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達
淺析漢代刺史的地方官化
郭康達
漢代是我國古代監察制度發展演變的重要時期,開創了諸多獨特的監察制度,刺史制度便是其一。漢代的刺史制度在加強中央集權、控制地方、澄清吏治上曾發揮過積極作用。但由于時代環境的變化和統治者的錯誤認識,使得刺史的職權擴大,不斷地方官化,從巡視地方的監察官員轉變為掌握軍、政實權地方大員,最終于東漢末年完全脫離中央,轉變成為顛覆東漢政權的重要勢力之一。
漢代 刺史 刺史制度 監察制度
漢代刺史制度實際上是借鑒監察御史制度的產物。據記載“秦置監察御史,漢興省之。至惠帝三年又遣御史監三輔郡,察詞訟,所察之事凡九條,監者二歲更之,常于十月奏事,十二月還監。其后諸州復置監察御史。文帝十三年以御史不奉法,下失其職,乃遣丞相史出刺,并督監察御史。武帝元封元年御史止步復監,至五年乃置部刺史,掌奉詔六條察州,凡十二周焉。”由此我們可以看到,早在秦代,中央為加強集權,鞏固大一統,便設置了監察御史用以監督地方,以便有效地控制地方。這項制度雖在西漢初年被短暫的廢止,這實際上是鑒于秦代過于嚴苛的控制的轉變,是西漢初年放權、休養生息政策的組成部分。但是由于缺少監督,很多地方勢力在恢復發展之后,逐漸呈離心態勢,西漢初年郡國做大,與中央對抗的現象便是例證。因此惠帝、文帝時開始了加強中央集權的進程,再次恢復了監察御史制度。武帝時期,中央集權進一步強化,這便對監察制度提出更高的要求,而此頗顯老態的監察御史制度顯然不能滿足武帝的需求,因此,另一個直接對中央負責,服務于進一步強化的中央集權的監察制度——刺史制度產生了。
刺史在設立之初僅作為中央下派地方各州的監察官員,“丞相刺史常以秋分行部”無治所,無椽屬,俸祿也很低,僅“軼六百”,職權十分明確。據記載“漢制刺史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即不省。一條,強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強凌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案,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薄,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茍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托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今。”據此我們可以看到,刺史是專門用來監察地方大員、豪強,澄清吏治的中央特派員,僅于六條之內行使監察權,不插手地方事宜,故不宜與地方勢力勾結。而且由于位卑,故不敢為民中央,易于掌控。據記載:“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可見刺史制度在設置之初取得了加強中央集權,澄清吏治的良好效果。
西漢中后期,外戚專權,吏治混亂,社會矛盾不斷積累,到了成帝時期,農民起義不斷,地方勢力也蠢蠢欲動。鑒于此,中央采取了提高監察官員地位與職權的方法,以使其能夠在與地方勢力的對抗中保持優勢。成帝時的朱博,任冀州刺史時“欲言二千石墨綬長吏者,使者行部還,詣治所。”可見此時的刺史已不像設立之初那樣,已經擁有了治所,成為了常駐地方的官員。同時期的何武,其任刺史時“兩千石有罪,應時奏舉,其余賢與不肖敬之如一,是以郡國各重其守相,州中清平,行部必先即學宮見諸生試其誦論,問以得失,然后入傳舍,出記問墾田頃畝,五谷美惡,已乃見兩千石,以為常。”可見,此時刺史的職權已不僅限于監察,初監察之外,還插手地方地方事務,學政、農政均過其手。這些現象都表明,在成帝時期,刺史的職權已有擴大的跡象。
