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庸?首章

《中庸》首章具有全篇總綱的性質，以下十章都圍繞該章內容而展開。首章主要闡釋了儒家學派對道、慎獨以及致中和的理解，《中庸》內容豐富，不僅提出了“中庸”作為儒家的最高道德標難，而且還以此為基礎討論了一系列的問題，涉及到儒家學說的各個方面。

中庸二字的解釋歷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在我看來朱熹的解釋更為恰當，“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弊映套釉唬骸安黄^中，不易謂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瘪T友蘭認為：“在封建社會中，人確實都在君臣等五倫的關系之中，照著這些關系所要求的規范生活，這些都是平常的事。平常的事稱為庸。中庸就是要求封建社會中的人，都照著封建統治階級的標準，過這樣的日常生活?！逼匠５氖戮褪侵鸽S時隨地，為每個人所應實踐，所能實現的事。平常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久而久之便形成普遍的道德標準，即定理。中庸的本義應為中道和常道，即日用常行之禮。中庸本質上不是一般的平庸平常，因為中庸是由禮轉化而來，是禮的理論化和哲學化。這種禮不是制度規章繁文縟節，而是從人的心理結構中透出的思想觀念和價值體系對人的基本要求。

有一種觀點認為中庸不僅是儒家學派的倫理學說，更是他們對待整個世界的一種看法，是他們處理事物的基本原則或方法論。而我認為中庸則更強調道德范疇，至于說是對整個世界的一種看法則未免片面夸大。中庸者，實用理性也，它著重在平常的生活實踐中建立起人間正道和不朽原則，而非為了建立一套認識論體系。執兩用中，用中為常道，中和可常行，這三層互相關聯的意思，就是儒家典籍賦予中庸的全部含義。這里中庸二字雖強調實踐，但把庸釋義為用不妥。庸即常行常道，本身便包含了實踐的含義，因為實行中庸之道絕非易事，難度很大，孔子曾說：“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敝仔须y，要實行中庸之道已經夠難了，而行道之時“又不能期月守也”，說明了要實踐并長久秉持中庸之道，真可謂難上加難。因此中庸絕非僅僅是一種認知，更重要的是實用，這層意思不言而喻。但庸更要突出平常之事，天下定理。也就是說這種天下定理實際上已經蘊含了需要人們實踐的道理。

