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料庫的《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常用詞詞義研究

（江蘇大學文學院，江蘇 鎮江 212000）

【摘要】第六版《現代漢語詞典》自出版發行以來引發社會廣泛關注，在豐富、充實我國現代漢語規范的詞匯系統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文章將以詞語“實在”為例，從詞語的義項研究、配例研究、標注研究三方面進行整理分析，并提出研究建議，以期為《現代漢語詞典》的完善提供科學合理的參考與幫助。

【關鍵詞】實在；義項；配例；標注

【中圖分類號】H16 【文獻標識碼】A

一、緒論

作為中國首部權威的規范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是一部五六萬詞條的中型詞典，在所有語文辭書中算得上是一部高水平的普及性的作品，是全國語文教師，機關干部、新聞媒體從業人員以及大中小學生的必備工具書。基于其本身的重要性，我們不斷向其提出更高的要求與更嚴格的標準。因而，對于第六版《現漢》的研究與爭議不斷升溫。從中國知網顯示的數據來看，相關研究論文高達164862條。（截至2016年12月2日）

本文著重從詞語“實在”的義項、配例、標注入手，針對傳統詞典研究封閉性特點，利用北大語料庫、中國期刊網等現代科技手段與資源，采用統計、對比、分類等方法，結合語言學、詞匯學、詞典學、統計學等相關理論，為第六版《現漢》的完善提供進一步的參考與幫助。

二、詞語“實在”調查概況

（一）調查時間

2016年12月2日

（二）調查方法

抽樣調查。利用北大語料庫檢索現代漢語中含“詞語‘實在’”的句子，共計32628條，隨機抽取樣本327條（每逢奇數頁抽取第一條），排出干擾項（即非詞語用法）13條后，分為10個義項。

（三）調查結果

（四）對比調查

《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詞語“實在”釋義情況如下：

1.誠實，不虛假：心眼兒～︳學到了～的本事；2.的確：～太好了︳～不知道；3.（副）其實：他說他懂了，～并沒有懂；4.（口）（工作、活兒）扎實；地道；不馬虎：工作做得很～；5.西方法學家對法律的分類之一，指各國在各個歷史時期制定或認可的法律（跟“自然法”）相對。

三、義項研究

胡明揚指出：“一部詞典的質量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釋義的質量。”“詞義是詞典編纂者關注的中心問題。詞典編纂者所有的裁奪，幾乎都與詞典中如何處理意義有直接間接的關系。”正因如此，《現漢》的釋義問題成為學界歷來關注的焦點。而在釋義問題中詞語義項的爭議與討論又是核心中的核心。

所謂義項，指字典、詞典中同一條目內容按意義分列的項目。由于文字滯后于語言，語言又相對落后于客觀存在。詞語義項的重新修訂、與時俱進則成為詞典編纂者的必要工作。以《現漢》（第六版）詞語“實在”為例，在義項的劃分與排序的問題上仍值得進一步商榷與探討。

（一）義項的劃分

符淮青認為：“影響義項確定和分合的因素有三個。第一個是語言運用的實際情況，即詞和詞素在語言運用中表現出的不同意義。這是確定義項的客觀根據。第二個因素是確定義項標準原則的差別，這往往決定于不用詞典的性質（歷史詞典、現代詞典、詳解詞典、簡明詞典、百科詞典、語文詞典等）和任務要求（例如滿足何種讀者對象的需要）。第三個因素是由于義項的表述（與義項的確定是一件事的兩個方面）是用語言來解釋語言，對詞、詞素的意義，可以從不同角度用不同的語言（不同語詞）來表述。”下面做出詳細說明：

“一般來說，一個詞在語言實踐中反映了不同的事物或表達了不同的概念，并有一定的使用頻率，才能確定為不同義項。”運用頻率統計法，根據北大語料庫調查結果顯示，詞語“實在”義項1、2、4、6的使用頻率較高，可見這些是在語流中反復使用的義項，是詞比較穩定的意義，為大眾所接受的。因而依據通用性原則《現漢》理所應當地選擇了這幾條義項。

