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王丹+吳宛憶+謝倫裕
摘要 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牽涉到農村居民生活方式與能源轉型、北方供暖清潔化改革、大氣污染治理等重大改革實踐,如何準確理解和研判現有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現狀,并進而識別出科學、有效的減煤措施,已成為改善農村居民能源結構、治理農村地區煤炭消費、改善北方地區大氣質量的重要手段之一。然而,現有對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的統計數據可能存在一定低估,基礎性數據的匱乏與不足嚴重阻礙了科學研究和公共決策。為了準確了解我國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的現狀、特征與空間分布,本文采用第三次中國家庭能源消費調查數據對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進行了核算,并針對戶均煤炭消費量和地區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總量進行了比較,在此基礎上還考察了氣候差異、資源稟賦、收入水平等因素對農村居民煤炭需求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2014年中國農村居民生活用煤炭消費總量為6 585.7萬tce,平均每戶煤炭消費量為347.2 kgce,其中供暖用煤占比96.9 %,烹飪用煤占比3.1%。各省的戶均煤炭消費和煤炭消費總量呈現顯著的空間差異,其中:東北、西部地區農村居民戶均煤炭消費量顯著高于其他地區,北京及周邊的河北、山東、山西、內蒙、遼寧和天津7個省、市的農村居民共消費了全國55%的農村生活用煤,其中北京周邊的河北、山東和山西三省農村居民消費了全國46.6%的農村煤炭消費。地區煤炭資源稟賦、農村居民住房面積與供暖用煤需求顯著正相關,而冬季戶外溫度、居民收入水平同煤炭需求之間關系不顯著。未來政府應通過改善農村居民民生需求、推動農村能源轉型、提高農村能源統計水平等途徑來有效治理農村散煤消費。
關鍵詞 農村居民;煤炭消費;影響因素;散煤治理
中圖分類號 F062.1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1002-2104(2017)09-0178-08DOI:10.12062/cpre.20170721
我國大氣污染問題引起了社會公眾和決策者的高度關注。2013 年國務院發布的《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以及2016年開始實行的《大氣污染防治法》,都表明了政府治理大氣污染的堅定決心。然而,工業、交通領域的諸多治理措施并未帶來大氣環境的大幅改善[1]。科學界和社會公眾開始反思已有的大氣污染治理舉措是否找對癥結。在此背景下,居民煤炭消費引起了包括決策者、學術界和社會公眾的高度關注,特別是北方冬季的持續霧霾天氣與農村冬季燃煤重合度高,更引發大家的猜想與擔憂。以河北省石家莊市2013年采暖季(2013年12月到2014年3月)為例,該市周邊縣區的SO2和PM2.5濃度均值分別高于市區均值的52%和8.8%,大氣污染已呈現出“農村包圍城市”的態勢[2]。一些地區已將居民散煤治理納入了治理大氣污染的決策視野。以北京為例,2014年開始在城市核心區和城鄉結合部實施“減煤換煤、清潔空氣”行動實施方案,2015年又將“煤改電”補貼政策擴大到農村地區,并加大用電采暖的補貼力度,同時大力推廣市政天然氣管網入村工程,2016年啟動“大氣污染執法年”行動,開展“治散煤”,取締違法違規的煤炭企業和銷售點。盡管各地治理散煤的舉措十分迅速,但與此同時相關的研究步伐卻嚴重滯后,包括最基礎的煤炭消費數據、煤炭燃燒的空間分布、煤炭燃燒對霧霾和其他大氣污染排放的貢獻、煤炭對室內污染及人體健康的影響等科學問題都沒有基礎性、系統性研究。以最基本、最關鍵的煤炭消費數據為例,由于居民煤炭的使用十分分散,不同家庭不同地域情況復雜,排放監管難度大,關于居民煤炭消費的統計數據和研究還十分匱乏。
