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語學習者語言知識交互影響的質性研究

吳晶

[摘要]采用問卷和訪談收集數據，對同時學習漢英俄語的俄語專業學生語言知識交互影響調查。發現英語對俄語的正向正遷移明顯，存在于語音、詞匯和語法中，但在句法、語音、字母書寫識別和詞句上存在相互影響（負遷移）。漢語對俄語也存在遷移，但較英語小。尤其是語音語調和語序中，英語與俄語存在動態正反向負遷移的現象。

[關鍵詞]三語學習者；語言知識；交互影響；遷移

一、引言

隨著社會對復合型人才需求上升，掌握多門外語已成趨勢，我們已步入“多語種+”時代。但同時學習多門外語，加之母語影響，困惑著學習者。因此，為提高語言學習效果，多語言交互影響成為語言習得領域不容忽視的話題。就漢語、英語和俄語學習而言，學習者基本是系統學過英語后才從零開始學俄語。因此，在學習俄語過程中，目的語與母語漢語和二語英語產生相互遷移。本研究以此類學習者為研究對象，以語言知識學習為切入點，通過尋找三種語言之間的交互影響，發現其中規律，為教師教學，學生學習提供有益借鑒。

二、文獻綜述

隨著二語習得研究不斷深入及對多語言學習者學習特點不斷探究，三語習得逐漸成為語言學研究的獨立領域。從認知角度出發，多門語言同時學習有別于母語加一門外語的學習過程，復雜性更高。尤其在語言遷移過程中，會存在語言對比、競爭，甚至存在逆向遷移。三語習得主要研究三語與母語和二語之間的相互遷移、相互影響關系。目前，多數三語習得研究都基于二語習得的相關理論，尤其語言遷移方面。

語言遷移是研究語言學習的根本。上世紀研究二語遷移較多，現在三語學習者逐漸增多，有必要進一步研究。Wein-reich早在1953年就指出，語言遷移是雙語者話語中與二語和母語規則不符的情況：其中與二語規則不符的情況為正向遷移；與母語規則不符的情況為反向遷移。因此，語言遷移可以分為正向遷移和反向遷移，并同時存在正遷移和負遷移。從先習得語言向后習得語言的遷移為正向遷移，而后習得語言對先習得語言的遷移影響，稱為反向遷移；而在正向或反向遷移中，如果遷移是積極的，即正遷移，若遷移是有負面影響，即負遷移。在語言學習中，正遷移有助于語言學習，而負遷移會阻礙語言學習。

“語言知識”和“語言技能”是語言教學和學習中經常提到的兩個術語，但到目前為止，未有專家對語言知識明確定義。語言具有系統性，以大致分為語言知識、語言技能和語言使用三個層面，其中語言知識包括結構知識和語用知識。而結構知識進一步劃分，包括語音、語法、詞匯等構成句子的知識及句子銜接等語篇結構知識；語用知識是依照交際目標和語境能準確使用語言的知識，包括語言功能知識和社會語言學知識。而語言的語音、詞匯、語法等是組成語言的要素。因此，語言知識的遷移在語言學習初期最值得關注。本研究從學習者的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人手，了解三語學習中語言知識的交互影響。

三、研究設計

由于L3學習不同于L1和L2相互影響的機制，尤其在學習初期，學習者會從已掌握語言中尋求相似的語言知識替代、借用、過度使用或簡化，甚至用熟悉的外語語音、結構或語義方式來表達新語言。因此，為了解學習者語言知識方面的交互影響，本研究的研究問題如下：

（1）母語為漢語的學習者在學習英語和俄語時三種語言存在怎樣的語際交互影響？

（2）學習者語際交互影響有何特點？

（3）產生語際交互影響的原因是什么？

研究對象為東北某大學俄語專業38名大二學生。學生L1均為漢語，L2為英語，語言學習順序為漢語——英語——俄語，中學階段已學習英語6年以上，大學期間繼續學習2年英語。已經掌握一定英語詞匯語法知識和語言運用能力，目前已經從零基礎開始學習本專業L3俄語兩年，處于漢、英、俄三種語言共同學習的狀態。為研究方便，將母語漢語稱作L1，英語L2，俄語L3。

本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研究工具為開放式問卷，并輔以半結構化訪談。調查問卷主要從語言知識的三個方面（語音、詞匯和語法）調查學生三種語言的語言知識交互影響。問卷發放42份，回收有效問卷38份。問卷以主觀問答題為主，研究人員對答案進行總結歸類分析后，選擇5名研究對象進行深度訪談。