作為一部中型規范型詞典，基于普遍性需求，在遵循傳統的概括性、區分性、穩定性、層次性義項劃分原則的基礎上，還需要結合一套可操作性、有說服力和準確度的定量研究依據。以此避免人為認知判斷的局限性。因而“在建立一個詞語的義項體系之后，隨機的將任何一個實例代入，看看現有的義項體系是否能夠恰當地容納它”。即運用實例代入法，《現漢》中詞語“實在”的義項不免有些不足。列舉語料庫中有效語料，譬如“黑格爾認為實在是本質與實存的統一”，顯然這里的“實在”是一個“哲學名詞”；再如沙汀《淘金記》十六：“龍哥是個無須的四十多歲的壯漢。可以說是胖子，但他那紅褐色的身體，卻比任何一個胖子實在。”顯然這里實在是作“結實，健壯”的形容詞；抑或是“這冰凍得實在”，則是表示“結實，堅固”的意思。

義項和詞義都是客觀存在的。由于語言表述的多重可能性，在語文辭書編纂中，詞典對于義項的劃分又不失絕對性。而且各個義項之間往往是連續過渡的性質，義項的確定、劃分、表述往往是一種近似的概括。即“義項在多義詞的整個詞義系統內部是相對獨立的，但是義項之間又有聯系，”那么為了讓釋義更加清晰準確，“因此原則上應當在意義聯系最薄弱的地方劃分義項。”仔細觀察《現漢》（第六版），第一個義項為形容詞：誠實；不虛假：心眼兒～|學到了～的本事。顯然這是用一組并列短語來解釋詞語，結合語料庫有效語料分析，誠實這個義項指為人不虛偽，而不虛假這個義項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兩個方面：（物、事）真實，不虛假：學到了實在的本領；具體，切實：巴金《隨想錄·總序》：“我愿意一點一滴地做點實在事情，留點痕跡”。要知道“義項是按照語言詞義發展的規律劃分”，這種規律不可以人為的力量加以改變，編纂者必須克服主觀認識、個人偏見、意識形態色彩的束縛，盡可能地貼近客觀事實，還原義項的本來面目。

綜上所述，詞典編纂過程中，尤其是義項的劃分，主要存在這兩方面的缺陷：一方面編纂者不可能完全知曉言語社區中所有詞匯及其用法，造成義項的遺漏、冗余；另一方面編纂者個人偏見、主觀認知融入語義研究中，造成義項內涵與外延揭示不夠嚴密。由此可見，詞典編纂迫切需要避免傳統語義劃分的弊端，建立科學的詞典義項劃分標準模式，對大量語料進行近似窮盡性的考察，先定量后定性，減少不必要的遺漏與冗余，增強詞典的嚴密性、科學性。

（二）義項的排序

目前語文辭書編纂中，因詞典的規模、性質不一樣，義項排序也不盡相同。然而詞條義項以不同方式進行排序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詞典使用者和學習者的查閱速度和學習質量。縱觀詞典學常用的義項排序方式有如下幾點：

第一種是歷時法，以詞語詞義的發展順序為主要脈絡，同時考慮語義在歷史發展過程中的演變順序。有助于了解語義的歷史變化情況，但也存在著諸多弊端。首先“一個詞語有多種意義，每一個意義的演變都有快慢之分，就像家族傳承，同處一個輩分的不同的人可能年齡相差極大，所以僅通過順序來斷定詞義的演變并不科學”；其次，歷時法排序大多以史料作為依據，那么每一次重大考古發現必然會導致義項排序的巨大變動；最后，歷時法排序出的義項共時性較差，往往不是人們常用的義項，造成使用者檢索困難。

