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兒童談性，不必遮遮掩掩

特約記者_許麗麗 編輯_周春倫 圖片來自網絡

與兒童談性，不必遮遮掩掩

特約記者_許麗麗 編輯_周春倫 圖片來自網絡

如果父母都很誠實地回答孩子的問題，而且父母自己對性的態度并沒有那么壓抑的話，性教育會成為孩子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

大多數的兒童性侵害來自熟人

前段時間，26歲臺灣女作家林奕含自殺消息引起各路媒體關注，隨后，性侵、抑郁等背后的細節被曝光出來。“性侵”一再成為網絡熱詞，不少有相似經歷的網友紛紛留言講述自己年幼時的種種性侵遭遇。

有調查表示，平均每5名女性中、每8名男性中，就有1名在一生中遭遇過不同程度的性騷擾或性侵。在大多數人的認知里，風險往往來自陌生人，大人會教導孩子“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不隨意跟陌生人走”。事實恰恰相反，實施性侵害者大部分是熟人，可能是家族里的長輩、鄰居、同輩、老師等等，熟人之間容易放低戒心。更可怕的是，熟人性侵有一個特點：持續時間長，且很難被大人發現。他們通常會對孩子進行威脅，比如“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如果告訴別人，我就……”

低齡兒童受到性侵害，如果缺乏隱私保護知識，且侵害未造成身體傷害的話，有的孩子甚至意識不到這是侵害。等某一天明白所發生的一切，就會帶來再次傷害：社會觀念讓他們很容易給自己一個負面的價值判斷，導致內在產生自我懷疑、自我否定、自卑等情緒，且羞于啟齒，甚至影響到他（她）以后的戀愛與婚姻。

兒童的性與成人不同

性教育對每個孩子都不可或缺，而談論性教育，僅僅談性侵還遠遠不夠，性教育還涉及親密關系、性別角色認同、生殖與健康等諸多方面。

我們首先需要了解的一點是，兒童的性與成人不同。在人生的第一個10年，兒童的性比成年人要寬泛，它是兒童感覺發育的一個方面，是兒童生理、心理和社會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孩子的主要動機是好奇心，以及對身體（生命）的認知和探求。

按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觀點，“性”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3個月開始，我們進入口欲期，通過口唇吸吮，如吸吮媽媽的乳頭或自己手指，獲得滿足感；1歲半到3歲左右進入肛欲期，通過憋大小便獲得刺激快感；3到6歲是孩子的性蕾期，孩子通過觸摸性器官等方式來獲得身體的愉悅感。因此，在幼兒園會出現有的小男孩玩弄自己“小雞雞”，女孩子摩擦陰部的現象。

但此時，與成人先有內在性需求不同，兒童只是在探索身體過程中，觸碰過后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才反復鞏固自己的行為，一段時間被其他事物吸引后，他們的行為會自動消失。家長或老師發現后，切忌責罵孩子，也不要讓孩子認為這是一件羞恥的事，而應該給孩子建立隱私概念，保護好自己的隱私部分，且注重清潔安全。

四五歲，是幼兒性教育的重要時期

同時，孩子對性器官的認識，也有利于他們對自身性別身份的確認。在幼兒園里，中班幼兒提問中有關“性”的平均數值普遍較高，他們會慢慢意識到，原來男孩女孩的身體是不一樣的，在觀察比較中，確認自己是男孩（女孩）。

孩子性別意識開始全方位蘇醒后，產生對異性的愛慕，進入確定性別身份關鍵期和婚姻敏感期。“我要和媽媽結婚”“我要和班上的某某在一起”，他們開始對大人的戀愛和婚姻產生極大的興趣，并通過游戲或幻想，帶著性別身份去觀察學習大人的戀愛、婚姻生活。因此，幼兒期的性教育，四五歲是最佳時期，而這些游戲和幻想的方式也推動著孩子的成長。

至今，當孩子提及“性”問題，家長往往不知所措，或采取哄騙逃避的方式對待。其實，對于性教育，家長和老師沒必要遮遮掩掩。適時、適當、適度的性教育能緩解孩子的性好奇，讓孩子產生性別認同，學會尊重、保護自己。