“天命之謂性”。天有自然的天，有宗教倫理的天，還有個體情緒化體驗的天。這里所說的天，既帶有形而下自然的含義，也帶有形而上的思想、哲學、理念的含義。由后面的“率性之謂道”與“修道之謂教”可知在此主要是就人而言，因為除了人以外，萬物無所謂率不率性與修不修道的問題。天命之謂性，只是單純地指出人的本性是來自天的賦予，它是自自然然的，并未說明這種本性的性質是善是惡。天命之謂性，按照這種自然規律去發展自由生動的人性?！奥市灾^道”，率有控制、支配之意，這里引申為遵循，率性意即遵循天性，依據生命宇宙的規律，按照人性自然去延伸。 “修道之謂教”，這里的修道不是因為道有缺陷而要修補，也非授民以道，即傳道。而是修煉自己——用道改造人先天的本性，不斷地去修養、提升、陶冶自己，然后和大道合二為一，跟隨者大道，與大道相通、相合、相正，走上正路。把教義付諸實踐，言傳身教，這就是教化、教育?！靶奚硪缘?，修道以仁”，可見儒家總是要人修，否則談不上教化，也不可能助人成就人性。從率性道修道的過程其實就是由個人行為變成統一的普遍準則的過程，從而使社會和諧有秩序。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正路是不應該片刻離開的，可以離開而繼續走的路就不是正路了。不可須臾離的“不可”，是勸誡人不應該如何，可離的“可”是指可能而言。人不應該離道而行，但這里的不應該就蘊含了可能離道而行的意思，事實上，離道而行的人不在少數。所以接著要談君子的修養，意即只有君子才做得到這種要求。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彼?，有教養的君子要警戒謹慎。謹慎什么呢？其所不睹 ，就是在別人看不到時注意并戒備——慎獨。恐懼乎其所不聞，在人們聽不到你的地方也一定要注意，要有一種自我戒備恐懼。“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沒有什么比所隱藏起來的那些東西更能夠顯現出來。極其微小細微的東西，都會呈現出來，逃不過眾人的眼睛。隱藏在心靈深處邪惡的念頭在獨處時最易顯現出來，故君子慎其獨也，所以君子一定要謹慎恐懼自己獨處的時候不做壞事，能自覺地嚴于律己而謹慎地對待自己的所思所行，防止有違道德的欲念和行為發生，從而使道義時時刻刻伴隨主體。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庸講的一個關鍵詞就是心靈之誠。誠的對立面就是本能之欲。一個人的私心太多私欲太大，就會處處為了自己去貪婪爭斗，就會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地說謊。中庸開篇論述了人的自我修養與自我反省的要點，指出有道德的君子要慎重對待自己的獨處，用大家所看不到的美好品德使自己充實起來。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敝杏乖谡撌隽颂臁⒌馈⒔?、慎獨之后，進入致中和思想。喜怒哀樂種種情緒凡人必有，關鍵是有了喜怒哀樂該通過怎樣的途徑去表達。這個問題的解決涉及性情本體和深層心理。喜怒哀樂之未發，不是說喜怒哀樂在內心還沒有產生形成，否則就不稱其為喜怒哀樂之情，喜怒哀樂本身就是性，未發就是沒有率性而為，控制到一定的度沒有表現出片面的偏向性。內心無預先的偏好叫做中，發而皆中節，意味著情緒可以發泄表現出來，但是要有一個度。不能夠激烈沖撞，不能夠任性而為，不能夠自己獨樂，這種有控制的狀態就是和。和就是和諧，達到和諧既不傷人又不傷己，更不去傷害社會。這里涉及兩點考慮：一是內心有所感觸就真誠表現出來；二是表現出來的方式與程度要配合禮樂制度與習俗。比如，顏淵死時，孔子“哭之慟”，弟子認為孔子哭得太過傷心，孔子說：“有慟乎？非夫人之為慟而誰為？”意即：我有過度傷心嗎？我不為這樣的人過度傷心，又要為誰過度傷心呢？可見孔子依然認為自己是發而皆中節，而這個節首先是考慮自己的真情實感，然后才是別人的判斷。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边@是一句總結，有人認為中就是喜怒哀樂之未發，發而有節制就是和，其實這是一種狹隘的看法，這里只是舉個通俗易懂的例子來說明什么是中，喜怒哀樂之未發只是中的表現形式之一，因為喜怒哀樂種種情緒凡人必有，中不僅體現在喜怒哀樂之未發，更體現在萬事萬物的不偏不倚。和也不是指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整個世界都是自然存在的，循其當然之理，對萬物中任何一個都無偏好。這是我們應對世界的根本前提。萬物雖然千奇百態，但各自應對恰到好處，物物之間彼此和諧是我們追求的目標，正如老子在?道德經?中所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迸c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边@種無偏好的不偏不倚的狀態意即中的狀態，中的狀態是天下眾人的共同基礎，和的狀態是天下眾人通行的正路。天下眾人完全做到中與和，天和地都各得其所、各得其位，整個乾坤朗朗，不會顛倒錯亂，即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天下之大本中的“天下”是指人間而言，人間眾人皆能做到中與和，則是“致中和”，然后天地萬物自然上軌道。這是儒家的人文主義觀點，認為只要人類安頓了，自然界亦可相安無事。即使事實上讓天下眾人皆做到中與和未曾實現，但理論上儒家依然肯定有這種可能性。在古代社會，這種可能性主要是靠統治階級（天子、國君）與領袖人物（君子、老師）的努力，?中庸?一書即為此而作。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