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覽陳列設計中的中國文化思想勾陳

殷曉實

中國文化思想博大精深，是展陳設計汲取的不竭源泉。這當中有設計原則思想如對立思想、天高地厚思想、虛實相生思想等；有藝術境界思想如和諧、返璞歸真等；有創作創新思想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思想、功夫在詩外思想等。

中國文化思想是各門類藝術尤其是文博類展陳藝術設計的思想源泉，構成了展陳藝術設計創新的基礎和遵循的原則。

但以往研究往往側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某元素在設計中如何運用，而系統總結展陳設計中都應有哪些中國文化思想應成為展陳設計遵循的原則論文卻很少見。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17年1月印發《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為進行文博展陳設計中的中國文化思想研究提供了背景前提。

一、展陳設計應從中國文化汲取的設計原則思想

1、對稱思想或者叫對立思想。 這也是中國文化的核心。中國文化認為，事物都是對立或對稱狀態下存在的。太極是一種陰陽對立的關系，陰陽對立就是事物存在的必要條件，是事物在一定層次上發展變化最高度地抽象和概括。陰陽包括的內容極廣泛，如道與器、形與理、時間與空間、精神與物質、內與外、上與下、天與地、人與鬼神......都屬陰陽的范疇。

以此為基礎，構成了中國藝術的對稱美學。如對聯張貼有上聯與下聯構成對稱美。

2、天高地厚思想。這一思想有兩個淵源，一個來源于對自然的敬畏，“皇天后土”，“皇”“后”都是極高地位的稱謂，最好的神祇，大祖父、大祖母；還一個來源是易經，乾卦，地下這一層面，潛龍勿用，要深藏不露，然后才是現龍在田，雖然在田，還要有一段時間做惕龍，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偶爾或飛躍或潛伏，最后飛龍在天。雖飛龍在天，但天高不可測，要適時收斂。在藝術美學上，要對布局空間天地（上方和下方）給予重視，留夠一定空間。

3、虛實相生思想。此思想來源于老子、莊子和孫子。《老子》講“少則得、多則惑”（二十二章）”《莊子》講“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知北游）》，《孫子兵法》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實虛篇》）。表現在繪畫上則是重虛留白，無畫處皆成妙境。推廣到平面設計，如報紙廣告，不是整版內容裝得滿滿的才能收到良好的廣告效果，而是留白，里面的內容才會引起讀者的注意。展陳設計中也是如此，在一定空間里陳列的小物件才收到引起觀眾注意的效果。

4、中庸思想。中庸思想來源于《禮記》中的一篇《中庸》，該篇宋代被程顥、程頤、朱熹推崇，將其與《大學》《論語》《孟子》并稱為“四書”，主張人性應不善也不惡，執事折中調和、折兩用中、不偏不倚。儒家的這種主張對于后代人必定影響思維方式與行為方式。中庸思想應用于藝術設計，在整體布局上突出中間位置物象（物品、影像），以中間物象（物品、影像）烘托、帶動整體形象（風格、精神）。

5、點睛思想。來源于畫龍點睛典故。唐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張僧繇》：“張僧繇于金陵安樂寺，畫四龍于壁，不點睛。每曰：‘點之即飛去。人以為誕，因點其一。須臾，雷電破壁，一龍乘云上天，未點睛者皆在。” 于是后來“畫龍點睛”這個成語用來比喻講話或寫文章、畫畫時，一兩句關鍵的話、畫上關鍵的一兩筆會使整篇文章、整幅畫立刻生動起來。在藝術設計上特別重視要有點睛之筆，使整體形象生動起來，意義明朗起來。

6、人本思想。孔子強調人格的獨立性和主動性，反對無視人的尊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匹夫不可奪志”；尊重人的利益需求，“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尊重人的物質欲望，“食色，性也”（以上引文均出自《論語》）。人本思想應用在展陳設計中要充分體現人的視覺舒適程度、人的心理接受程度。

7、張弛有度思想。出自《禮記·雜記下》：“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這里“文”、“武”指周文王和周武王。意思是寬嚴相結合，是文王武王治理國家的方法，后用來比喻生活的松緊和工作的勞逸要合理安排。應用在展覽陳列設計上就是在豐富和變化空間上要把握緊湊與疏散度，過于密集與過于疏散都影響整體美感。

二、展陳設計應從中國文化汲取的追求藝術境界思想

1、和諧境界。和諧是對立事物之間在一定的條件下、具體、動態、相對、辯證的統一狀態，是不同事物之間相同相成、相輔相成、相反相成、互助合作、互利互惠、互促互補、共同發展的關系。和諧同時也是中國文化追求的一種境界。和諧、和氣、和平、和合、和氣生財、和為貴、求同存異已經融進了民族心理。具體在藝術設計上，對稱思想的應用、天高地厚思想的應用、虛實相生思想的應用、中庸思想的應用，都服從和諧思想，以和諧為原則，或者說達到和諧的境界。