在實踐中,對居民煤炭消費量的統計主要有以下三種思路。一是國家統計局對居民煤炭消費的統計。我國能源統計體系對于煤炭消費量匯總和收集難度大,在煤炭生產、流通和消費環節存在較大統計誤差,如2014年國家統計局大幅上調了2000年以來的煤炭消費數據,其中部分年份上調幅度超過10%。對于居民部門能源消費統計而言,在2007年之前主要通過城市調查隊、農村調查隊組織實施的城鎮住戶、農村住戶調查來獲取相應商業能源消費數據。2007年開始,國家統計局正式實施居民生活用能統計制度,其中對于農村居民而言,調查范圍與此前實施的農村住戶調查范圍相同,調查方式仍是通過各地農村調查隊組織抽樣調查,但統計范圍進一步擴展為煤炭、汽油、柴油、天然氣、液化石油氣和電力消費共六類能源品[3]。然而,對于居民生活用煤的統計數據來源較為單一,主要依賴于燃料公司、煤炭公司、型煤加工廠向居民銷售的煤制品量[4],對于以其他方式獲取的煤炭消費則沒有納入統計范圍。這導致了在能源平衡表中的煤炭消費量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低估。此外,現有能源平衡表中僅報告了分省層面加總的居民煤炭消費量,在更細微尺度的空間分布上較難進行深入分析工作,同時也沒有進一步區分煤炭的需求結構,譬如供暖、烹飪等需求引致的煤炭消費量,這可能會導致決策者和社會公眾對居民的煤炭消費產生認知偏差,并進而導致了政策制定者被迫在沒有摸清家底和需求結構的情況下進行決策,從而帶來政策效果不足。
第二種思路是基于遙感衛星的方法進行估計。譬如趙文慧[5]等人首先假定平原地區居民的平房面積與居民燃煤使用之間存在較為穩定的線性正相關,之后利用遙感衛星數據得到北京市居民平房的空間分布及面積,以此推斷出這部分平房居民的燃煤使用量。這種研究方法規避了現有統計數據的加總特性,同時提供了精準的建筑特征,但該方法僅能應用于平原地區的平房居民,而且對于平房屋頂面積與居民煤炭之間的系數設定可能存在較大不確定性,由此限制了該方法的應用范圍和用煤量估計精度。
第三種方法便是通過微觀數據進行估計,也就是通過抽樣進行實地入戶調研,訪談得到樣本家庭燃煤使用量的微觀數據,并以此估算地區的燃煤使用量和污染排放量。如支國瑞[6]等人采用河北保定543戶村民家庭的微觀數據,估計出保定市的農村居民散煤消費總量。基于入戶調查數據的研究更為細致,能夠從最微觀層面揭示出煤炭的使用分布并可能識別出相關影響因素,但遺憾的是,現有的考察煤炭消費的微觀入戶調查非常稀缺,僅有的支國瑞等人的研究也僅僅關注了河北保定市,無法從全國層面揭示出地區間差異。endprint
為了克服統計數據和相關文獻對于居民煤炭消費估計的可能偏誤,本文采用了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家庭能源消費調查”數據庫進行核算,該數據庫涵蓋全國28省的城鄉居民各類能源消費使用情況,這為我們從微觀層面準確估計居民煤炭消費、進行不同地區間比較提供了數據基礎;此外,本文還基于核算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數據,檢驗了氣候差異、資源稟賦和居民收入水平對煤炭消費需求的影響。這些研究結果量化了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的數量、結構和分布,有助于認識農村煤炭燃燒的空間異質性和驅動特征,并為更好的制定相關大氣污染防治措施提供了基礎性數據支撐。
本文結構安排如下,第一部分介紹研究方法和數據來源,第二部分估計農村居民煤炭消費數量,第三部分探討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的影響因素,最后是相關的政策建議。
1 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1.1 研究范圍與方法
目前公眾往往將居民煤炭消費界定為“散煤”,但“散煤”這一概念本身存在多種定義。按照《大氣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實施情況考核辦法(試行)實施細則》,散煤主要是指小鍋爐、家庭取暖、餐飲用煤等民用煤。另一種說法認為散煤是指與型煤相對的“未經加過的煤炭產品”,即市場通常意義上的煤炭。本文不采用這一通俗稱謂,而使用“居民煤炭消費”這一更為嚴格的概念,具體包括居民用于生活消費而非生產用途的煤炭數量。
