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責任制下“零口供”案件的證據審查

摘 要：刑事案件的審查，歸根結底是對證據的審查，證據是否完整，是否具有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直接關系到案件的認定。口供一直被視為證據之王，沒有口供的案件在認定上一直存在著困難，司法責任制下，“零口供”案件更加難以認定。但廣大司法工作者不應當畏首畏尾，應當提高擔當、作為的能力，對符合證據完整性的案件堅決做認定犯罪的決定，有效的打擊刑事犯罪與保護人權。

關鍵詞：完整性；零口供；司法責任制

中圖分類號：D91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7）29-0104-02

作者簡介：王廣峰，男，漢族，天津市西青區人民檢察院偵查監督科，干警。

隨著人民群眾法律意識的進一步提升等因素，司法實踐中，“零口供”案件進一步增多，對檢察官、法官的法律素養和證據把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當前，司法責任制改革正在全國的法院、檢察院全面鋪開，“誰辦案、誰負責”的改革理念進一步落實到日常工作中，在這一背景下，有人提出辦案標準應進一步提高，“零口供”判決的案件應當不再出現。筆者對此不敢茍同，筆者認為正是在司法責任制改革背景下，更應提高擔當、作為的能力，嚴格把握事情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將有罪之人繩之以法。本文擬從實踐中的一起典型的“零口供”案件出發，對此類案件的證據審查進行探微。

【基本案情】2016年的某天，天津某公司保安王某某在值班期間，伙同于某某盜竊該公司倉庫內漆線包17桶，后于某某在運贓過程中被巡邏民警抓獲，民警根據于某某的供述將王某某抓獲。到案后王某某對其參與盜竊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其否認告知于某某漆線包的來源，同時于某某也辯解稱其將漆線包運走是王某某指使的，其一直以為東西來源合法，不知道漆線包是盜竊而來的。

【爭議焦點】本案中，王某某涉嫌盜竊罪的事情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可以認定，但對于于某某的是否是在明知的情況下而實施的購買、運輸等行為的認定方面卻存在較大爭議。

第一種觀點認為，于某某本身否認在明知情況下而實施的購買、運輸等行為，且王某某對于某某主觀明知的情況不予供述，故無法認定于某某涉嫌犯罪。

第二種觀點認為，雖然于某某、王某某均對于某某主觀明知的情況不予供述，但結合案件發生的時間、地點、物品的情況及相關人員的客觀身份等證據，于某某應當在事前明知物品的來源，故應當認定于某某涉嫌盜竊罪的共犯。

第三種觀點原則上采納第二種觀點的主要依據，認為于某某明知物品的來源可以認定，但是就客觀證據而言，無法證實其存在事前共謀的情況，故只能認定于某某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

【本文的觀點】該案件是司法實踐中“零口供”案件比較常見的一種情況，即否認主觀明知的情況。對于上述三種觀點，筆者比較贊同第三種觀點，該觀點在“零口供”認定犯罪的基礎上，嚴格把握了案件的證據標準，不主觀提高證據標準，也嚴格遵守了一般的證據審查標準，分析如下：

首先，司法人員不能輕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辯解，也不能輕易不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辯解。以往，司法實踐中基本上秉持著口供為證據之王的觀點，隨著司法實踐的不斷深入、司法經驗的不斷積累，該觀點已經被摒棄，但少數司法人員仍存在沒有口供就不能定案的錯誤思想。面對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形形色色的辯解，司法人員不能因為沒有口供而直接認為不能認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涉嫌犯罪，應當結合案件的客觀證據、口供的合理性等方面綜合考慮，以確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否涉嫌犯罪。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辯解，尤其是此類對主觀明知的辯解，我們也應當保持高度的關注，不能主觀的就認為其辯解理由不成立，防止客觀歸罪現象的發生，應多注重審查其辯解的合理性等內容，并結合客觀證據進行綜合判斷其主觀明知情況，以確定其是否涉嫌犯罪。