2、返璞歸真境界。返璞歸真思想源于《老子》：“見素抱樸，少私寡欲”，意思是要抱道守真，怡養生命的真元，使之不為物欲所誘惑，不為私心雜念所困擾。由此引出一個詞“抱樸守真”。《 戰國策 ·齊策》君子曰：“觸知足矣，歸真返璞，則終身不辱。”“返璞歸真”意義與“抱樸守真”相同，都是追求恢復自然狀態，去掉外飾，還其本質。這個思想運用在繪畫上就是去雕飾、追求自然的一種風格或者說一種境界，用陶淵明的詩表達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應用在文博展覽陳列設計中是追求和恢復文物的本真狀態、原始狀態，而反對添加后天的內容。

3、“匠心獨運”境界。匠心獨運出自唐·王士源《孟浩然集序》：“文不按古，匠心獨妙。”匠心，工巧的心思。意思是不按舊的模式創作，應獨具創性地運用精巧的心思。由此引出獨具匠心、獨樹一幟、別出心裁、別開生面等一系列詞匯。強調創作的構思環節重要性。

4、“隨物賦形”境界。隨物賦形出自宋·蘇軾《畫水記》：“畫奔湍巨浪，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盡水之變，號稱神逸。”意思是對客觀事物本身的不同形態給予形象生動的描繪。蘇軾非常推崇文藝創作的隨物賦形特點和創作境界，他說“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雖一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還說“夫昔之為文者，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云霧，草木之有華實，充滿勃郁而見于外，夫雖欲無有，其可得耶？”（《江行唱和集序》）后人也肯定了蘇軾的文藝主張，清·趙翼《甌北詩話·黃山谷詩》說：“東坡隨物賦形，信筆揮灑，不拘一格。”“隨物賦形”這個思想應用在展陳設計中是不主張刻意創新創造，要根據展陳內容與客觀環境確立展陳構思、風格、布局等，是一種根據客觀現實隨意吐屬的一種創造創新境界。

三、展陳設計應從中國文化汲取的創作創新思想

1、“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思想。語出孔子《論語·衛靈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本意是工匠想要使他的工作做好，一定要先讓工具鋒利。比喻要做好一件事，準備工作非常重要。應用在展覽陳列設計上，就是把設計準備工作做好，這包括技能準備、理念準備等。

2、“功夫在詩外”思想。陸游曾有一首關于如何寫詩的詩：“我初學詩日，但欲工藻繪，中年始少悟，漸若窺宏大。怪奇亦間出，如石漱湍瀨。數仞李杜墻，常恨欠領會。元白才倚門，溫李真自鄶。正令筆扛鼎，亦未造三昧。詩為六藝一，豈用資狡獪？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這里提出一個重要的“命題”是寫詩把功夫不要用在“寫”上，而是“功夫在詩外”用在“讀”上。文博展陳設計中如何體現中國文化思想，或者是將中國文化思想完美運用到展陳藝術設計中，功夫不全在學習設計實踐上，而在設計之外，學習古代文化思想。只有把古代文化思想學得深、學得厚，化思想與無形，融進設計人員的身心血液中，才能在藝術設計中靈活運用，這一點與詩歌創作原理相同，俗語所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

3、“運斤成風呼郢匠”思想。《莊子》中寫了一個寓言故事：“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有郢人的合作，郢匠才能完成完美發揮運斤成風絕技，將郢人鼻子上的小白點刮去的杰作。后人將郢人與郢匠比喻相互砥礪切磋的良好合作者、知音。唐駱賓王《夏日游德州贈高四》詩：“成風郢匠斫，流水伯牙弦。”文博展覽陳列藝術設計人員在設計上要完美體現中國文化思想，也需要有給予品評、批評的朋友，設計在批評中發展，設計與批評并存，設計水平才能提高。

4、“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思想。句子出自李白《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云》。意思是懷有豪情逸興、雄心壯志，酒酣興發，更是飄然欲飛，想登上青天摘取明月。在文博展陳藝術設計過程中，加強策劃創意環節，只有超常的想象，才能創新。

5、“觸類旁通”思想。源于《周易·系辭上》：“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又，《乾》：“六爻發揮，旁通情也。”后以“觸類旁通”謂掌握了某一些事物的規律，就能推知同類事物。這個思想對創作者是一種技能的要求，喻示文藝各門類同源有共同的規律，創作者要善于把別的門類長處或特點移植到展陳設計中。

6、“轉益多師是汝師”思想。出自杜甫《戲為六絕句》“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轉益多師是汝師”即無所不師而無定師。無所不師，故能兼取眾長；無定師，不囿于一家，雖有所繼承、借鑒，但并不妨礙自己的創造性。應用在設計上就是向他人學習，向同行學習，在借鑒中有創新。

中國文化思想是展陳設計中的指導思想和原則，構成了創作創新的基礎。本文只是勾陳了其中的一部分，豐富博大的中國優秀文化是展陳和其它門類汲取的不竭源泉。

（作者單位：東北烈士紀念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