根據國家統計局2014年能源平衡表數據,農村居民煤炭消費占居民部門終端煤炭消費的84.4%,因此本文將主要聚焦于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估計。我們首先基于微觀調查數據計算出各省樣本的人均煤炭使用量,但顯然如果直接采用人均煤炭量和各省農村人口無法準確估計出各省農村居民的真實煤炭消費。參照支國瑞[6]等人的思路,我們計算了各省農村居民人均煤炭消費并按照樣本比例進行調整。假定樣本農村家庭煤炭戶均用量為M,即煤炭消費總量除以參與調查的農村家庭戶數;同時,煤炭的消費總量除以參與調查的農村家庭中使用該種能源的家庭戶數設定為M1。那么農村居民煤炭實物消費量(C)可以通過以下公式計算:
C=M1×R×P/107(1)
其中,M1為燃煤的戶均用量,單位為kg/戶,R為使用該種能源的戶數比例(%),P為該地區農村總戶數,該變量數據來自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
1.2 數據來源
我們基于“中國居民能源消費調查(Chinese Residential Energy Consumption Survey, 簡稱CRECS)”數據來核算煤炭消費量。該數據庫是由中國人民大學能源經濟系發起的,從2012年開始計劃實施的全國性的家庭能源消費入戶調查活動。調查問卷主要參考了美國居民能源消費調查問卷,并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進行了適當的調整,內容主要包括家庭特征、家庭住房情況、廚房設備及家用電器、取暖與制冷情況、交通情況和家庭收支與能源消費幾大模塊,從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了解居民在能源等方面的消費情況[7-9]。
本文選用的數據主要來自第三次家庭能源消費調查(CRECS 2014)的農村部分,該調查在第一次和第二次調查的基礎上,進一步優化了問卷內容,調查覆蓋中國大陸28個省、市及自治區共3 863戶城鄉居民,其中農村居民54.74%。抽樣住戶的地理分布如圖1所示。能源消費方面,問卷主要調查了家庭能源消費使用量、能源消費種類、能源使用占比、能源支出等。居民的每一種燃料消費實物量主要基于相對應的用能設備參數(如功率、燃燒速度、能效等級)和用戶消費特征(如每天使用頻率、每次使用時長)進行核算,具體核算方法和參數設定見鄭新業[8]等人。數據結果表明,2014年中國居民家庭戶均能源消費量為1 086.6 kgce,其中煤炭的年戶均消費量為80.1 kgce,占總體的7.4%;對農村居民而言,其戶均能源消費量為1 152.7 kgce,其中煤炭消費占比為18.3%。
為了進一步識別出農村居民煤炭的需求類別,本文分烹飪用煤和供暖用煤兩個方面來進行考察。根據CRECS2014的數據,農村家庭在烹飪用能上,以生物質能和燃氣為主。其中薪柴和秸稈占到總烹飪用能的46.7%,各種燃氣類(包括瓶裝液化氣、管道天然氣、管道煤氣等)占到烹飪用能的33.7%,燃煤僅占很小的部分。在供暖需求方面,農村居民主要采用分戶式自供暖,其中薪柴、秸稈、木炭和煤是主要的燃料來源。
此外,我們還區分了不同需求的燃料結構差別:烹飪用煤主要使用的是蜂窩煤、煤球,供暖用煤主要使用的是煤塊,為了研究生活用煤的總體使用情況,將烹飪、供暖兩方面的不同煤炭產品實物消費量折算成標準量,不同煤炭產品的折標系數主要參照國家統計局“能源平衡表”中的設定。
2 農村居民煤炭消費估計
2.1 總體估計
我們首先基于根據第三次中國家庭能源調查的核算數據計算了分省的農村居民在烹飪、供暖活動上的煤炭消費實物量的樣本均值;之后根據模型(1)調整為該省農村居民的消費總量,其中部分省份的農村居民烹飪用煤、供暖用煤空缺值分別參照了鄰近省份和能源平衡表數據進行了調整;最后將分省數據進行加總到全國層面。
