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苗
摘要:《左傳》中有十分豐富且頗具特色的外交辭令,辭令的運用充分體現了漢民族文化含蓄委婉等典型特點。《左傳》辭令中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表現了高超的語言藝術,同時,從這些修辭手段來看,又體現了漢民族認知文化特點:重辭尚文、溫婉尚禮、隱喻尚象。
關鍵詞:文化;認知;修辭
一、引言
《左傳》中的外交辭令十分豐富且頗具特色,很多著名的辭令至今為人所津津樂道,如《僖公四年》楚成王的使者面對率諸侯之師前來挑釁的齊桓公及其手下管仲所言:“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唯是風馬牛不相及也”;《僖公三十三年》著名的“弦高犒師”的辭令:“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边@些著名的辭令都成為了后人耳熟能詳的文化典故。
《左傳》中辭令的運用充分體現了漢民族文化含蓄委婉等典型特點。在書中,修辭的運用是達到這種表達效果的重要方式,從中也體現了漢民族文化認知的特點。委婉語表達的目的,大體上有兩個:一是為了文雅,減輕粗俗,體現言說者的修養;另外一個則是為了使交際進行得愉快,表達對對方的尊重。春秋行人這一特定的階層溫文爾雅的特質恰到好處地詮釋了中國的文化內涵,東方人崇尚含蓄的風格在《左傳》辭令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在一定的場合,尤其是迫不得已涉及不愉快的事情時,人們通常采用一種迂回曲折的語言形式即委婉語來表達思想和交流信息,從而盡力避免使用直言引起雙方不快。委婉語是人們用來表達思想的方式,它更是一種交流的目的,委婉語這種社會文化現象,今天也滲透于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特定的語境中,說話人采用恰當的表達方式,達到交際的禮貌得體。這種表達效果的達成始終離不開修辭手法的運用,很多委婉語都是運用修辭手段來完成,反過來,委婉又是修辭的一種,它和禁忌問題緊密聯系,是社會傳統和文化的直接反映。
二、《左傳》辭令中的修辭舉例
《左傳》辭令中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例如:借代、譬喻、頂真、設問、反問、引用、雙關、仿詞、夸張、排比、對偶、互文等等,下面僅以借代、避諱、譬喻和引用為例來說明。
(一)借代
借代是一種不直接說出要說的人或事物,而是用不一定有類似點的相關的事物來代替所要表達的人或事物的修辭方式。借代常常關聯巧妙,突出人和事物的特點,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借代又分為很多情況,比如以部分代整體,以特征代替事物,以具體指代抽象,以及以卑微代替尊貴等等。
《左傳·僖公三十二年》:秦晉觳之戰,開戰前秦穆公造訪蹇叔,蹇叔不支持這場戰役,說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遠”是國家的特征,這里用以指代遠方的國家,即以特征代事物。
《左傳·僖公二十六年》:齊侯未人竟,展喜從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于敝邑,使下臣犒執事?!薄坝裰骸笔菍θ说纳眢w部位的美稱,既然人已經來了,肯定不會只邁進來一只腳,因此這里是以部分代整體。
再如《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將適齊,謂季隗曰:“待我二十五年,不來而后嫁?!睂θ眨骸拔叶迥暌樱秩缡嵌?,則就木焉。請待子。”處狄十二年而行。重耳對季隗說讓她等二十五年,自己不回來她再改嫁,季隗說到時候恐怕人都不在了。句中“就”是“進入”的意思,“木”指的是“棺材”,意思是人快要進棺材了,預示人的壽命已經不長。這里是以具體代抽象。
還有以卑微代尊貴的情況,這種情況常常有敬稱的使用,《左傳》辭令中一般對國君或者地位尊者用這樣的稱謂。如《左傳·僖公三十年》“燭之武退秦師”: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事?!薄皥淌隆敝傅氖巧磉叺霓k事人員,但這里并不是對執事說話,而是通過執事轉達給對方,實際上是不直呼而以卑代之。
借代還有其他情況,這里不再一一舉例。
(二)避諱
避諱這種修辭的使用與我國傳統文化密不可分,避諱有兩種情況,一是不文雅的或使人難堪的事情盡量不明說,另外一種是不吉利的事情隱晦地說,兩種情況在《左傳》辭令中都有體現。國人(無論古今)在說話時,如果遇有犯忌諱的事情,便不直接說出來,而用別的話來表述,這是我們傳統文化的委婉含蓄特點的一種表現。比如“死”是不吉利的事情,人們忌諱直說,于是從古到今用了數十種同義的詞語來間接表述。君主的名諱是必須避開的,否則可能惹來殺身之禍,在幾千年的封建時代里,是上下臣民被要求必須遵從。
