的開放時間。在周三中午，五年級學生卞又平作為免費講解員帶我參觀這里，她是這里的銀行職員。

館內的心愿墻上面寫有學生的心愿與老師的祝福，有孩子想遇見外星人，也有孩子想有一把吉他。而另一面墻是阿福童的詳情介紹，墻上寫著：

阿福童是兒童社會理財課程的吉祥物，名字來自“Aflatoun”的音譯。“Aflatoun”這個詞來源于阿拉伯語，原義為“探索者”。“Aflatoun”也可以指柏拉圖，作為希臘偉大的哲學家，柏拉圖在許多哲學問題上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并以此聞名。他的研究范圍包括道德、公民、社會公正、尊重、保守、友誼和關愛。

從阿福童課程中，大概可以明白其中的緣由。無論低段、中段還是高段的課程，第一單元都是“自我探索”。

在低段教學中，劉俊秀老師帶領孩子的自我探索始于畫手印，通過每個人手印大小、形狀與紋路的不同，孩子認識到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繼而思考用自己的手可以創造什么，有趣的是當在手印上加入鼻子、眼睛、眉毛后，像阿福童娃娃——寶萊塢的電影中一個來自外太空的小火球的形象。

在中段教學中，每個孩子對自我的肖像進行描繪，填寫自己喜歡的和不喜歡的東西，班上有孩子在自己的肖像中畫了一顆愛心，告訴劉老師以后想去做公益事業，也有孩子想要做一位美術老師，嘗試著在繪畫方面有所突破，平時花費更多的時間增強美術功底。除了對自我內部的探索外，還要學習組建團隊，制定共同遵循的規則，考慮自己在群體中的位置、意義以及自己能做什么。

在高段課程中，劉老師發現班上孩子開始主動去承擔一些家務活。孩子們對自我探索的終點是實現自我管理，每個班級實施班級崗位責任制，班上的所有職位開放，都可以通過競聘來獲得，每個學生根據自己的能力選擇適合自己的崗位。

除此之外，阿福童體驗館的所有職位都需要競爭上崗，應聘者首先需填寫招聘表，介紹自己的特長與工作經歷等。一位名叫何嘉藝的女孩，申請應聘阿福童體驗館解說員。在特長一格她寫了“膽子大、口才好、跑得快”，在工作經歷上，她曾擔任過組長、副班長以及紀律委員。經過初審的學生還需要參加下一輪的面試和筆試，根據每個崗位的特征，王玉梅老師會制定不同筆試題目，例如應聘拍賣員的學生需要回答這些問題：當你的商品不能吸引顧客時，你會怎么辦；如果拍賣臺前沒有觀眾怎么辦；請你介紹這個花瓶，能讓人用高價買走它。當然對于銀行職員卞又平，她所做的面試題，更側重于計算能力。應聘上之后，學校還會對他們進行崗前培訓。

儲蓄：日常行為的細化管理

阿福童超市里，超市經理和員工正在整理貨物。

和真實的超市一樣，這里有結算設備、有各式各樣的貨物，有負責去各個班招商引資的經理，還有負責去校內宣傳的副經理。不同的是，超市主要售賣的每個班級學生做的手工藝品，每件手工藝品的標簽為“班級、姓名和評級”，商品的評級由超市員工來完成，評級標準包括：手工參與度、耐用程度、破損情況以及制作人的年齡。

學生日常行為評價交由每個任課老師來完成，每個班的一周表現由德育處來考核。

在這里每個學生都有一本行為銀行賬本，這個賬本里面分三欄，分別是品格、習慣和特長。在品格上，分為感恩、責任、誠信、尊重和勤儉五小項。每個任課老師都有自己的印章，每個印章的顏色也不同，老師參照學生平時的表現蓋印章。集齊20個印章可以換一元新苗幣。

當然，這十五項是從學校角度講，每個孩子需要擁有這些品質。具體到每個班級來執行，評價標準又各不相同。劉俊秀老師和學生共同制定班級公約，將每個抽象的詞細化成一個個日常行為，明確課上應該遵守的規則、作業需要遵守哪些規則等。

每個班由若干小組組成，這些規則由每個小組討論，最終各個小組達成一致。參與制定規則使得大家更自愿遵守規則，同時也讓每個參與者明確知道得到印章是什么原因，沒得到又是哪一方面做得不夠好。

這些規則細化到日常行為的方方面面，比如收作業這件小事，每天早上一來，各科負責人就開始收作業，有的找作業找很久，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收齊，不少孩子認為早讀時間被收作業給侵占了。經過幾輪討論后，大家一致決定收作業時間為早讀后上課前的那段時間，并且第一個交作業的學生需要按照不同的科目將作業擺好，接下來交作業的人按照這個順序依次疊加上去。

每年班主任會對各個小組微調，以便每個組在學習成績、動手能力、參與活動上保持平衡。在高年級，每個組會自己主動進行調整。劉老師所帶班級在三年級時，一個名為“優秀隊”的小組，在文化成績、動手能力各方面都做到了最優秀，一學年結束后，班上學生重新組隊，實現平衡，優秀隊的學生分散在各個小組，帶領別的孩子繼續走向優秀。如果一個組過于落后甚至幾乎破產的話，那個組的成員就會做事情沒有信心與熱情，班主任要在這其中進行一個微妙的調整。

就這樣，小組與班級、班級與學校就形成了一個相對松散又穩固的關系。校長謝華認為，這樣才符合教育的初衷，因為孩子的成長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個點。

