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孩子的死亡“威脅”

陳秀敏

〔摘要〕當孩子和你發生沖突，“威脅”你“你不答應我，我就跳下去”“你再跟我啰嗦我就死給你看”時你會怎么做？是惱怒于他的不配合而說出更激烈的話，還是屈服于他的要挾而什么都答應呢？面對青春期的孩子，在這個“針尖對麥芒”的時候，要把握四原則，即重視、冷靜、情感表達、尋找替代行為，跟他進行有效溝通，緩解矛盾。

〔關鍵詞〕對話；死亡威脅；青春期

〔中圖分類號〕G44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1-2684（2017）34-0077-03

一、咨詢來訪

壯壯，男，13歲，獨生子女，小學六年級學生，父親經商，母親是高中教師。

壯壯其實長得一點都不壯，瘦瘦干干的身材，倚在媽媽邊上，靜靜地打量著我，一點也瞧不出這就是他母親口中時常拿“死”來撒潑、威脅父母的犟小孩。為了便于接觸和了解，我們從一次沙盤游戲開始。壯壯邊擺邊拿余光瞥我，沒弄一會兒就走到我身邊要看我的咨詢記錄，我坦誠地給他看我畫的沙盤簡易圖，他機靈地發現這就是他在擺的圖案，于是拍拍手說：“不擺了，就這樣。”當我邀請他描述一下自己的沙盤時，他講述了一個動物之間發生戰爭的場景：

“青蛙蹲在水池邊在干什么呢？”

“看它們打架。”

“青蛙會受傷嗎？”

“不會啊，它可以跳到水里。”

“你剛才說水里有毒呢。”

“對啊，但是青蛙沒關系的……它已經有免疫了。”

“這樣啊，那青蛙在這里很安全嘍？”

“算是吧……不過如果蛇再咬它一口，他就死定了。”

……

聽完描述我請他在沙盤里分別找一個可以代表自己和父母的擺件。

壯壯說媽媽就是沙盤里的那汪水（但是水里有毒），爸爸是角落里的一條蛇，在樹底下乘涼，而他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青蛙，蹲在水池邊看別人打架，說完他就看著我。是時候了，我心想。

“壯壯，你覺得爸爸媽媽愛你嗎？”

“愛啊。”

“媽媽說，你生氣的時候會站在窗戶邊說要跳下去……你不怕嗎？”

“不怕。”

“那當你這么說的時候，爸爸媽媽什么反應？”

“他們會怕，也會罵我。”

“那你看到他們這樣，有什么感受？”

“沒感覺，就生氣啊。”

“嗯……那你會因為什么事情跟爸媽吵起來說要跳下去呢？”

“一般就是他們不肯給我玩游戲之類的。”

“那最后的結果是什么？”

“他們沒辦法，隨我玩嘍。”

二、原因分析

壯壯的媽媽是一名盡職盡責的高中教師，她說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會養出這么一個孩子，不答應他的要求，就會對她拳打腳踢，逼急了就跑到窗戶邊說要跳下去（家住四層樓）。她知道自己的脾氣也不好，小時候壯壯不聽話就會吼他，打他，現在她知道錯了，也已經改了，壯壯反而騎到她頭上，真是想好好說都沒辦法，老公也都不管。逼急了，她也對壯壯吼過一句“有種你就跳下去”，幸虧老公拉得快，不然這孩子還真要往外走，從此以后就怕了他。

現在的情況就是好的時候跟你很好，什么話都說，也很黏媽媽，但是一不合他的心意，他就會對媽媽拳打腳踢。跟他好好說他不聽，對他兇了他就更兇，軟硬不吃，而且他這樣鬧起來隔壁鄰居都知道，說這個孩子心理有問題，壯壯媽媽更是心焦，該怎么辦啊？

毫無疑問，壯壯家的教育方式是存在問題的，孩子控制情緒和處理問題的能力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學習得來，家庭關系中父母的情緒控制力和問題處理能力是孩子的第一個榜樣。一個自身情緒不穩定的母親，一個袖手旁觀的父親，很難要求孩子成長為一個自制理性且通情達理的個體。

但事情何至于發展到“以死相逼”呢？

三、應對原則

有一句話說：“想死不是因為太痛苦，而是沒有活著的理由。”不論是以此要挾你順從他也好，失望至極生無可戀也罷，當孩子“以死相逼”的時候，他在意的人說了一句“有種你就跳下去”，多么可怕！那我還活著干什么？你連我說要死了你都絲毫不在意！這絕對會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無怪乎他真的往外走去，走出那一步……