詞語“實在”的副詞性用法其實在中古漢語中才出現。起初詞語“實在”屬于跨層結構，即不在同一句法層次上而只是表層形式相鄰的兩個成分的組合。大致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實”作狀語，“在”作不及物動詞。例如：《漢書·蘇建傳》：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這里的“實在”指“的確活著”的意思；第二種，“實”作狀語，“在”作及物動詞，后加名詞或代詞。例如：《晉書·孝愍帝紀》：初，有童謠曰：“天子何在豆田中。”時王浚在幽州，以豆有藿，殺隱士霍原以應之。及帝如曜營，營實在城東豆田壁。這里表示人或物存在的位置，處所；第三種，“實”作狀語修飾后面成分“在”作“在于，取決于”講，后接名詞性賓語、謂詞性賓語等。例如：《后漢書·陳王傳》：除妖去孽，實在修德。上述演變過程，可以看出“在”的詞匯功能逐漸虛化，直至完全消失，不能再與其后的成分構成動賓結構。加之考慮漢語標準音步要求，于是“在”與“實”逐漸凝固成副詞用法。例如：《歷代三寶記》記載：卿等皎然之操，實在可嘉。這里的“實在”就是作副詞“的確”的用法。（詳見圖2）這樣的史料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為詞語“實在”的歷時法編纂提供了依據與參考。

第二種，義項發展的邏輯順序排序法。這是一種按照詞語詞義發展的邏輯順序對詞條義項進行排列的方法。依照這種排序方法，詞語的本義排在最前面，詞語的基本義、引申義、比喻義按照與本義語義聯系的緊密程度依次排序。這種排序方法最大的好處在于比較直觀地了解到義項之間的邏輯關系，但由于其忽視詞語的實際使用情況，往往會增加檢索的困難。

第三種，語義逐層推進法，屬于認知語言學范疇。從認知語言學角度看來，詞典的釋義機制是人類認知心理機制的一部分，是人類心智活動的產物。“它研究語言如何通過將外部世界范疇化為離散的單元以及單元集合”并且提出人們在解釋某種概念范疇時將屬于這個范疇的某個典型個體視為原型，并根據這個原型總體概念特征，認識和把握這類現象中的其他個體特征。因此認知語言學提倡利用范疇化理論與原型理論相結合的方法來界定義項的排序。不難看出認知科學在詞典釋義中的應用，能夠使得語義的分解、表述、排序更符合反映人們言語活動的心理表征和自然語感。這樣獲得語言知識的質量與效率都會提高。然而原型范疇化的過程往往是復雜、模糊的，并不是簡單、明確的，其不足之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第四種，義項使用頻率排序法，這是一種充分考慮到詞典使用價值的方法。通常會利用各種語料庫技術手段，將使用頻率最高的最常用的置于最前，比較少用的置于最后。但這種方法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不能很好地觀察到語義演變情況，不能很好地反映人的認識，難以了解詞義的派生機制以及內在系統性。

綜上所述，既然四種排序方法各有利弊，那么就需要我們充分考慮和結合運用多種理論和實踐方法，即綜合性的排序方法實現對詞語的科學排序。首先將詞語的原型義排在義項的最前面；其次是最常用最主要的基本義，然后根據詞語引申義和比喻義的發展順序、邏輯關系、使用頻率等進行綜合排序。因而相比《現漢》（第六版）詞語“實在”排序，筆者認為更為合理的排序，應該是：①結實，堅固；②結實，健壯；③的確；④其實；⑤真實，不虛假；⑥具體，切實；⑦誠實，不虛偽；⑧實12597b3d14812a3cb8e75842ccdb8bf4存的與可能存在的東西；⑨（口）（工作、活兒）扎實；地道；不馬虎；⑩西方法學家對法律的分類之一，指各國在各個歷史時期制定或認可的法律（跟“自然法”）相對。

