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茹(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研究員)
中國是亞太地區的天然一員,亞太是中國和平發展的地緣依托及發揮引領作用的重要舞臺。在中國特色大國外交進入新時代之際,關注中國面臨的亞太環境變化,妥善應對挑戰和風險,有助于繼續擴大中國影響力,維護亞太和平穩定。
中共十八大以來,中國外交奮發有為,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在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持續擴大。十九大后,中國外交將繼續開拓進取,再譜新篇。中國的進取態勢加快了亞太秩序轉型,引發地區國家的復雜反應。2017年以來,特朗普政府奉行“美國優先”,加大維護經濟安全,發揮軍事優勢,推出“印太”戰略,牽動亞太形勢新一輪變化。日本安倍政府積極聯美制華,連漲軍費,謀求加快修憲,解除軍力發展束縛。印度莫迪政府大國意識膨脹,制造洞朗對峙危機,借機加強與美日戰略合作。澳大利亞炒作“中國威脅論”,渲染中國搞政治滲透。韓國文在寅政府則謀求化解“薩德”爭端,修復對華關系。東盟國家對華關系普遍趨好。與此同時,亞太各國繼續加大軍事投入,深化合縱連橫。南海、朝核等熱點問題出現新發展,南海局勢降溫,朝核博弈白熱化。可以說,亞太地緣政治競爭進入了新回合,中國引領亞太和平發展面臨的挑戰主要包括經濟與安全兩方面。
經濟上,中國發揮影響力的抓手和基礎面臨挑戰。第一,推進地區合作缺乏抓手。中國推進地區合作不斷遭到美國及其盟友的攪局。美國先是通過“摻沙子”,將印度、澳大利亞、新西蘭三個地理上非東亞的國家納入東亞峰會,繼而在加入東亞峰會后引入南海等安全議題,削弱中國主導的東亞合作。美國一度積極推進亞太經合組織(APEC)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但奧巴馬政府轉向推進“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搞“小圈子”排斥中國,并將其視為“亞太再平衡”戰略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特朗普政府退出TPP,對中國倡議的亞太自貿區建設缺乏興趣,轉而力推美日雙邊自貿協定。此外,“區域全面伙伴關系協定”(RCEP)和中日韓自貿協定談判進展緩慢。地區合作缺乏整合且日益碎片化,有礙中國發揮經濟影響力并提升話語權。
第二,發展平臺面臨競爭。“一帶一路”是中國搭建的共同發展合作平臺,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為地區國家提供公共產品,體現了中國的責任擔當。美日將“一帶一路”以及亞投行(AIIB)視為中國“另起爐灶”、重建地區秩序之舉,炒作中國搞“新殖民主義”,渲染中國參與沿線國家港口建設是“突破第一島鏈”,從陸權大國走向海權大國。印度擔憂“一帶一路”的戰略后果,阻撓南亞其他國家參與。日本推出“高質量”基礎設施合作伙伴關系計劃、日印聯手推出“亞非發展走廊”之后,美日澳印四國提出開展“透明的、開放的”基礎設施合作,有意重新詮釋“開放”定義,制定基礎設施建設新規則,抗衡“一帶一路”。
第三,經濟發展模式面臨美國直接挑戰。中國經濟發展得益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開放及互利共贏的對外貿易,但特朗普政府從零和博弈看待中國經濟成就和中美經貿關系,以“公平貿易”“互惠貿易”訴求對華施壓,指責中國侵犯美國知識產權、“操縱”貨幣,“封閉國內市場”,進行“掠奪性”貿易,威脅對華發動經濟戰。特朗普政府拒絕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否定中國經濟發展模式,企圖從扭轉貿易逆差入手,削弱中國的經濟實力。