結果表明:2014年農村居民戶均生活煤炭消費量為347.2 kgce,其中烹飪用煤占比 3.1%,供暖成為煤炭的主要需求,占比 96.9%。全國農村居民生活用煤消費總量為 6 585.7±187.6萬tce①,該均值比國家統計局公布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5 496.5萬tce)高出 20%。這與此前很多文獻的研究結論一致,即國家統計局現有的關于居民煤炭的消費統計存在嚴重低估。譬如王慶一[10]的報告顯示,2012年針對全國民用煤消費量,有關行業和專業調查統計數據為2.3億t,比國家統計局核算的0.92億t要高出152%。環保部華北督查中心的調研發現,2013年京津冀三地農村生活煤炭消費量分別為:北京286.38萬t、天津172.95萬t、河北2 779.24萬t,分別比統計局公布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高出51%、187%、109%[11]。endprint
我們也與其他區域性微觀入戶調查相比(如表1所示),發現本文的結論在數量上也較為接近,譬如霍沫霖[12]等人估計了河北、甘肅和寧夏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量分別為1 930、699和148萬t,十分接近于本文的估計數值;
史清華[13]等人估計貴州、山西農村的供暖煤炭消費量分為為每戶0.598 t和1.15 t,本文的估計分別為0.768 t/戶和1.19 t/戶,在數量上均十分接近。
2.2 戶均煤炭消費量對比
首先針對各省農村居民戶均煤炭消費量進行比較。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廣西、廣東、江西、福建、江西、浙江、江蘇、上海、北京等東部省份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水平
較低,其中,廣西農村居民的戶均煤炭消費量最低,僅為11.6 kgce/戶;而青海、甘肅、寧夏、山西、山西、河北等北方地區的農村居民對煤炭需求較高,其中,青海農村居民煤炭消費最高,達到了3 431.8 kgce/戶。圖2一方面揭示出我國農村居民在煤炭需求上呈現出的巨大空間差異,另一方面也表明,各省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呈現出一定的區域特征。
為進一步揭示出是否呈現區域差異,依照傳統劃分方法,將中國劃分為東北、東部、中部和西部四個區域,各區域的農村居民煤炭對比如圖3所示。可以看出,西部地區農村家庭的戶均用煤量最高,為 434.0 kgce/戶,其次是東北地區農村家庭,戶均用煤量為 378.5 kgce/戶。相比于東北和西部地區農村家庭,東部和中部地區農村家庭戶均用煤量明顯減少,中部地區戶均用煤量為 228.9 kgce/戶,僅為西部地區的二分之一左右,而東部地區農村家庭的戶均用煤量最少,僅為 195.9 kgce/戶,僅為東北地區的二分之一。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差異,可能是因為不同的經濟地區農村經濟發展水平、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等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區別。東北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一般且冬季嚴寒,需要大量的燃煤來取暖,相比之下,中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好且四季溫差較小,燃煤的可替代性較大,因此對燃煤的需求量不高。此外,每個地區每戶農村家庭在供暖方面的用煤量都遠遠高于在烹飪方面的用煤量。
2.3 煤炭消費總量對比
圖4比較了各省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總量。可以看出,甘肅、山西、河北、山東等北方地區,以及貴州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顯著高于其他地區,其中,河北全省煤炭消費總量達到了1 813.3 萬tce。相比較而言,廣西、廣東、江西、福建、浙江、江蘇、上海、北京、天津等東部地區,以及重慶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較低,其中,北京農村居民煤炭需求總量僅為0.6萬tce。