有的家長擔心開展性教育會出現很多問題。比如，性教育會不會導致孩子性行為提前、會不會把孩子教壞？性教育適合低齡兒童嗎？等等。要知道，在信息化時代的今天，孩子們其實無時無刻不在接受著性教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駐華代表處李紅艷分享了一個案例：一次頭腦風暴中，有少年在黑板上寫下“當談及性，你會想到什么”，結束后，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答案：sm、車震、腎虛、av、人流……

由此可見，開展良好的學校性教育或家庭性教育，其實是在跟網絡世界做競爭。性教育越早越好，而父母往往是最好的性教育老師，對孩子進行性教育的過程，也是傳遞自己對于生命、人生幸福的價值觀的過程。

性教育，是愛與尊重的教育

說到底，性教育也是一種關系教育，我們每個人都是在性的關系里面誕生的，成年后，我們自己又要去構建一段關系。在構建親密關系中，如何讓孩子懂得保護自己，尊重他人，考量著每一個人。

然而，現實有兩則殘酷的數據：一則是15到24歲未婚女性，如果意外懷孕，超過90%會選擇人工流產；二則是在性教育和暴力預防調查中，有一半的男性強奸者首次強奸行為發生在20歲以前，其中15到19歲占38%，問及“為什么會強奸”，71%的人認為自己有獲得性的權利，還有一部分覺得好玩，或者憤怒、懲罰。

李紅艷說，不是每個孩子將來都能上北大清華，但是，每個孩子將來都會面對性的問題。當我們談及對孩子未來的期待時，似乎忽略了一些對孩子一生幸福同樣重要的教育內容。性教育，并不是提倡讓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讓孩子明白自由與權利、自由與責任之間的關系，自由并不等于放縱，自由意味著自制、性別平等、尊重他人權利。

A.S.尼爾

所有的家長在搖籃里都曾受到制約，所以他們無法克服對幼兒玩弄生殖器感到的羞愧、罪惡和厭惡感

TIPS

A.S.尼爾：夏山學校，性不需要特別開導

夏山學校創辦于1921年，其創始人A.S.尼爾先生，用60年的時間在學校實踐了一系列突破傳統的教育教學嘗試。作為現代教育史上最著名的學校之一，夏山學校被譽為“最富人性化的快樂學校”“因材施教的典范”。在夏山，一切都是自然的，包括性教育。尼爾認為，如果孩子自然的好奇心都被坦白而不感情用事的回答滿足了，性就不會變成一種必須開導的東西。因此，對夏山的孩子來說，性并不神秘，大可以坦然地說。

剛到夏山的小孩，對性和身體機能的態度沒有一個是健全的。

父母思想開明的孩子，雖然正確地知道孩子是從哪里來的，但對于性的態度依然和那些宗教狂熱家庭出來的孩子一樣隱晦，因此，使孩子對性有一個新的看法是老師和家長最艱巨的工作。

如果父母都很誠實地回答孩子的問題，而且父母自己對性的態度并沒有那么壓抑的話，性教育會成為孩子生活中很自然的一部分。性方面的知識當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在情感方面。

性教育對自由發展的孩子來說是不必要的，因為“教育”這個詞含有以前被忽略的意義。如果孩子自然的好奇心都被坦白而不感情用事的回答滿足了，性就不會變成一種必須開導的東西。因為我們并不教孩子消化器官或排泄器官的功能是什么。“性教育”一次實際已經暗示了性行為是被抑制而且富有神秘性的東西。

要滿足孩子對性的好奇只不過是要知道如何說得更明白一點而已。一個小孩有時想知道，為什么不是每一匹公馬都是種馬，或者不是每一匹公羊都是牡羊。答案涉及四歲孩子無法理解的觀念，因為閹割是對四歲小孩解釋不清的事。在這種情形下，每個家長只好盡力而為，同時要記住不得用謊言和遁詞。

一個五歲的男孩在父親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安全套，自然就問父親那是什么東西。他接受了父親簡單而明了的回答，而絲毫不覺得奇怪。

在某種情形下，我覺得可以對孩子說，這事情太復雜，要等以后才解釋得清楚，因為別的事情你也是一樣處理的。舉例來說：孩子問一架機器怎么動，或者誰創造上帝時，父母可以回答說，那個問題太復雜，你這年紀還不能了解。