而到了成帝綏和元年,中央“以為刺史位下大夫,而臨兩千石,輕重不相準,乃更為州牧,軼真兩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遞補。”至此,刺史不再位卑俸寡,而是成為了秩兩千石的州牧。“牧”字有管理之意,從名稱的改變中,也可以察覺到,轉變為州牧的刺史實際上已經有向地方大員轉變的傾向。此后,州牧與刺史之職經歷了長期的反復,自改刺史為州牧僅僅兩年后,哀帝建平二年又將州牧改為刺史,五年后,又改回州牧。但在名稱的反復兵影響其職權的進一步擴大。到了王莽執政時期,為彈壓各地分裂勢力與農民起義,更是賦予了州牧兵權。據記載“莾見四方盜賊多,復欲壓之,賜諸州牧號為大將軍。”至此,州牧或者說刺史,已經兼具軍、政大權,具備了相當大的獨立性,其監察職權反而弱化。
東漢初建之時,政權并不穩固,地方割據勢力大量存在。光武帝面臨當時并不穩定的局勢,保留了州牧。光武帝時期名臣鮑永,曾任揚州牧。據記載“帝嘉其略,封為關內侯,遷揚州牧,時南土尚多寇暴,永以吏人痍傷之后,乃緩其銜轡,示誅強橫而鎮撫其余,百姓安之”。由此可見光武帝繼續沿用州牧,借以消滅地方割據勢力,鞏固新生政權的意圖。隨著政權的穩固,光武帝于建武十八年再度將州牧改為刺史,并收回了兵權,但是卻錯過了還刺史以本來面目的最佳時機,使得刺史的地方行政大員的身份得以保留了下來。但時至明帝永平元年“姑復夷復叛,益州刺史發兵討破之,斬其渠帥,傳首京師。”中央再度予以刺史兵權。
東漢在經歷了明章之治后,多為幼主繼位,外戚、宦官專權,吏治腐敗,加之自然災害頻發,社會矛盾快速激化,民變四起。據記載:桓帝永興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數十萬戶,百姓荒饉,流移道路。冀州盜賊尤多,故擢穆為冀州刺史……及到,奏劾諸郡,至有自殺者。以威略權宜,盡誅賊渠帥。”因此到了靈帝中平五年,再度將刺史更為州牧,權力進一步強化,成為集行政、軍事、監察于一身的地方大員,徹底完成了地方官化。隨著東漢末年態勢的進一步惡化,位高權重,獨立性極強的州牧、刺史在黃巾軍大起義前后,逐漸產生離心傾向,成為割據勢力。東漢末年眾多割據勢力的首腦多有刺史、州牧之經歷,如西涼董卓、荊州劉表、遼東公孫度、冀州韓馥,徐州陶謙等等。
中央與地方的矛盾貫穿于中國歷史的發展之中,如何有效的控制地方,加強中央集權,一直是古代統治者想要解決的核心問題,而刺史的地方官化便是在這一矛盾的運動中產生。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到,刺史的地方官化與社會矛盾的激化有著緊密的聯系。刺史職權的最初擴大便是中央企圖通過提高刺史地位,以制衡地方勢力。然而這種選擇看似是依據形勢變化而采取的變動,實際上破壞了刺史制度創制的初衷與原則。刺史本專管監察,權力來自中央,依附于中央,若刺史擁有治所,居高位,便不宜受中央控制,刺史參與地方軍政事務,便容易于勾結地方勢力,培植私人,產生離心傾向。我們并不能期待所有大臣都能夠像何武、朱穆等人一樣秉公守正。因此在中央一再破壞刺史制度的創制原則,賦予刺史過多的權力地位的時候,本是用來監察、制衡地方勢力的刺史便逐漸地方官化,脫離中央,演變為割據勢力,最終成為顛覆東漢政權的重要勢力之一。
[1]杜佑.通典:卷三十二職官十四[M].北京:中華書局,1988:884.
[2]衛宏.漢舊儀:卷上漢官六種[M].上海:上海中華書局據平津館本校刊,2001.
[3]班固.漢書: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M].北京:中華書局,1987:241.
[4]范曄.后漢書:卷二十九申屠剛鮑永郅鄆列傳第十九[M].北京:中華書局,1999:685.
(作者單位:河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郭康達(1995-),男,漢族,河南南陽人,本科在讀,河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歷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