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在利比亞的維和行動及其對我國的啟示

【導言】利比亞地處非洲北部，地中海沿岸，石油儲量大，油質好，天燃氣儲量居非洲第四位。石油生產為國民經濟的主要部分，也因此，利比亞成為歐盟的重要貿易伙伴。[ 姜樹雨：《利比亞局勢動蕩的地理原因》，載《地理教育》2011年第7-8期，第127頁。] 1969年，卡扎菲率領自由軍官組織推翻利比亞王國政權，建立阿拉伯利比亞共和國，并開始了其長達42年的統治。但在卡扎菲取得政權之后，在國家發展政策上面利益分配不均，由石油產生的利益多用于首都及周邊建設，并對少數民族采取打壓政策。卡扎菲領導下的利比亞一改利比亞王國的親西方政策，實施了一系列反對西方勢力的政策，并因此受到西方國家敵視。2011年，受到突尼斯茉莉花革命的影響，利比亞國內也爆發了反對派活動。但與其他中東國家不同的是，卡扎菲并未采取和平演變的方式，而是使用武力鎮壓，因而更加引起了西方國家的不滿，最終也釀成利比亞戰爭的悲劇。

一、歐盟在利比亞的維和行動概況

歐盟針對利比亞實施的維和行動集中體現在2011年的利比亞戰爭中，其在利比亞實施的維和行動法律依據為2011年戰爭初期安理會第1970號和1973號決議以及戰后重建的2008號和2009號決議。在安理會決議的框架下，歐盟在應對利比亞危機中表現出了強有力的危機預防、沖突干預和戰后重建能力。

受到“阿拉伯之春”的影響，2011年初，利比亞國內爆發游行示威，要求卡扎菲下臺，但卡扎菲表示，不會放棄政權也不會離開國家，并對示威者采取強硬措施。隨著抗議活動愈演愈烈，利比亞出動政府軍實施了鎮壓。卡扎菲的強硬措施激起了國際社會的不滿。同年2月，安理會通過1970號決議，決定對利比亞采取武器禁運和針對特定人員的旅游禁令及資產凍結等行動，并對利比亞實施人道主義援助。[ S/RES/1970（2011）.]歐盟在2月份也依照安理會1970號決議實施了相應的措施，并向利比亞派駐調查團。歐盟在決定對利比亞實施軍事行動的同時，也采取了人道主義援助措施。隨著局勢的發展，利比亞政府并未遵守安理會1970號決議，安理會在3月份以10票贊成5票棄權[ 棄權票五國分別為：中國、俄羅斯、德國、印度和巴西，筆者注。]通過1973號決議，決定強制實施武器禁運并設立禁飛區，[ S/RES/1973（2011）.]反對派也于同期成立“國家過渡委員會”（Transitional National Council），并立即獲得法國和卡塔爾政府承認。經過多次反復的作戰，反對派武裝在多國部隊的幫助下，于8月攻占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利比亞全國過渡委員會也逐漸得到國際承認。[ 環球軍事：http：//news.xinjunshi.com/zhuanti/20131225/131545.html， 2016年7月23日訪問。]2011年9月16日，聯大以114票贊成、17票反對、15票棄權的結果同意利比亞國家過渡委員會為利比亞在聯合國的合法代表。[ 環球軍事：http：//news.xinjunshi.com/zhuanti/20131210/128416.html， 2016年7月23日訪問。]

沖突結束之后，安理會分別作出2008號和2009號決議延長利比亞聯合國特派團的任務期限，[ S/RES/2008（2011）.]并對利比亞進行戰后重建和人道主義援助工作。[ S/RES/2009（2011）.]歐盟理事會也于同年9月發布《對戰后利比亞國內穩定挑戰的回應》，指出將加強對利比亞的人道主義援助，推動其國內民主法治改革建設等。[ Responding to the Challenge of Stabilisation in post-conflict Libya， The Council of the EU， 1 September， 2011， P2.]

二、歐盟在利比亞的維和行動評述

（1）在具體行動方面，“軟實力”與“硬實力”并重

就這三個階段歐盟所采取的各項行動而言，其既發揮了自身民事力量的作用，也加強了軍事力量的運用。自二戰以來，由于歐盟軍事力量的衰弱，長期以來歐盟對地中海國家推行的是以民事力量為主的干預政策，通過多邊主義合作框架和經貿領域的合作以推進政治層面的合作，最終實現區域的長期和平穩定。[ 唐虹，顧怡：《歐盟地中海政策的局限性》，載歐盟戰略專題研究2011年第5期，第59-62頁。]但是，冷戰結束以后，長期受到“兩超”壓制的地區矛盾逐漸顯現出來，從巴爾干半島危機到伊拉克戰爭，歐盟逐漸認識到建立自身獨立軍事力量的重要性，并在共同安全與防務政策建設上初顯成效。在應對利比亞危機的過程中，歐盟在不同的階段所采取的行動充分體現了歐盟“軟實力”與“硬實力”并重的特點。在危機預防階段，以英、法為首的歐盟便向利比亞派駐調查團以防止沖突的擴大，并積開展同阿拉伯聯盟國家的多邊外交，加強與聯合國的合作以獲得行動的合法性。[ 吳弦：《歐盟國家利比亞軍事干預解析》，載國際政治經濟評論2012年第2期，]在沖突干預階段，法國首先對利比亞實施了代號為“奧德賽黎明”軍事打擊行動，隨后由英法率領的多國部隊對利比亞實施了多達300次的轟炸任務，[ 環球軍事： http：//27.xinjunshi.com/zhuanti/20131226/131691.html， 2016年7月23日訪問。]足以體現歐盟通過軍事力量獨立應對危機的能力。在沖突平息后，歐盟也積極承擔起了戰后利比亞國家建設的責任，正如歐盟理事會外長范龍佩所言：“歐盟承諾幫助利比亞建設所有必要設施…為歐盟與利比亞之間的關系開創新的道路。”[ Address by President Herman Van Rompuy at the High-Level Meeting on Libya， European Concil， The President， New York， 20 September 2011， p.1-2.]在處理整個利比亞危機過程中，歐盟在不同階段的迅速有效反應體現出其強有力的危機應對能力。