四、結果分析與討論

研究中三種語言各有特點：漢語屬漢藏語系，其標音系統借助國際音標；英語和俄語屬字母文字，同屬印歐語系，較為相似。其中英語屬印歐語系日耳曼語族西日耳曼語支分析語，而俄語屬印歐語系斯拉夫語族東斯拉夫語支屈折語。根據研究對象語言學習順序，在學習L3過程中，學習者會尋找已有知識進行類比推測幫助學習；同時，俄語知識也會影響已掌握英語和母語漢語。根據問卷和訪談收集數據，結果分類如下：

（一）語音和字母

學習俄語初期，由于同屬于字母文字，英語和俄語字母存在相似性，因此，學生會避開母語漢語拼音或漢字標注發音，而直接借助英語字母比較記憶發音。

1.語音識記方面，英語對俄語的正向正遷移較多，而漢語的影響可以忽略。學習者A提到：“開始學俄語時，很多字母和英文相似，只需特別記憶不一樣的字母，一樣的字母直接使用。這比初學英語時容易。與學習英語時使用拼音或漢字標注發音不同。”

2.字母拼寫辨識方面，英語對俄語既有正向負遷移，也有反向負遷移。英語俄語字母雖然較多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由于英語和俄語存在一部分共用字母，但發音有差異，另外俄語字母手寫體和印刷體視覺上不一致，容易造成初學者字母拼寫混亂。學習者B提到：“俄語很多字母和英語一樣，但發音不同，初學時容易混淆，如俄語字母B和英語字母B很相似，但讀音/v/；俄語字母手寫體和英文g相同，但發音不同，易犯錯。學過一段時間俄語后，看到英文字母第一反應是俄語發音，例如英語單詞He第一反應會讀成俄語ne”。

3.俄語語音規則方面，英語對俄語學習有正向正遷移。學習者c提到：“開始分不清俄語中[r]和[x]，[n]和[T]，后經老師幫助，與英語中/g/和/k/，/d/和/t/對比，參照英語清濁輔音規則，豁然開朗”。endprint

4.重音方面，主要在單詞重音和句子重音方面存在相互影響。漢語單詞無重音，只有五個聲調，因此對俄語詞匯句子重音影響微乎其微；英語和俄語單詞均有詞重音，其中英語單詞重音標注在音標中，而俄語單詞有時標注在單詞上，大多數情況基本省略。兩種語言詞重音存在正向和反向負遷移。學習者D提到：“俄語單詞重音特別不好找，有時候會按照英語單詞重音規律猜測俄語詞重音，就會犯錯。例如俄語單詞對應的英文單詞為catalogue，前者重音在字母。上，后者重音會出現在第一個字母a上，同理還有cecTpa和sister?！倍渥又匾舴矫?，俄語句子有6個調型，英語句子有5個語調。在學習初期，英語語調會抑制俄語語調的學習，到高強度習得俄語語調后，英語語調又會受俄語影響。兩種語言的語調學習存在競爭壓制關系。

調查中，語音學習方面，漢語與俄語之間的互相遷移作用較少，學生鮮有提及，但由于英語俄語語言距離較近，相互遷移較多。具有語言相似性的語言之間更容易相互影響。另外，訪談中學生也提到英語和俄語之間的遷移是動態過程，學習初期英語對俄語遷移較多，但學習后期，由于俄語是專業課，學習強度較大，對英語有較多的反向遷移。

（二）詞匯

1.詞匯識記方面，英語對俄語學習有正向正遷移，漢語也有少量正向正遷移。俄語中很多外來詞來自英語，例如14HTepHeT來自internet。同時，俄語學習也受漢語影響，如漢語中來自俄語的外來詞，會再次回譯到俄語中，如布拉吉，喂得羅等。英語俄語都有詞根詞綴單詞記憶法。有時同時使用英語和漢語以及構詞法共同輔助理解記憶俄語單詞，如Me～cecTpa（護士）一詞中，其中cecTpa為姐妹，Me前綴對應英文medi一（醫藥），很容易記憶MeRcecTpa為“護士”。學生E說：“學習新單詞會想是否與英語或漢語對應，是否外來語；或把單詞拆分，理解、重組幫助記憶”。同時，學生會潛意識對比英語和俄語詞匯間的差異，例如俄語中來自英語的外來詞，學生經過總結歸納，發現在字母替換的過程中，英文r在俄語中對應P。由于英語的世界通用性，大量俄語詞匯是來自英語，對俄語的學習有促進作用，有助于減少錯誤，提高學習效率。