流通：師生間的對話契機

這一次，我有幸被卞又平邀請參觀銀行內部，這里面分為三層：第一層是柜臺與VIP室，平日存取款都可以看到；第二層是會議室，柜子內存放著學校總賬本；第三層是金庫，保管著新苗幣。

在這里，學校是總行，每個班級是支行，德育處王玉梅老師全面負責總行業務。在周一，各個班級的銀行行長前來領款。總行根據每個班上一周表現來發放總金額，一般來說是當周計算，當周發放。

學校作為總行起到一個調控的作用，一方面發行、管理新苗幣，另一方面為全校各個班級提供金融服務。總行發放給各個班的金額是德育處考核情況決定，統計部員工會匯總每個班每周的所得徽章，最后折算為新苗幣。內審司員工督促每個班級積極領取款項并發放，以保證學校整個銀行體系的運行。具體每個班級如何發放，學校并不干涉。

有時，班級支行所領取的金額與要發放的金額并不對等。

德育考核由大隊部（值周老師與值周學生組成）檢查，決定每個班級獲得徽章數，考核項目是自主學習、自主鍛煉等，如班級是否自主晨誦、自主午讀。班級中每個人所得到的金額是由各科老師所蓋印章數決定的。

總行和班級銀行之間的貨幣可以制定一個轉換率。當一個班長期收支不平衡時，那班主任需要查看在班級管理中哪些環節出現問題。

今年開學，五年級四班班主任向學校總行借款900新苗幣，選擇用這學期的新苗幣還款，原因是上學期班級銀行錢幣花光了。班里實行班級崗位制，為了維持新一輪的運轉，只好向學校銀行借貸。卞淑美女士認為：在班級里，在家庭中，什么是分內之事，什么是可以獲取報酬，這是需要做出區分的。

有時，班主任會和任課老師溝通，找出原因是任課老師管理過松，還是規則制定不太合理。每次班級考核沒有到達100%，學生也會主動告訴老師是自己的行為給班級扣分了。更多時候，學生推動著老師去獲取更多的貨幣。表面上收支的不平衡，帶來的是班主任與任課教師、任課老師與學生之間的交流與溝通。

除了收支不平衡外，通貨膨脹也會導致系統難以運行。2016級畢業學生將自己攢下來的幾千元新苗幣送給了劉老師班上的一位男孩，因為男孩出手大方，很多學生愿意幫他做事情，而不愿在自己班級里做事情，這導致六年級一些班的秩序難以維系。這個男孩也極其苦惱，很多學生認為他的新苗幣來路不正，隨后他和劉老師溝通后，同意將錢存入班級銀行。

為了更好地回籠貨幣，今年六一，學校舉行了捐贈儀式，畢業年級學生可以將自己未花完的新苗幣捐給母校，每個捐贈者獲得學校的愛心公益徽章一枚。如果不愿意捐贈，也可以和學校兌換成紀念幣。

消費：投入與付出的最佳比

電影院的墻外貼的海報既有市面上的電影，也有學生表演的話劇，如白雪公主、功夫熊貓等。

因為前門難以打開，我們從后門進入。場內位置并不多，人多時需要在空地上鋪一些位置，這樣分為VIP座位、普通座位以及站票三等，分別是15元、10元、5元新苗幣，電影院員工可以免費看，但要站著，將座位留給顧客以及有需要的人。

電影院原本是班級承包制，這樣一來承包班級賺取很多，造成學校總行收回貨幣時相對被動。所以今年起，電影院由學校承包，所得新苗幣直接流入總行。

每周電影院員工會去各個班級做市場調研，選出學生最想看的前10部，但仍需通過德育處王玉梅老師的審核，之前的高票電影《微微一笑很傾城》被學校否定，最終播放了《博物館奇妙之夜》《冰川時代》。

電影院也常常推出打折促銷活動，可以小組團購、拿上次看電影票根可以打5折。

總的來說是一票難求，即便在外面電影院已經看過的影片，很多學生仍會選擇去觀看，因為那是通過自己勞動購買的票，而不是爸媽帶去看的，還有一些小心思是當別的學生還在掙錢時，他過上了消費的生活。

消費渠道除了阿福童體驗館外，還有一年兩次的跳蚤市場，參加跳蚤市場的小組需要在班級脫穎而出，隨后在學校參加評比。

每個班小組報名后，需要做PPT來展示，來獲得老師評委與學生評委的青睞。在王玉梅老師看來，只有你給學生增加難度，他才會更加珍惜，如果一個蘋果不用跳一下就能吃到，那他就不想吃了。

今年六一的跳蚤市場開設有游戲區、巧手區、二手區、百貨區與拍賣會。在店鋪申請表中，每個小組需要填寫店鋪名稱、所需面積以及銷售策略，同時還要對拍賣的物品做出簡短的介紹，如一個叫二手淘的店鋪打算賣咖啡杯套裝，申請小組認為“家是最溫暖的地方，如果能端起一杯咖啡，那將更愜意”。市場表現上，學生更喜歡游戲區的吹蠟燭游戲，一排蠟燭被一口氣吹滅就可以獲得相應的獎勵。

在校長謝華看來，孩子們一開始是沒有成本意識的，跳蚤市場活動結束后才發現自己虧了，很懊惱，慢慢地，孩子們就有了經濟思維，會思考怎樣調整定價，開始關注成本問題。對于未來，他希望給孩子一個穩定的創業環境，嘗試慢慢不斷完善和更新課程體系。

參觀完畢，我們走出來十多米后，阿福童超市經理想著似乎沒有關門，又匆匆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