其實這樣的事情不是個例，中學生因為父母不讓玩手機憤而跳樓的案例今年就已發生多起。當孩子傳遞出要以終結自己的生命來和你對抗的時候，請你想一想，你是怎么把他逼到這一步的。沒有人一上來就說“你不答應我，我死給你看”，在此之前，肯定有過很多次的質問“你為什么不答應我？”而你，沒有很好地回答這個問題，至少沒有讓他信服，而是以強勢權威的姿態逼迫他暫時屈服，但是不甘的種子早已在他心里生根發芽。

問題是，當孩子真的這么做了，我們應該怎么辦？

屈服嗎？那就像壯壯的媽媽，從此壯壯有了殺手锏，媽媽根本拿他沒辦法。

不屈服嗎？萬一真的發生了，可就什么都來不及了。

我們可以把握以下四個原則應對危機情況。

（一）一定要認真看待孩子“以死相逼”的言行

不要覺得他肯定不敢這么做，因為你賭不起，你越是不信，孩子越是要證明自己，犧牲自己也要讓你痛苦，這是他們最后的抵抗，所以，不要覺得那是開玩笑，或只是一種威脅，那是他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提醒你來理解他。

也許你會說：“理解他？那不就是順著他了？那還管得了嗎？”親愛的，你要相信管教的方式有很多種，逼他到這一步，充分說明你選擇了最壞的那一種，如果你不知道還可以怎么做，請你多去學習和孩子溝通、討價還價的正確方法。

（二）冷靜而不是冷漠，情感表達而不是情緒宣泄

在當下，你一定要比孩子冷靜，冷靜不是冷漠，如前文所說，他也是走投無路，沒有別的方法可以跟你談，才這么做，所以你要給他一個穩定的環境，提示他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面對這樣的情境，誰都會害怕、難過、緊張。你要讓他知道，他不需要真的去做，他這樣講，就已經讓你意識到了你們之間的溝通存在問題。你不想繼續僵持下去了，好好說話才是最好的，所以表達出你的情感吧，但不是情緒宣泄和質問。endprint

比如家長可以這樣回應：“你這樣說媽媽真的是要嚇死了，我心里很難過啊，絕對不是要逼你，我們爭吵的這件事情它肯定是可以商量和解決的，而你輕易拿自己這么寶貴的生命來做賭注，你太低估媽媽對你的愛了！”

如果是教師和學生之間，可以這樣回應：“你會這樣說老師聽了真的是又害怕又心疼，我前面可能沒有很好地聽你講話，讓你很無奈，甚至絕望，但你要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拿你的生命來談判，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好說可以嗎？”

（三）好好說話，穩住對方的情緒，確保回到安全區域

他不會因為你一兩句話就把自己的狠話收回來，所以這期間，你一定要控制住他的情緒，不讓他再次激動，穩住對方為前提，你可以流淚哭泣，但是不要哭訴和質問，多表達自己的傷心難過和希望解決問題的意愿，一直看著對方講話，等他姿態緩和，再要求他回到安全的區域講話，甚至必要的時候請第三個人迅速制服他到安全的區域。在他抵抗期間不打罵，緊緊抱住對方，表達心疼和后怕，一直等到他冷靜下來為止。

（四）事后溝通，尋找替代行為來打破僵局

情緒都有一個冷卻的過程，緩和下來之后原來爭執的事情還是要處理，各退一步或是請第三方介入，協商出雙方都同意的結果。處理好后一定要跟孩子就這件事進行溝通，不能就這么過去了，要鄭重其事地告訴他，他的生命有多重要，任何問題都有處理的方法，絕對不需要“以死相逼”，必要的時候做個約定，當他覺得真的跟你沒法溝通，談不攏的時候，可以拿出一個什么物件來宣告“休庭”，等雙方冷靜了或者是第三方到場了再繼續談判。

四、結語

我們都害怕失控，都想把重要的事情或生命中重要的人緊緊握在手中，但凡事有個度，尤其面對的是一個有思想的獨立個體。當你的孩子或學生以這么決絕的方式跟你對話的時候，趕緊懸崖勒馬，想一想自己曾經錯過了多少個好好溝通的機會。曾經有位家長對我說過一句話：“老師，我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從來不聽我說話。”當我要求他重復多次后，他還是沒有意識到這句話存在的悖論：你想要了解你的小孩，不是應該你聽他說話嗎？當孩子感受不到你的尊重和理解時，他會藏起那個意識不斷強大的自己，也許等到你發現的時候，心的距離已經拉開。馬斯洛需要層次理論也告訴我們，在成長過程中，光有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并不足以支撐我們發展出理想的自己，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的滿足，才會使自我實現的需要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當然，我們的教養方式、教學方式想要更改也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勝在還有機會改進，誰和誰的相遇不是一場較量、一次磨煉呢？一切的一切，都只為活得更好。

（作者單位：浙江省龍泉市第一中學，龍泉，323700）

編輯/丁 堯 終校/王 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