在《左傳》中,外交辭令以及委婉語中使用避諱的修辭十分常見。避諱又分為很多情況,比如上面談到的“誨死”?!峨[公元年》有: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黃泉”就是“死”的避諱說法,古人將人死后所居住之地稱之為“黃泉”,這在中國文化中是一種常常出現的意象,黃泉為地下之水,因為古代人死后葬于地下,又有“天地玄黃”的說法,因此以“黃泉”代稱死?!盁o祿”也是死的誨飾說法,晉文公、公孫段死時魯使記載使用的避諱語,晉文公用“卒”,公孫段用“無祿”,這是對大夫和士的特定稱謂,“無祿”即無福享祿,是“死”的含蓄說法。
戰爭則意味著反目為仇,會讓人難堪,因此人們忌諱直言戰爭。
如《僖公二十年》中,晉公子重耳經過楚國,受到了楚子的設宴款待,席間被問及如果能夠回國,他將會怎樣報答楚國,重耳回答:“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避君三舍,若不獲命,其左執鞭弭,右屬橐犍,以與君周旋?!薄爸伪北緛硎侵赣柧氒婈牷蛘吡曃?,這里便是雙方戰爭的諱飾說法。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楚城袱之戰中:子玉使斗勃請戰,曰:“請與君之士戲,君馮軾而觀之,得臣與寓目焉?!睍x侯使欒枝對曰:“寡君聞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為大夫退,其敢當君乎?既不獲命矣,敢煩大夫謂二三子,戒爾車乘,敬爾君事,詰朝將見。”這里談論戰爭用了極為含蓄的說法,一個“戲”字將兩軍兵刃相見的血腥場面描繪成了一場游戲一般。endprint
“敝邑”和“徼?!钡恼f法在古代典籍中常常出現,一般是兩國交好,對對方的尊稱以及對自己的謙稱用法,《成公二年》:“寡君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日:‘子以君師辱于敝邑,不腆敝賦,以犒從者。畏君之震,師徒橈敗,吾子惠徼齊國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繼舊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愛。子又不許,請收合余燼,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從也。況其不幸,敢不唯命是聽。”“‘辱于敝邑”和“徼齊國之?!币馑际乔饋淼轿覈蜑槲覈蟾#緛肀硎緝蓢缓?,這里卻是進攻的誨飾說法。
無論古今,在戰爭中敗北和被俘是一件可恥的事情,因此,人們對此諱言,《宣公十二年》: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徒而更之,日:“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于鄭,曰:‘無辟敵。群臣無所逃命?!边@里說的“遷大國之跡”即指將對方軍隊趕跑打敗。
被俘獲也需要用含蓄的方式來說,《左傳·成公二年》中的齊晉鞍之戰記載了一段非常精彩的外交辭令,齊景公戰敗欲逃,被晉軍的司馬韓厥追上,韓厥在俘虜齊景公前,對齊景公施了君臣之禮,說:“寡君使群臣為魯、魏請,曰‘無令輿師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屬當戎行,無所逃隱。且懼奔辟,而忝兩君。臣辱戎士,敢告不敏,攝官承乏。”這是一段精彩絕倫的辭令,本來是因為自己聰明勇武而俘虜對方,卻十分低調地說自己只是占了一個職位空缺,不小心遇上了對方,用“陷入君地”隱喻對方被俘虜,使尷尬的場景變得十分含蓄。
侵略他國畢竟是不義之舉,因此,無論古今,國家要發動戰爭時都要尋找合適的借口,無一承認自己的行為是侵略攻打他國,用各種借口粉飾自己的不義。
《宣公十二年》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門,至于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日:“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唯命是聽。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亦唯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唯命。若惠顧前好,徼福于厲、宣、桓、武,不泯其社稷,使改事君,夷于九縣,君之惠也,孤之愿之,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君實圖之?!逼渲杏幸痪洹皯雅约氨忠亍保置嬉馑际亲屇蛏暗搅宋覈瑢嶋H上說的就是侵略進攻。
《僖公二十六》:齊侯未人竟,展喜徒之,曰:“寡君聞君親舉玉趾,將辱于敝邑,使下臣犒執事。”,“舉玉趾”意思是屈尊駕臨,對方明明是侵略,但為了達到讓對方聽起來耳順的目的,也用了“尊貴”的說法。