其次，于某某對于其所收購、運輸的漆線包的來源應當明知。于某某在接到王某某的電話后駕車來到王某某所在的公司，當時已是晚上8、9點鐘，王某某將公司大門打開，將于某某帶至公司倉庫，將倉庫門打開，與于某某一起將倉庫內的漆線包搬至于某某的車上。上述行為不但有于某某、王某某的證言證實，還有在車上的于某某的妻子的證言予以證實。這是于某某的主要行為，也是于某某辯解當中存在的疑點。按照一般常識，公司物品不會隨便由一個保安人員去處置，保安人員即使處置物品，一般也需要有明確的授權，一般也會在白天，在公司內有其他人員的情況下進行處置，對于王某某處置物品的行為，于某某應當有所認識。同時，即便公司真的讓保安人員去處理公司物品，一般也會將物品放在保安人員更容易接觸到的地方，比如保安室，比如公司院內空地等，公司的倉庫屬于公司最重要物品的存放地，其管理工作不可能完全交由一個保安人員進行，一個保安人員隨隨便便的將存放重要物品的倉庫打開，其行為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于某某也應當有所認識。后經調查取證，該公司也證實未授權王某某處理公司財物。除上述疑點外，最能夠證實于某某明知物品為盜竊而來的證據就是漆線包本身，涉案物品的最大特征就是漆線包是包裝完好、全新的，而通過調取錄像證實當時公司院內的光線完全可以看清漆線包的特征，全新的、包裝完好的漆線包更不可能由公司保安人員去處理。承辦人在訊問時對上述疑點進行了有針對性的訊問，于某某均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釋。通過以上疑點，我們不難看出，于某某對于其主觀明知的辯解完全不成立，完全不合常理，作為一個有著多年工作經驗，智力正常的人，其在收購王某某賣給其的漆線包時，其完全明知所購之物來源的非正當性，通過現場環境更可直接判斷所購之物實際上為王某某盜竊而來。

再次，于某某的行為不宜認定為事前共謀，故于某某、王某某不構成盜竊罪的共犯。事前共謀要求于某某與盜竊分子王某某事前通謀，而實施了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的行為。如上所述，本文分析認為，于某某在收購、運輸時應當明知漆線包的來源為盜竊等非法所得，而不能證實于某某與汪某某有事前共謀的情況。王某某在供述中稱給于某某打電話時稱我們公司有點漆包線，你開車拉走，但是王某某未告知于某某漆線包的來源，這一供述得到了于某某的證實。在來到案發地見到物品之前，現有證據只能證實于某某知道去案發地去收購漆線包，但是其在打電話之時是否知道漆線包的數量、包裝、權屬等基本情況均無任何證據證實。于某某知道王某某為公司保安，依據此身份，更無法確定于某某提前認識到其行為的真實性質，同時，王某某也僅能證實讓于某某來公司拉漆線包，沒有其他話語。因此，不能證實于某某在事前知道王某某系盜竊分子及物品來源，故不能認定于某某為王某某的盜竊共犯。

第四，本案已經排除了合理懷疑。刑事案件是由證據組成的，對案件的審查，就是對證據的審查，在審查案件的過程中，當本案所有的證據都符合了客觀性、關聯性、合法性的基本要求，在證實于某某涉嫌犯罪的證據上形成了邏輯嚴密的證據鏈，其就已經意味著排除了合理懷疑。排除合理懷疑本身是一種心證標準，其運用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經驗的判斷，是常識、公理、人之常情的一種判斷，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本身就是運用證據對常識的確認、對合理懷疑的一種排除。于某某對其主觀明知的辯解本身就嚴重偏離了一般人的認知，是對常識、公理、人之常情的一種否認，經不起邏輯嚴密的證據的考驗，必然會得到否認。

綜上，筆者認為，現有證據完全可以認定于某某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后期公訴部門、法院也都認可了筆者的觀點，最終法院以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對于某某作出了有罪判決。

通過該起案件的審查等工作，我們不難看出，“零口供”對證據鏈條的完整性是沒有決定性影響的，因為證據的完整性不是體現在證據數量上的，而是體現在他的質量上，就是他的邏輯嚴密性上的。只要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要求，在認定事實的證據上擁有嚴密的邏輯性，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就達到了證據鏈條的完整性，就可以認定犯罪。同時，證據的完整性是指關鍵證據、主要證據可以證實案件的事實就可以，不論其是主觀證據還是客觀證據，不論其是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還是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因此，“口供”是否被“拿下”不是并不是案件審查的標準，也不是完整的證據鏈條所必須的。在司法實踐中，要著重對能夠證實犯罪事實發生的全部證據，當然無論是有罪的證據還是無罪的證據，無論是直接的證據還是間接的證據都應當進行搜集、調取，不輕信口供，也不得主觀認為口供不可信，應當進行綜合的判斷，從而形成證據的完整鏈，有效的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