2.詞義辨析方面，俄語受英語正向正遷移，漢語英語未受反向遷移。很多近義詞不能完全翻譯成漢語進行辨析，同時英語、俄語和漢語詞匯存在完全對應關系，完全不對應關系，不完全對應關系情況。有時俄語在漢語中無法對應詞義，反而會英語中有，學生在詞匯辨析部分思維語言首先是母語漢語，若無對應詞才會在英語中尋找。學生F表示：“在學習俄語詞義辨析時，有時會想英文的詞義辨析是否有所對應……比如，學習俄語‘說這個詞，roBOp～Tb（表示說話能力）和pa3roBaprIBaTb（互相交談），與英語中的‘說speak（表示說話能力）和talk（互相交談）對比學習?！笨傊?，三語比二語更加容易學習，因為使用語言習得中的“對比分析”方法。

（三）語法

語法分為詞法和句法。學習者漢英俄語之間的語法存在互相遷移現象。由于漢語是母語，學習者存在漢語會用但語法規則不明確的情況；而一直以來，英語語法學習從未中斷。因此，在語法方面的遷移，與漢語相比，英語對俄語的遷移更多。

1.詞法方面，英語對俄語產生正向正遷移較多。名詞的性數格、動詞變位、形容詞副詞的比較級最高級、前置詞等概念大部分可以和英語語法對應。而俄漢詞匯差異較大，俄語名詞有12種性數格變化，而中文除人稱代詞外無性和格變化，數的變化也較少，因此詞法方面英語對俄語正向正遷移較多。學生G表示：“在學習基本詞法時比較困難，俄語是一門語法高度精確的語言，但能從英語中找到共通之處，像主謂一致，漢語中不明確”。

2.句法層面，俄語學習者的語序/詞序極大地受英語的“主+謂+賓”結構的影響。由于英語俄語語言距離較近，英語的語序會對俄語語序產生正向負遷移，但是到了俄語學習后期，英語詞序或語序會受俄語影響。最直接的影響是學習者學習初期在語言輸出時，出現語法正確，語序不符合習慣的情況。學習者x反饋：“口語和寫作中，習慣用英文語序將俄語語序排序，輸出的句子不地道，不符合本國人表述習慣”。這屬于語言習得的過度概括現象，學習者習慣用已有規則應用到新學習內容。另外，語篇連接詞的使用習慣也會有差異，例如表達轉折時，漢語使用“雖然……但是……”，而英文“although”和“but”只使用其一，俄語卻又同時出現“XOT…no…”，這導致個別學生三種語言使用中表達“雖然……但是……”概念時產生混亂。同時，英語和俄語復合句的語法構成以及連接詞的使用，也會相互有所影響，例如定語從句。

五、結論

本研究發現，在學習俄語的過程中，英語對俄語的正向正遷移較多，在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都存在，但是句法、語音、字母書寫識別和詞句方面也存在相互影響（負遷移）。漢語對俄語學習的遷移也存在，但是較英語小。最重要的是，在語音語調和句子語序方面，英語與俄語存在動態正反向負遷移的現象，這與語言學習強度和語言接觸有關系。在學習初期，英語對俄語影響較多，俄語發音和語調有“英語腔”，俄語語序也不地道，會按英語語序輸出；但學習后期，俄語學習投入時間精力較多，英語學習時長減少，就會出現英語語音語調和語序受俄語影響。

究其原因，由于兩種語言同屬于符號語言，語言距離相近，學習者能直接感知到兩種語言的相似性。其中相對漢語而言，正遷移較多，負遷移較少。遷移會隨著學習者語言水平的高低變化存在差異、動態變化。學習初期，語音，詞匯等形式遷移較多；學習中期，詞匯句法的語義遷移較多。另外，學習者會抑制母語遷移，學習二語時的習慣，直接使用二語思考，有意避免“母語對英語遷移產生中式英語”的潛意識，所以學習俄語時，母語遷移較少。但在緊急情況下，第一反應還是調用母語填補空缺。

本研究只從質性研究的角度了解了三語習得語言知識的相互遷移。在實際學習中，語言環境、學習對象、話題等非語言因素或社會因素、學習者個人因素也會對遷移產生影響，值得進一步探索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