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魯迅與布萊希特筆下底層婦女的生死疲勞

羅雅馨

【摘 要】本文簡要介紹了魯迅和布萊希特的聯系，從文本出發，重點剖析祥林嫂與“大膽媽媽”的形象與際遇，揭示性格對自身及后代的影響，并探討特殊時代背景下小人物被外力浪潮捆綁的悲哀，控訴無知與封建對人性的荼毒，鞭撻戰亂動蕩對家庭的戕害。

【關鍵詞】祥林嫂；“大膽媽媽”；底層婦女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7）21-0238-01

作為活躍于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且享譽世界的作家，魯迅和布萊希特雖背景不同、經驗迥異，卻都受馬克思主義哲學影響且主張用文藝剖析人性、鞭笞毒瘤、啟迪民智。他們均以社會底層女性為典型進行敘述，通過個人反映社會背景時代變遷及人性弊病隱痛。《祝福》刻畫的是命途多舛、百無聊賴又“被人們棄在塵芥堆中的、看得厭倦了的陳舊的玩物”[1]——祥林嫂，布萊希特則仿佛置身事外地描繪“大膽媽媽”，把一個母親在特殊情況下的選擇與變化展示得淋漓盡致，道出“誰想要靠戰爭過活，就得向戰爭交出點什么”[2]的諷刺。

祥林嫂首任丈夫早死，后被迫改嫁。她踐行并維護封建禮教與神權迷信，承受因打破它而帶來的懲罰。在被告知人死后會重新面對兩個丈夫并遭受割據的痛苦時，她驚恐萬分，后又拼命攢錢去土地廟捐門檻免去“罪孽”。“大膽媽媽”觀念開放，有三個同母異父的孩子且毫不避諱。

在生計面前，祥林嫂無論何時何地都賣力勞作，“大膽媽媽”也辛勤能干。然而，祥林嫂只為養家糊口，而“大膽媽媽”卻想發戰爭橫財，她對道德、國家、戰爭還有“獨到”看法，她懂得“要是哪兒有了什么道德，就證明哪兒一定腐敗”，她明了“一個有秩序的國家、一個好國王、好將軍是不需要這樣的道德的”以及“在一個有條有理的國家，用不著道德，大家可以很平庸，當個中等人甚至懦夫”[3]這樣的道理。

祥林嫂的逆來順受、無知愚昧為人所哀嘆，而“大膽媽媽”的膽量與精明讓她反被聰明誤。在戰爭環境下，大膽媽媽無法既當母親又牟利，母親與商人角色的矛盾釀成悲劇。在她忙著賣酒收錢、辨別金幣真偽時，她的大兒子被拐跑入伍；在二兒子命懸一線時她討價還價、斤斤計較，誤了交換時間害子喪命；最后，她奔走于生意，把小女兒撇在一邊留得尸骨一副。她以為她可以借著戰爭發財，卻失去了三個孩子，落得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下場。

不可否認，祥林嫂和“大膽媽媽”都深愛她們的孩子。孩子是祥林嫂的命根子，失去丈夫后，兒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孩子死后，她也就枯萎了——“手腳已沒有先前一樣靈活，記性也壞得多，死尸似的臉上又整日沒有笑影。”[4]她把自己埋進回憶，一遍遍重復“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里沒有食吃……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臟已經給吃空了。”[5]她不知世間少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悲劇起初會為人所憐憫，久而久之，被大家咀嚼玩味后成為渣滓，尤其是像祥林嫂那近乎發瘋的狀態，更讓旁觀者厭倦與唾棄。

“大膽媽媽”想盡辦法保護孩子：謊稱少尉是女兒的求婚者，以防兒子被拉去充軍；告訴兒子要如何免除災禍；要女兒灰頭土臉好躲過囂張好色的士兵；絞盡腦汁想辦法救出二兒子等。可事與愿違，三個孩子終如預言所說難逃禍害，而“大膽媽媽”在大兒子被殺前錯過了與其相聚的最后機會，在二兒子死后面對尸體還必須裝作不認識，并急著撇清關系以免惹禍上身，在女兒死后馬上被催著離開，先是自欺欺人地說“也許她只是睡著了”[6]，接受現實后只能在慌忙中給些錢拜托農民幫忙把女兒埋掉。三次喪子，“大膽媽媽”連相認都不能，連悲哀傷心的時間都沒有，更不用說像祥林嫂一樣沉迷于自己的不幸人生或是逢人便垂淚訴說，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就被洶涌襲來的鋪天戰火逼迫奔逃，最后依舊是把自己套在車中，繼續做買賣。

戰爭的獲益者往往是王孫貴族或高層權貴與集團，“大膽媽媽”發不了財，實際證明也是如此，她還失去了所有孩子，甚至連她自己究竟能在戰火中茍延殘喘多久也是未知。祥林嫂和“大膽媽媽”只是默默承受著苦難，卻沒有從這些災難中去懷疑、去思考、去控訴，她們都沒有醒悟過來。

祥林嫂和“大膽媽媽”的悲劇與她們的性格不可分割。然而，在大的時代背景與社會環境下，小人物不過是滄海一粟，無論如何掙扎抗衡，無論生命力有多旺盛，都逃不開形勢的泥沼。祥林嫂和“大膽媽媽”，各有各的弱點，她們是各自命運的書寫者，但更多的，她們是時代社會多重因素的產物——一個是飽受封建落后神權迷信思想侵蝕、飽嘗階級剝削壓迫的可憐人；一個是被卷入戰火紛飛、宗教迷亂、朝夕突變狂風暴雨中的受害者。

正如布萊希特在《伽利略傳》中所表達的，沒有英雄的國家并非不幸，需要英雄的國家才真可悲。時勢造英雄，但在一個蒙昧不安、壓迫傾軋、戰火繚繞、動蕩突變的社會與時代，大多數普通百姓能得到的，只有流離死亡與貧苦災難。

參考文獻：

[1][4][5]魯迅.魯迅小說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149.

[2][3][6]布萊希特.布萊希特選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