(三)譬喻
譬喻也叫比喻,也有很多類型,有的有明顯的關聯詞作為標志,例如用“如”“若”“譬如”“猶”等連詞連接,有的譬喻則沒有標志。
《左傳·襄公十九年》:“季武子如晉拜師,晉侯享之。范宣子為政,賦《黍苗》。季武子興,再拜稽首,日:‘小國之仰大國也,如百谷之仰膏雨焉。若常膏之,其天下輯睦,豈唯敝邑?”將小國對大國的景仰,比喻為百谷對膏雨的期待。譬喻使抽象的道理變得具體,使人們增強對事物及其關系的理解。
用轉折連詞“況”“尚”等連接的一般表示加強、推進的譬喻。
《左傳·隱公元年》:“對曰:‘姜氏何厭之有?不如早為之所,無使滋蔓!蔓,難圖也。蔓草猶不可除,況君之寵弟乎?”這里將姜氏的貪婪比作蔓延的野草,達到了形象生動的效果。
有一些隱喻用法,可以視為融合、寄托的譬喻,特點是原意可能不言明,只是寄托于譬喻之中,如:《左傳·昭公十一年》申無宇對楚靈王說:“末大必折,尾大不掉”,意思是樹梢大了會折斷,尾巴大了轉動不靈,隱喻臣子勢力大了難以控制?!盃颗R怎枞酥?,而奪之?!背鲎浴蹲髠鳌ば荒辍罚巧晔鍟r勸諫楚王的話,當時,夏征舒弒陳靈公,陳亂。楚國出兵平亂滅陳,并且以陳作為楚縣,楚大夫申叔時認為陳罪輕但是懲罰過重,這種做法會被別人視為貪婪,于是用民間謠諺為喻寄托本意勸諫楚王。
(四)引用
《左傳》中引用《詩經》《易經》、軍志、名言、民歌、民謠等的例子很多,如《左傳·僖公四年》,晉獻公欲立驪姬為夫人,卜人說不可以,因為繇辭說“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這里用薰(香草)喻太子申生,蕕(臭草)喻驪姬,兩個比喻對比鮮明,突出了各自的特征,而同時,這里又運用了引用的修辭手段。
引用的作用很大程度上是提高生動性,增強說服力,其中引《詩經》的用例較為獨特,因為富有文采的詩句同時還可以表現引用者的深厚的文學素養,如《左傳·昭公十六年》:
夏四月,鄭六卿餞韓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請皆賦,起亦以知鄭志?!弊硬钯x《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白赢a賦鄭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大叔賦《褰裳》。宣子日:“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日:“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籜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貺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數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毙咏垣I馬焉,而賦《我將》。子產拜,使五卿皆拜,日:“吾子靖亂,敢不拜德!”
鄭國六卿分別賦詩來表達與晉國交好的愿望,他們對詩句的涵義把握得準確純熟,能夠直接截取用來表意的具體詩句。因此韓宣子聽后十分高興,賦了一首《我將》,義取“儀式刑文王只典,日靖四方”,表示要保護鄭國,還對鄭國興盛的遠景進行了褒揚。
《左傳》辭令中運用的修辭手法還有很多,這里不再一一舉例。這些修辭手段的使用不僅增強了表達效果,同時還體現了漢民族一些獨特的認知文化特點。
三、修辭體現的漢民族認知文化特點
從《左傳》辭令的修辭手段來看,主要體現了以下幾個方面的民族認知文化特點。
(一)重辭尚文
從上面的辭令中,我們不難看到,春秋行人階層所說的每一段辭令,無不是字斟句酌,重視文采。各種修辭手法的運用,很好地體現了這一特點。談到“文”,可能會讓人想到孔子的“文質彬彬,然后君子”,亦或是“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其實在孔子文質論提出之前,《襄公二十四年》就有了“立功”“立德”和“立言”的三“不朽”之說,《襄公三十一年》還有“動作有文,言語有章”,這里“章”和“文”同義,可見,“尚文”的思想或者傾向從中國古代就很早形成了。endprint
季鎮淮先生在《“文”義探原》中談到:“廣義的看法,不但器物(車馬衣服之類)上的繪畫或刺繡的圖像叫‘文或‘文章,就是那器物對于一個人或國家也叫‘文或‘文章……那所謂文學——詩書禮樂等,也是人的裝飾罷了。于是大而言之,政治經濟社會的種種制度,對于國家,也都是一種裝飾。”因此,“文”的涵義很是廣泛,“尚文”不僅表現在文字辭藻的雕琢方面,還反映出先民對于天地人總體特征的看法。