自由兒童的家長多半會避免一切有害的和愚笨的性教育，比如將性與罪惡和過失聯系在一起等。我提議年輕父母在提到性的時候，不要表現出任何羞愧、憎惡或者道學的樣子。只有這樣，小孩對性的態度才不會被壓抑，他才不會恨自己的身體，這樣的孩子不需要別人教導、警告或其他幫助。如果我們能使小孩不把性看成罪惡的，他長大后就會成為一個道德的人，而不是一個教訓人的道德家。

我們不能接受自己，主要是由童年時期開始的。因為所有的家長在搖籃里時都曾受到制約，所以他們無法克服對幼兒玩弄生殖器感到的羞愧、罪惡和厭惡感。絕大多數孩子都手淫，但是人們告訴孩子手淫是罪惡的，會妨礙生長，會引起疾病，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害處。如果一個聰明的母親不去管她的孩子對身體的最初探索，手淫就不會有很強的驅動力，壓抑才會使孩子的興趣停留在那里。

也許有人會想，夏山孩子都是自由發展的，夏天一定會整天光著身子到處跑，其實不然。九歲以下的女孩在熱天才會打赤膊，小男孩卻很少那樣做。夏山的幼童并沒有暴露的欲望，而較大的男孩和女孩則很少裸露。夏天，男孩和男人只穿短褲而不穿襯衣，女孩則穿游泳衣。洗澡并無私密之感，只有新生才會在洗澡時上鎖。所有的小孩都對黃段子感興趣，有時是公開的，有時是私密的。對黃段子興趣最少的是那些在嬰幼兒時期對性沒有道德禁忌的孩子。我可以斷定，在夏山長大的孩子對黃段子的興趣遠不及那些用“鬼鬼祟祟”方法教養長大的孩子。

如何性教育？這里有方法

“媽媽，我是從哪里來的？”

大約在3-6歲，孩子進入性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期，這個時候孩子對自己的身體和性別特別感興趣。尤其當兒童自我意識萌發后，會關心自己從哪里來的。大概三歲左右，孩子們就開始探究生命的起源了。

方法：

“你是從媽媽的肚子里出來的”。三歲的孩子基本上會滿足于這個答案。等到孩子再大一些又有追問時，可參考下面的答案。

如果孩子是經剖腹產出生的，可以這樣：“你看，這里有個疤痕，醫生阿姨在媽媽肚子上劃了個小口子就把你取出來了。”如果孩子是自然分娩的，家長不要覺得羞于說出“陰道”“子宮”等詞匯，其實孩子越早聽到，越不會覺得“敏感”。

六歲的孩子對于上面的答案也不滿足了，還會追問：“那我是如何進入你的肚子的呢？”爸爸媽媽可以借助繪本或者男女生殖器圖片，告訴孩子：“爸爸的生殖器里有精子，媽媽的有卵子，精子卵子結合起來就是你的生命，你就開始在媽媽肚子里慢慢成長的了。”

如果遇到某些問題父母暫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是不方便回答，可以真誠地告訴孩子，“這個問題比較復雜，媽媽晚一點再告訴你好嗎……”此時父母可以尋求一些專業書籍的幫助，找到答案。

“爸爸，我想和你一起洗澡。”

孩子看爸爸媽媽的身體，唯一的目的就是想了解自己——通過對比他人的身體了解自己的。這時父母應當配合孩子認知發展的需求，滿足孩子的內在需求。父母滿足孩子探索欲望，一般在兩三個月后孩子興趣就轉向其他事物。但是如果探索欲沒有得到滿足或被壓制，探索期就會延長，過了三歲仍會“調皮搗蛋”。

方法：

當孩子提出想要和父母一起洗澡的要求時，父母應該坦然地接受，和孩子一起洗澡，并且利用這個機會，讓孩子認識自己的身體和別人的身體。

四歲前，父母主要以滿足孩子對裸體的好奇心為主，不用太過強調隱私教育。否則孩子在看他人身體時會產生矛盾心理：我看了別人的身體會不會就是不乖呢？等到孩子大些了，也已經認識了自己身體和別人身體的不同后，如果孩子還是繼續有這種請求，父母可以溫柔而堅定地告訴他，“身體是屬于爸爸媽媽的隱私，如果別人不愿意給你看，你不可以勉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