京津冀地區,尤其是北京的霧霾問題一直都備受各界關注,而北京的環境質量往往取決于周邊省份的大氣污染排放情況①,為此我們進一步聚焦于北京周邊地區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分布。從圖4的空間分布可以發現,北京周邊臨近的六個省市(河北、天津、山西、山東、內蒙古、遼寧)中,有五個省市的顏色較深,其中,河北、山東、山西三省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總量水平很高,分別達到了1 813.3、658.8和597.8萬tce,內蒙古、遼寧的農村居民用煤略低,分別為231.0和275.1萬tce,僅有天津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較低(49.3萬tce)。加上北京,上述五省二市的農村居民生活用煤消費占當年全國農村居民用煤的 55%,尤其是河北、山東和山西三省就貢獻了 46.6%。考慮到農村灶具燃燒效率較低、煤炭質量較差且缺乏必要的排放防護設施,如此大范圍、大規模的煤炭燃燒勢必會導致較高的大氣污染物排放,這可能是京津冀地區和北京霧霾污染的重要排放源頭之一。
3 影響因素分析
上述對比分析揭示出農村居民煤炭消費在空間上的巨大差異,為理解背后的影響因素,本文考慮氣候條件差異、煤炭資源稟賦和經濟收入水平三個主要因素:
3.1 直觀對比
(1)氣候差異:中國幅員遼闊,各地氣候相差懸殊,不同地區的建筑設計也有較大差別,由此導致了不同氣候區域的居民在燃料選擇、消費行為、消費數量等諸多維度的差異。圖5描述了5個氣候區(嚴寒地區、寒冷地區、夏熱冬冷地區、夏熱冬暖地區、溫和地區)①的農村家庭戶均用煤量,可以發現,氣候寒冷地區的農村家庭戶均用煤量遠遠高于氣候相對溫暖地區,而這主要是由于寒冷地區冬季供暖所需的煤炭需求所驅動的。
(2)資源稟賦:影響農村居民煤炭需求的一個重要因素是資源可得性。在一些煤炭資源充裕的地區,居民可以獲取廉價甚至是免費的煤炭資源,資源可得性直接決定了居民的需求水平。如圖5所揭示出的有趣的現象,嚴寒地區農村家庭用于供暖上的戶均燃煤量(508.2 kgce/戶)卻低于寒冷地區(580.3 kgce/戶),這可能是由于嚴寒地區(主要包括東北地區)相比寒冷地區(主要包括山西、河北和甘肅等地),農民可獲取的薪柴秸稈多于寒冷地區農村居民,生物質能的相對豐裕可以替代部分燃煤消耗;此外,山西、河北、甘肅等寒冷地區的煤炭資源稟賦也更為充裕,這也是農村居民需求更多煤炭的驅動因素之一。
(3)收入差異:圖6描述了按照五等份收入分組的農村居民供暖煤炭消費情況。可以看出,隨著家庭年收入水平的提高,農村家庭的戶均供暖用煤呈現“倒U型”,這說明在一定范圍內,當收入增加時,人們對于燃煤的需求會增加,而當家庭經濟生活水平得到更大程度的改善后,人們會選擇質量更高,污染更小的能源來替代燃煤,從而達到提高生活質量的目的。圖7則描述了不同分位數上農村居民的烹飪用煤情況,可以看出,隨著收入的不斷提高,農村家庭在烹飪上的用煤量逐漸減少,轉而選擇更有效率更為清潔的能源來替代燃煤,比如液化氣、天然氣等。當然,這種關系是否在統計上顯著還需要進一步的檢驗。
3.2 回歸分析
為了定量識別上述三個因素對煤炭需求的影響程度,我們構建了一個簡單的回歸方程進行考察,其中被解釋變量是戶均煤炭消費量的對數形式(lncoal),同時區分了供暖用煤需求(lncoal_heat)和烹飪用煤需求(lncoal_cook)。解釋變量的選擇上,我們選取了樣本所在地區在2014年1月的平均氣溫(temp)來刻畫農村居民居住地的氣候特征;資源稟賦變量選擇了2014年樣本所在省份的煤炭生產量(rawcoal);居民收入水平采用被訪住戶匯報收入的對數(lninc),由于圖6所揭示出的非線性特征,收入水平變量還加入二次項(lninc2)。此外,還考慮了被訪居民的住房面積的對數形式(lnarea),并設定了個體固定效應來刻畫其他省級間差異因素。endprint