安全上,中國面臨的挑戰主要來自亞太主要力量重組及熱點問題的風險積聚。第一,亞太力量出現新一輪重組。2017年11月,美日澳印時隔十年在馬尼拉重啟四邊對話。雖然“亞太小北約”尚未成形,但是四國間的雙邊和多邊合作趨于密切。美日、美澳、日澳外長和防長參加的“2+2”對話機制化,美日印對話提升至部長級,美日、美澳軍事合作從傳統安全向網絡、太空、反恐、氣候變化、援助等領域擴展,日澳、日印、美印之間的軍技合作趨強,軍事演習增多,美日澳印也加強與越、菲等國的安保合作。此次馬尼拉對話后,四國擬從基礎設施建設、海上安全、價值觀等領域入手做實合作。四國從維護“基于規則的秩序”發展到構建“自由和開放的印太”,將亞太地緣爭奪延伸到意識形態領域。四國拉幫結派,以意識形態劃線,搞冷戰式的集團合作,違背和平與發展的時代潮流,將加劇亞太地區的陣營對立,沖擊中國的安全環境。
第二,亞太的軍備競賽愈演愈烈。特朗普政府效仿里根時期的“以實力求和平”、以軍備競賽拖垮競爭對手的做法,大幅增加軍事預算,將最先進的武器部署至亞太,以分擔負擔為名向盟友推銷軍火。日本、印度、韓國、越南、菲律賓、印尼等國軍費連年增長,亞太地區成為全球軍費增長最快的地區。亞太地區軍備競賽的持續,尤其是美國等國以中國為假想敵擴充軍備,追求絕對安全,強化排他性的同盟合作的做法,人為制造地區緊張,影響地區穩定。
第三,熱點問題引發戰亂的風險。南海問題降溫,但是域外國家仍不時制造事端、借題發揮。特朗普政府多次派遣美軍艦開展“航行自由”行動,美日澳印繼續發表雙邊或多邊聲明,以國際法和國際規則約束中國。2017年朝鮮半島形勢劍拔弩張,中國在緩和半島緊張局勢上付出了很大努力,但是與過去相比,半島生戰生亂的風險上升。一方面,美國拒絕放棄動武選項。面對朝鮮執意發展能打擊美國本土的核導能力,特朗普政府加緊軍事打擊準備,研擬對朝核設施的打擊方案。另一方面,朝鮮政權崩潰的討論增多。各方對朝鮮承受的制裁壓力有多大、朝鮮突變的臨界點在哪里并不清楚。此外,特朗普政府繼續對臺軍售,國安團隊不乏親臺成員,“以臺制華”苗頭顯露。
中國面臨的挑戰和風險背后大都離不開美國因素。美國習慣了一家獨霸,并未真正接受一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強大的中國,也不接受亞太地區出現兩個“主導大國”,為此渲染中國推行“東亞版門羅主義”,要建立“亞洲人的亞洲”,最終將美排擠出亞洲。特朗普政府對華戰略認知更趨消極,制衡中國的緊迫感強烈。國防部長馬蒂斯誣稱中國要恢復“華夷秩序”,特朗普總統的前顧問班農則更極端地誣稱美國已淪為中國的“附庸國”。特朗普政府發表的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定義為“戰略競爭者”“修正主義國家”,企圖塑造一個與美國價值觀和利益相對立的秩序,誣稱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和貿易策略是強化地緣政治地位,指責中國運用輿論宣傳和其他方式來敗壞民主,宣揚反西方觀點。特朗普政府更加維護經濟利益,更多利用軍事優勢,從更廣闊的印太區域來應對中國的海上“擴張”,加強與“志同道合的民主國家”合作來抵消中國影響,這預示著新時代中國亞太外交面臨的外部反彈和壓力增大。
營造良好的周邊環境是新時代中國特色大國外交追求的一大目標。應對上述挑戰和風險,中國需保持清醒頭腦,分清主次,確定輕重緩急,可從四個方面有效因應。一是完善中國的亞太秩序觀。中國提出的“親、誠、惠、容”周邊外交新理念,“共同、綜合、合作、可持續”的亞洲安全觀,構建“亞太命運共同體”,搭建地區安全和合作新架構等理念和主張,為亞太安全與合作賦予新的時代內涵。對于有關國家無視中國的合理主張可以置之不理,但可以加強增信釋疑,根據形勢需要繼續充實豐富相關理念和主張,讓更多國家接受。二是優化戰略資源配置。戰略上以“大周邊”對沖“印太”戰略,加大對周邊投入,參與全球治理量力而行。穩步推進“一帶一路”的“五通”建設,加強與各國的戰略對接,讓更多國家搭上中國發展的“快車”,共享發展紅利,讓“中國威脅論”不攻自破。三是多管齊下深化與亞太各國關系。既加強與俄等地區大國的磋商和協調,也重視與亞太廣大中小國家的關系,爭取“中間地帶”的支持。同時,區別對待美國及其盟友和伙伴,管控分歧,推進共同利益。四是做好危機管理。加強與美國及有關國家的溝通協調,避免誤判引發沖突和對抗,爭取危機“不失控”、“不脫軌”。同時,充分做好相應預案。總之,對于新時代的挑戰,中國需要保持耐心和信心,積極尋找破解辦法,確保亞太大局總體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