古人認為,“文”的意識其實是隨著先民的生活內容的豐富漸漸抽象出來的。今天所了解的“文”的最初涵義是“紋飾”,在甲骨文、金文當中,“文”一般解釋為紋身的象形,因為古人有紋身的習俗,這當然和上古時期的生存條件有關,由此紋飾的涵義,發展出后來的辭藻、儀式和《禮》《樂》《詩》《書》等等文獻;“文”的另外一個涵義是“文德”,“文德”的觀念在西周時期就已經深入人心了。郭沫若曾言“古代有德者的一切正當行為的方式匯集了下來便成為后代的禮”,從這一點來看,有德之人亦即有禮之人,文人即為有“文德”之人。由“文德”的涵義,后來演繹出德行、文教、文章、文學直至文化傳統的精神品格,其時,“文”的涵義已經泛化,涵蓋了有關德行修養的無所不包的廣泛內容。既包含外在的紋飾,又囊括了內在的文德,因此,“文”視為禮樂文化的基本特征就可以理解了。
借代、避諱、譬喻等修辭,無不是文字的雕飾手段,為了更加突出事物的特點,或者避免不愉快的直面沖突,將文字進行更換、替代和修飾,從中可以看到古人重辭尚文的文化認知特點,“文”從外在紋飾到內在文德,從具體到抽象,內涵也在不斷豐富,最終在禮樂和文學兩個維度集中體現??鬃釉u價春秋名相鄭國子產的辭令時說:“《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誰知其志?言之無文,行而不遠。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慎辭也!”句中的“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對后代影響深遠。可見,春秋重辭尚文成為一種風尚。
(二)溫婉尚禮
和西方文化不同,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含蓄、溫婉的特色,人們不喜歡赤裸裸地表示愛憎,而是委婉曲折地表達內心世界。中國古代文學也提倡“溫柔敦厚”,這一點也是《左傳》辭令的修辭手法中也是能夠體現出來的,將可能使人難堪的事物用一種隱晦的方式來說,避諱的修辭無疑很好地體現出含蓄溫婉的特點。
春秋行人溫文爾雅的用詩風氣,在邦交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交際目的的實現,靠的是彼此你來我往的賦詩,彼此彬彬有禮,堪為溫婉文化的楷模。
但含蓄溫婉的背后,實際有禮制在起規約限制作用。例如辭令中的一些稱謂系統,上級對下級會用謙稱自指,用尊稱相謂,這最能體現禮制之下自卑尊人的精神本質。禮的制定和執行從根本上說就是為了維護社會秩序,上級謙稱自己,是對屬下表現應有的尊重,這樣做會贏得屬下的悅服。下屬尊稱上級,例如“執事”,是以卑微代指尊貴,這樣也不至于模糊了等級之間的界限,呈現出一個等級分明又文雅有致的和諧狀態。即便俘獲了對方的國君,也要施軍臣之禮??梢?,等級界限分明。
《論語·季氏》中記載了下面的話:“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白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出”,在這里,孔子點出了禮崩樂壞的政治實質。但在《隱公十一年》中,禮樂仍被視為“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然后嗣”的大事。
(三)隱喻尚象
《左傳》辭令的修辭手法中,用了大量的譬喻,譬即喻,是一種比較寬泛的說法,隱喻就包含在其中。有人說,中國古代文化在本質上是一種隱喻文化。隱喻無處不在,它是一種認知世界的方式。在一般的隱喻中,構成語義沖突的目的是為了理解,而辭令委婉語中的隱喻,則是為了避諱和求雅。不管怎樣,委婉機制大體上是相同的,都是通過突顯事物積極的、肯定的方面,掩藏或削弱了消極的、否定的方面,最終達到委婉的目的。
因此,委婉并不是語言符號本身的特點,它是通過與其他事物的關系進行概念化的過程,是一種認知心理過程,具有鮮明的民族文化特點。這實際上體現了我們的尚象思維。“象”可以理解為“象征符號”,它是一個中介,由它人們再以“喻”為手段,構筑一套思維機制,“象喻”思維便是古人把握世界的一種最為重要的認知方式?!蹲髠鳌忿o令的引用形式中,引用《周易》卦爻辭的有多處,對這些代表具體事物的卦象,依據經驗,古人們進行引申和推衍,借助具體直觀的卦象便可以窮盡天地萬物之象。卦辭則是對卦象的解讀,以象辭來定吉兇。自然與人倫本來相通,禮樂傳統上的各種表象符號,也是建立在這種相通一致的基礎上,所謂“感悟言志”“托物起興”“借景言情”,等等,無不是以思維實質和客觀事物的相通作為前提。因此,象喻可以視為一種思維方式,是古代社會真理產生的思維機制。
古人的理論解釋中,禮樂文化本身就是象喻思維的產物,無論是器物之文,還是文字之文、繪畫之文,都是對萬物進行符號化的過程和結果。從具體到抽象,從自然之物到精神世界,象喻思維廣泛地存在,它通過主體的感受,以綜合和感悟的方式,讓認知主體來理解和表述周圍的世界。對于社會、人生中某些不可言喻的深層意蘊,以象喻思維進行把握,無疑是合適之選。
四、結語
《左傳》是一部包含古人博大精深思想文化的歷史經典,文學和史學的地位都十分重要,無論從哪個角度對其價值進行挖掘,都會收獲良多?!蹲髠鳌分械霓o令富有特色,運用的修辭手法極為豐富,采擷一二,便可領略到由它通向的更加深廣的先人們認知世界的特點和文化意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