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君其許寡人”中“其”用法辨析

摘要：中學課文對“安陵君其許寡人”一句中“其”的解釋為助詞，這是值得商榷的。從“其”作助詞和副詞的語法特征和功能來看，從一些工具書和典籍中所列的示例來分析，以及聯系《唐雎不辱使命》所敘史實的歷史背景及該句出現的語言環境，都可以推論出該句中的“其”應是副詞。

關鍵詞： 其；副詞；助詞；語法特征；歷史背景

2009年人教版九年級上冊《語文》第193頁，對課文《唐雎不辱使命》中“安陵君其許寡人”一句中“其”作了底注，表述非常簡單：“句中用來加重語氣的助詞。”很明顯，此處直接把“其”看作了語氣助詞。對此，筆者認為此處的“其”應是副詞，而非助詞。

文言文中“其”是使用頻率極高，也是極其重要的虛詞，一直是中考、高考的熱點詞語。它的用法比較復雜，主要用作代詞（既可用作人稱代詞，又可用作指示代詞），偶爾還可作連詞，表示假設，相當于“假如”“如果”。除此以外，最常見的就是用作副詞和助詞了。

我們先來了解副詞和助詞的語法特征。副詞一般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前起修飾或限制作用，極少數副詞還能起到補充說明作用。副詞從使用功能上可分幾個小類，其中一類是語氣副詞，作用是“表示強調、疑問、猜測等語氣”（李宗儒主編《新編漢語知識導訓》，武漢工業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9頁）。而助詞則是附著在詞語或短語后面，表示一定附加意義，常見的有結構助詞、動態助詞和語氣助詞三類。語氣助詞經常附在句末，表示說話的種種語氣。《新編漢語知識導訓》列舉了“的、了、呢、啊、吧、嘛、啦、唄、么、嘍”等這些語氣助詞的例子，并判定“吧”“啊”“呢”三個語氣助詞最活躍，它們可表示多種語氣。

“其”用作副詞，一般出現在句首或句中，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第四版）對此用法的解釋是：“表示反問、期望或命令。”隨后舉了幾個例子，其中比較典型的是出自《左傳·僖公十年》的例句：“欲加之罪，其無辭乎？”此句很明顯表示反問語氣，結合語境可譯為“難道”。

文言文中的“其”用為副詞，被誤用為助詞，是因為副詞和助詞都有表示語氣作用。其實，這兩種用法不容易讓人分清，還與一些工具書欠缺審慎、錯誤解說有關。如劉鑒平、鄒聯琰著《文言常用詞手冊》（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29頁），對“其”的解說只有“代詞”和“語氣助詞”兩種，在“語氣助詞”中舉了四個例子：1.先生其此類乎（《中山狼傳》）；2.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游褒禪山記》）；3.諸君其籌之（《方臘起義》）；4.其皆出于此乎（《師說》）。實際上述這四個例子全是表各種語氣的副詞：1句表推測，可譯為“大概”；2句表反問，可譯為“難道”；3句表祈使語氣，可譯為“一定”；4句表推測，可譯為“可能”。

《唐雎不辱使命》所記敘的是強秦與弱國之間的一場外交斗爭。戰國后期，秦國以摧枯拉朽之勢相繼殲滅了各諸侯國。公元前225年滅掉了魏國，而安陵只是魏國的附庸小國，秦王嬴政（此時還未稱皇）開始覬覦安陵，企圖用“易地”的政治騙局不戰而滅安陵國，由此引發安陵君派唐雎出使秦國一事。故事一開始，“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秦王氣勢洶洶，來者不善，此時的確是命令（輕一點也可理解為祈使）語氣，“其”居于謂語動詞“許”前，符合副詞使用特征，應為語氣副詞。闕勛吾、許凌云等譯注的《古文觀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9頁）對此句的翻譯是“安陵君可要答應我啊”，很明顯，譯出的就是命令或祈使語氣。

“其”在什么情況下用作助詞呢？一是用在修飾語與被修飾語之間，表示修飾與被修飾關系，可譯為“地”等，如我們比較熟悉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楚辭·離騷》），此句可譯為“路程是那樣迷漫漫地遠而又遠啊，我將上上下下地去尋求”。這兒的“漫漫”可看作“修遠”的修飾成分。對此用法，何樂士等編著的《古代漢語虛詞通釋》（北京出版社，1985年版第418頁）還舉了《離騷》中另一個例子：“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并迎。”可譯為“百神縹緲地都從天而降啊，九嶷山神舞姿婆娑地一起來迎接。”此句中兩個“其”也正符合上述這種用法特點。二是用在單音節形容詞（或擬聲詞）前，起加強形容作用，相當于疊音。《古漢語常用字字典》（第4版）在“其”的第⑤個義項里表述為“形容詞詞頭”，這實際上就是加強語氣的助詞。該字典舉了《詩經·邶風·北風》“北風其涼，雨雪其雱”例子。“其涼”，涼涼，形容北風寒冷的樣子；“其雱”，雱雱，形容大雪紛紛揚揚的樣子。《古代漢語虛詞通釋》還舉了《詩經·邶風·擊鼓》例：“擊鼓其鏜，踴躍用兵。”此處，“其”放在擬聲詞“鏜”前，也是助詞，相當重言，“其鏜”，打擊聲音。

從這些分析來看，“安陵君其許寡人”中的“其”就不具備助詞使用特征，再次說明了它是副詞。

作者簡介：肖錦川（1973— ），男，湖北省航天高級中學高級教師，主研方向為中學教材教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