對上述模型的基本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首先可以看出,所在地區冬季戶外溫度同居民煤炭需求之間并不存在顯著關系。其次,收入的二次項系數在所有回歸中并不顯著,也即是表明,如圖6的倒U型曲線在統計上并不顯著。同時收入的一次項同能源需求之間的關系在統計上也不顯著。地區煤炭儲量顯然對供暖用煤有顯著影響,但同烹飪用煤之間則存在負向關系。此外,在第(1)、(2)列農村居民加總煤炭需求中,居民住房面積是顯著影響農村居民煤炭需求的重要因素,在第(3)、(4)列供暖需求中,住房面積也顯著為正,但在第(5)、(6)列中并不顯著,這表明,居民住房面積是影響供暖用煤需求的最主要因素。
4 結論與散煤治理的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第三次中國家庭能源消費調查的微觀數據,對2014年全國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進行了估計,分別從不同角度進行了對比分析,并嘗試識別其影響因素。結果發現:2014年中國農村居民煤炭消費量為 6 585.7萬tce,戶均煤炭消費量為 347.2 kgce,其中烹飪用煤、供暖用煤分別占比為 3.1%和 96.9%。從地區來看,各省在戶均煤炭消費量和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總量上存在顯著的空間差異,西部地區、東北地區在供暖和烹飪上的煤炭消費量都高于中部地區和東部地區,北京周邊的河北、山東和山西三省農村居民消費了全國46.6%的農村煤炭消費。煤炭資源稟賦、居民住房面積與供暖用煤需求顯著正相關,而冬季戶外溫度和居民收入水平同煤炭需求之間關系不顯著。
農村居民的煤炭消費牽涉到農村居民生活方式與能源轉型、北方供暖清潔化改革、大氣污染治理等重大改革實踐,已成為公眾和決策者的關注焦點。如何準確理解、科學研判現有的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現狀,已成為下一步改善農村居民能源結構、治理農村散煤消費的關鍵。現有的統計體系、學術研究和治理措施仍處在諸多缺陷和不足。
本文基于上述發現,提出了治理農村居民煤炭消費的幾點建議:
首先要以改善民生需求為根本指導,加快推進農村居民供暖和炊事能源轉型。散煤治理需要從居民最根本的用能需求入手,切忌將散煤視為“洪水猛獸”,避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建議從居民散煤的需求根源入手,在改善老百姓民生需求的前提下實施能源替代。譬如可通過灶具、爐具補貼來加快推動炊事方式變革與炊事能源轉型;對于供暖需求的變革應轉換思路,著眼于農村建筑節能改造,據統計,北京有72%、天津85%、河北89%的農宅沒有保溫措施,可以考慮采取政府財政補貼、集體與個人出資等方式籌集資金,局部、分階段適當改造圍護結構(外墻、外門窗、屋面和地面等),設置保溫結構,使得農宅熱工性達到《農村居住建筑節能設計標準》中規定的限值要求;在太陽能資源豐富地區,宜充分利用太陽能,建造被動式太陽房。
其次要因地制宜,充分考慮各地區的發展差異,綜合利用不同的燃料和熱源,統籌考慮經濟發展水平、基礎設施條件(電網、燃氣管線)、居民生活習慣等因素。對臨近城區、經濟條件較好且居住集中的村莊,可以考慮延伸市政供暖管網覆蓋或者采取局部集中式供暖;對于地熱資源豐富地區(如雄安新區)可實行整體熱泵技術;對生物質資源豐富地區(如東北)可以采用一村一廠的方式實行生物質成型燃料技術;對于太陽能資源豐富地區(如山東德州)可推廣太陽能熱水供暖技術;對經濟欠發達地區可考慮建筑節能和被動式太陽能利用;對臨近煤產地的地區可采取清潔煤替代,比如山西省太原市的“以炭代煤”,利用當地焦化產能,將煙煤加工成民用潔凈焦炭。
此外,還要改進能源統計體系,提高農村能源統計水平,為決策科學化奠定統計基礎。要完善農村能源統計、環境統計、空氣質量監測等基礎性工作,將農村生活源、農林牧漁等生產性污染源納入現有的能源統計和環境統計范圍,通過科學合理的抽樣方法和核算體系,摸清農村居民生活、生產用能和污染物排放的底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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