四、配例研究

配例作為證明義項存在、補充釋義的不足以及說明詞義的性質用法的范例。在詞典編纂中同樣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為詞例的反映面廣，幾乎詞條中所有信息都可以用例：詞的來源、文化背景、應用場合、常見搭配、詞義演變、詞在句中的語音變化等等”，但作為詞典編纂者要知道例證“或者幫助讀者進一步理解某一釋義，或者幫助讀者掌握該用詞的典型用法以便舉一反三”。所以配例一定要有規范性、典型性，代表性。其類型有詞組例、句例等等。同時鑒于《現漢》的性質與任務要求，《現漢》用例呈現出兩大特色，“一個特色是長短適中，并盡量以短句或詞組作例，另一個特色是注意品種的多樣化，力求做到不雷同，不單調”。除此以外，也要避免出現以難釋易，繞口累贅，一味追求高雅化，缺乏適用性的詬病，總的來說，配例就是要講究多量與多樣的結合，常用與實用的結合。

例如詞語“實在”在繼承第五版《現漢》簡潔規范的詞組例與句例例證后，在一些細微之處進一步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第五版：誠實；不虛假：～的本事|心眼兒～。

第六版：誠實；不虛假：心眼兒～|學到了～的本事。

上述例子中，顯然第六版《現漢》糾正了第五版中例證與義項不匹配的錯誤，而且給予詞義更為真實的語境，有助于避免詞義適用場合和詞語微妙之處交代不清的問題。

五、標注研究

所謂標注，其實就是詞典對于詞性、方言詞、書面詞、口語詞、文言詞等的標注以及其他括注。

從歷時角度而言，語言始終是一個動態性的系統，詞語、詞義是不斷變化的，同樣詞性也是不斷變化，因此詞語標注的修訂是一件十分耗時耗力的工作。

從共時角度而言，即就現代漢語自身特點而言，首先它不像印歐語系那樣有顯著的形態標志，因而劃分詞性的參照物較少，標注工作進展便十分困難。其次，漢語實詞詞性十分的靈活，更有許多兼類詞，語法功能呈現多樣性的特點。“實在”一詞便集聚了名詞、形容詞、副詞三大詞性。最后，現代漢語本身以現代白話文為主體，包括口語成分、書面語成分、文言成分、專業術語成分、方言成分等等。“文言和白話反映了現代漢語的歷時范疇，而專業術語、方言、口語、書面語等在共時層面上反映了不同的使用領域和范疇。”詞語“實在”既可作書面語，也有口語、專業術語的用法。現代漢語本身的復雜性和多層次性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長期以來漢語詞性劃分缺少統一標準的現象。

縱然詞典標注困難重重，但是“一部詞典如果光靠正確釋義是難于說清詞的具體用法的（除非這個詞只有一個詞性）。沒有標注詞性就難免對一些詞的詞義揭示不夠準確、完整、全面，對詞的用法也就不可能作精細的分析和舉例”。基于其重要性和必要性，詞典標注研究是刻不容緩的十分有價值意義的嘗試。

六、結論

因而，在充分肯定第六版《現漢》的卓著成就基礎上，結合以上諸多科學理論以及研究分析，針對《現代漢語（第六版）》詞語“實在”的釋義、配例、標注問題，筆者認為應該做出如下改動與完善：

①結實，堅固：這冰凍得真～；②結實，健壯：～的肌肉；③的確：～太好了︳～不知道；④其實：他說他懂了，～并沒懂；⑤真實，不虛假：學到了～的本領；⑥具體，切實：為百姓做～的事；⑦誠實，不虛偽：心眼兒～；⑧實存的與可能存在的東西：物質是不依賴于人的意識的客觀～；⑨（口）（工作、活兒）扎實；地道；不馬虎：工作做得很～；⑩西方法學家對法律的分類之一，指各國在各個歷史時期制定或認可的法律（跟“自然法”）相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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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明萌，女，1996年生，在讀本科生，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學。

（編輯：龍賢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