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體芳
人,“天地之性最貴者也。”——【《說文》】。
在與自然萬物打交道的過程中,人類大都以“五行之秀氣”的身份自居,這樣便很容易發生對自然界其他物種的不平等的互動,破壞自然的平衡。所以,從起源的角度來了解人與萬物的關系,能夠幫助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到在人與萬物共同發展的過程中,自然在賦予人類特殊的靈秀地位的同時,也給予了人類所要承擔的回饋萬物的責任。
蘭德曼在《哲學人類學》中講到:動物在總的構造上比人更多地被特定化了,它規定了動物在各種形勢下的行為——動物的器官適合于特殊的生活條件,有特殊的繁殖季節,每個物種的必要性像一把鑰匙,只適合于一把鎖。然而人的器官沒有片面地為了某種行為而被定向,所以,人在本能上是匱乏的,自然沒有對人規定他應該做什么或不應該做什么。
從生命的進步來說,這初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不利條件,然而非特定化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卻是一個非常寶貴的優點,他所缺乏的特定化更多的得到了他多種多樣的能力的補償:由于不受本能控制,他本身就能思考和發明。人本身通過認識和創造,努力擺脫匱乏的裝備,天性中的空缺成為創造的動力。他自己的首創精神能使他適應變化著地外部條件,并通過創造發明和社會慣例使他的生存更容易。而且,從適應環境的角度來看,動物的特定化不能經受住變化的外部環境,而人則能更靈活的適應,比高等動物擁有更強的抗御災害的能力。所以,從這一角度理解,則不妨把自然創造人的“真實意圖”理解為是要創造一種能適應最為變化多端和無法預測的環境條件的存在物。
動物的特定化也擴展到它們的認識器官——它們的認識僅僅在一個狹窄的、被限定的環境內活動。可以說,動物主體的特定化與世界客體的特定化相遇,兩種特定化像一個齒輪系統一樣相互配合。而人并非如此絕對,而是由于其非特定性被無限擴大了地具有“對世界的開放性”。動物沒有任何客觀的“對象”,它所知覺的世界與它必須在其中行動的世界是一致的。
每種動物只在關乎它生存的意義的坐標系統中去理解外在世界,也就是說動物在整體上只具有與它的生活需要相稱的知識,在此之外的認識只會干擾它,使它混亂。人在本質上具有內在的、中立的生命特質,將對象理解為具有他自己的個性和中心的事物,并且在人自己反思的幫助下,獨立決定他的行動,用他本身主要的中性對象(可以理解為海德格爾的“現成在手物”)制造他合適的工具,主動地作用于世界。自然給予每一種動物從出生就隸屬的“范圍”,動物靠本能尋找道路,而人則沒有。對于產生于人的缺陷中間的待用物,自然以“反思”給人以補償,也正是由于這一點,人的認識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追求在質上有差別的目的。
人的非特定化表達了人的不確定性,一方面,人能夠決定他自己的行為方式,即他是創造性的;另一方面,人之所以能這樣就是因為他是自由的,不單是從本能的統治下“獲得自由”,而且是在趨向創造性的自我決定中“走向自由”。同樣,人的非特定化還包含了未完成,還需要人的自我完善。正如開篇尼采所言:“人依然是未確定的動物”——動物完全與它的物種一致,而人僅僅部分地與其物種一致,所以他必須部分地超越其物種,即他必須從自身中創造出某些新東西。
從人的這種非特定化的起源上來看,人類在從自身中創造出新東西的前提,首要的是要從自然界選取自己的“參照系”。因為人類不是生來就知道自己的特性和所要的環境的,所以只有不斷地從周圍的環境地借鑒中吸取知識,并不斷地積累經驗知識,才能不斷地完善自己。正如斯圖亞德的“文化生態學”所主張的,人類所創造的文化特征是在以周圍環境為參照系并逐步適應當地環境的過程中形成的。在更大的“生態系統”的視角來看的話,人和其他生物和非生物之間是在一個物質交換體系中互為環境、互為影響的,在生物圈的某個劃定范圍里的全部有生命物質和無生命物質之間密切聯系,而且進行著物質的交換來維持彼此的生長和不斷完善。人類在借著生態環境的養分不斷自我完善的同時,人類在對自我認識的思想層次的完善也體現了人類與萬物的不同——人的靈魂在扎根于自然的同時又具有一種超越自然的潛力,借此,人類認識到“人”是作為造物者創造的 “萬物之靈秀”的存在。
造物主在賦予人類“靈秀”的統治地位的同時,也讓人類承擔回饋萬物的責任。在《論語》中我們可以看到先哲對自然所賦予的責任的敬重,即孔子所講的“修己以敬”——人類在原初的生存環境中從自然萬物汲取養料和精神,不斷地完善自己并發展自己的理性認知,所以,反過來,人作為“萬物之靈秀”更要秉持對自然,對他者,對萬物的敬畏之心,才能取得自然萬物的平衡,維持生態系統的有機循環。
盡管在事物的演進過程中,由于人類的欲求,“某個偶然的事件權利代替了暴力,自然服從了法律” 【盧梭】,但是,我們應該看到原初的人和自然的萬物的關系,而不是被現代的所謂的合理的情欲蒙蔽,忽略創造者賦予我們的那種崇高而莊嚴的淳樸。正如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講的:“不應當在變了質的事物里,而應當在合乎自然法則的事物里來觀察自然?!?/p>
自然作為人類生存的一個大背景,其實是人類的精神世界外化的具體表現。正如超驗主義學者主張的,自然不應當僅僅被當做標志而存在,我們應該精確地解讀它,要認識到自然是人類精神的象征,反映了來自上帝的更高規律的趨向。可是反觀現在我們的生活,對自然生態系統的破壞,其實是一種對人性本然的屬性的破壞。自然是我們的根,只有扎根在自然里,人類才能成長成完整的人,所以,從人類學起源的角度來認識人與自然的關系,有助于我們回歸自然,重新認識并恢復人類與自然的原初的親切的關系。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