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吹風去

顧詩靜

封1

閉在學校那么久，終于在我17歲生日這一天回家了。滿懷期待地沖進家門，等著我的只有一碗澆頭面。不過這也難免，誰讓今天剛好撞上二胎弟弟的出生百日宴。爸媽都該忙壞了，顧不上我也正常，畢竟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我還是感到失落，下意識地磨蹭著。老爸喝了一聲：“到底吃不吃！”情緒如決堤的洪水般涌了出來，眼淚已經不爭氣地糊了一臉。我轉身跑上樓，把自己鎖在了房間里。我彷佛失掉了所有力氣，軟軟地躺在床上，腦子里塞滿了苦澀的記憶。

我終于哭出了聲，心中積藏著的難受與迷惘一股腦兒地噴發出來。

等到門外再無聲音的時候，我擦了擦臉，找了個機會溜出了門。

寒潮將至，街上只三三兩兩地開了幾家店鋪，昏黃的街燈若有若無地點綴著。流了太多眼淚的眼睛暴露在干冷的風里，每一陣風吹過就是一次生疼。我蹲在街角的路牌下，不知道該往哪里去，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好在我有菲菲，我掏出了手機。

“知道我現在多難過嗎？”我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

“走，我帶你吹風去！”我可以想象到菲菲說這話時兔子般的溫暖表情。

2

菲菲肯定是匆匆忙忙出的門，右腳的皮鞋拉鏈只拉了一半，圍巾一圈圈交纏地繞著，發絲翹了起來。她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扔下了平日里端莊的形象匆匆趕來。她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刺痛我的尖銳，只是無言地牽著我的手，一種溫暖的感覺包裹著我。

菲菲把阿宇約了出來。不過那時候我并不清楚阿宇怎么會來到我身邊，但因為他的出現，我的世界開始變得不一樣。

我想阿宇是自帶歡樂屬性的。轉角的時候，一抬頭便看見了他，穿著黑色的皮衣，踩著騷粉的籃球鞋，身后停著他的寶貝電動車。

他滑稽地甩了甩劉海，學著廣東腔說道：“旁友，晚上哪里吃消夜？”從這一刻起，我已經忍不住開始笑了。

雖然阿宇一遍遍問著哪里吃，事實上他早已有了答案，想先看看我的意思。這是我回憶起來才明白的。我雖然總是把“擼串”掛在嘴邊，事實上從來沒有過大半夜出來吃東西，更不知道哪里有店開著。

我坐在菲菲的電瓶車上，她正和阿宇爭吵古巷的餛飩和城南的章魚燒哪個更好吃，哪家會開著門。于是兩輛車不停地在小城的街道上繞著圈，阿宇嘻嘻哈哈搞怪了一路，笑聲也灑了一路。

笑累了終于覺得餓，我使勁憋著笑，裝作生氣的樣子問阿宇到底去哪里吃。他打了個哈哈，說不知道。可是他明明就知道，拐進了一條店名都很奇葩的小巷，把店名一個個調侃過去，車速也漸慢，最后在一家燒烤老店停了下來。

這店面很眼熟，過去的半個小時里，我們路過了三次。

門前的彩旗抖擻翻飛，哈，這不就是我此刻雀躍的心情嗎？

3

阿宇很享受地吃著，眉目舒展，嘴巴咧得老大，一口咬下去，還要發出“嗯嗯嘖嘖”的贊嘆聲。他拿著一串烤雞翅，扭頭向老板娘嚷嚷著：“胡椒太少了，下一串再沒味兒，就不給錢了。”

我突然就想起了老爸。小時候不愛吃飯，我爸就往我的飯里加醬油或者拌辣醬，逐漸把我的口味養重了。也曾和我爸一起吃燒烤，吃得不亦樂乎。我記得他被辣得猛喝水，可是一轉身，還讓老板多撒些胡椒。

其實老爸待我一直都很好，他的童年只有在過節才能吃飽，他吃過的苦，不愿我再受。五歲的時候我嘴饞，在臨海吃了一頓肯德基，回家吵著要吃。那時候小城還沒有分店，他就開著摩托車，趕了半小時的路買給我吃……驀然回首，我才發現，原來得到了那么多細小而瑣碎的愛。

我嚼著金針菇，看著身旁的伙伴，這樣的生活，不是足夠好了嗎？

4

菲菲送我回的家。

在我家門口，她塞給我一個咧嘴笑著的小熊。我突然想起另一個“笑臉”。

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我和菲菲去老師辦公室借水喝，高一時的班主任叫住了我：“你說說看，你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排名都兩百多去了，不要說是你現在的班主任，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是推心置腹的，但這番話猛地戳中了堵在我心里的石塊，眼淚掉了下來。那天飄著雨，我淋著雨走到體育館側門的角落，吹了一陣又一陣的風。

我擦干淚痕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原本凌亂的課桌已經被收拾干凈了，上面放著一個大大的笑臉——兩顆櫻桃和一塊月亮型的面包。那是菲菲擺的。

想到這里我笑了。我抱住她，說：“菲菲，你真好！”

她趴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句：“生日快樂！”

道別之后，我蹦跳著跑上樓，迎面撞上老爸。原來他已經硬撐著睡意，等我很久了。

“你要是不回來，我怎么睡得安心？長大了，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