（2）就歐盟在戰爭中的地位而言，歐盟大國主導行動，積極開展多邊外交

正如上文所述，歐盟對利比亞的干預行動，主要是英、法主導下的歐盟多國部隊實施的軍事行動。在行動過程中，也體現出由英法大國主導政治方向和行動重點，歐盟追隨和支持的特點。[ 金玲：《利比亞戰爭與歐盟對外行為方式的嬗變》，載外交評論2011年第6期，第130-131頁。]為了獲得對利比亞行動的合法性，在英法推動下歐盟也積極開展了有效的多邊主義外交。一方面，在利比亞境內，英法加強與利比亞反對派之間的聯系，以促成歐盟軍事干預利比亞的有利條件。在政府軍圍攻班加西時，反對派也呼吁“國際社會應就設立禁飛區盡快達成共識”，[ 中國網：http：//www.china.com.cn/military/txt/2011-03/16/content_22150485.htm， 2016年7月24日訪問。]這為歐盟的干預行動創造了有利條件。另一方面，在國際社會，歐盟通過與阿拉伯國家聯盟開展外交獲得了阿拉伯國家對歐盟行動的支持。最為重要的是，英法對安理會成員國的游說從而使得安理會1973號決議得以順利通過，歐盟獲得了對利比亞軍事干預法律依據，這也被視為“英法外交的勝利”。[ The Economist， March 26， 2011， p.23.]雖然歐盟對利比亞的干預行動大多是在英法兩國的主推之下進行，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歐盟在整個利比亞戰爭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以及其所起到的主導作用。

（3）歐盟成員國合作方面，雖有共同行動，但各國利益不同

歐盟對利比亞的干預行動是在共同安全與防務政策的框架下實施，而共同安全與防御政策采用的是一致通過制，歐盟能夠對利比亞迅速作出反應并采取相應措施，足以說明歐盟各成員在行動上的合作協調。但是，盡管如此，由于各國的利益不同，在具體實施上也不時產生矛盾。在行動開始階段，各成員國就已經對軍隊由誰來領導之間發生爭議，法國力圖實現自身對歐盟軍隊的領導，但英國意大利等國主張由北約領導。而且，利比亞作為法國的傳統勢力范圍，所以在干預利比亞危機方面，法國顯得更為積極。英國在后期對利比亞的軍事行動中雖然與法國配合并共同發揮主導作用，但其所看中的是其在地中海航線的經濟利益以及利比亞豐富的石油資源。對利比亞政策分歧最大的在于德國，其強調應當采取政治途徑化解利比亞危機而不應當采取軍事行動干涉，[ 閆瑾：《德國利比亞危機政策分析》，載歐洲研究2011年第3期，第10頁。]其在安理會1973號決議表決中的棄權票正體現了其態度。除了歐盟大國之間利益協調的矛盾之外，前文提到的大國主導，歐盟支持的行動特點也反映出成員國與歐盟之間的合作未能協調一致的情況。但是，盡管在行動中出現各種矛盾，歐盟仍然作為一個整體有效的實施了對利比亞危機的應對措施。

（4）在行動影響方面，軍事行動合法性存疑，地區長期穩定難以實現。

西方國家打著保護責任的旗號對利比亞實施的軍事打擊依據是安利會的1973號決議，但在北約和歐盟對利比亞進行軍事干預之后，國際社會對其軍事行動的合法性產生質疑。具體表現在，一方面，對于保護責任與不干涉內政原則之間的界限問題，由于保護責任范圍比較模糊，西方國家以保護責任來限制不干涉內政原則法理上存疑。[ 程衛東：《對利比亞使用武力的合法性分析》，載歐洲研究2011年第3期，第24頁。]另一方面，依照安理會第1973號決議，其主要內容是在利比亞設立禁飛區，但設立禁飛區并不意味著可以使用武力干涉。雖然決議內容中提到應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但這一指令僅針對保護平民而言，[ 朱文奇：《北約對利比亞采取軍事行動的合法性研究》，載法商研究2011年第4期，第105-106頁。]歐盟以此作為行動的法律依據亦存有疑問。歐盟在法律依據不明確的情況下實施軍事干預行動難免會陷入“文化霸權”的國際輿論當中。[ 田德文：《西方意識形態霸權與利比亞戰爭》，載歐洲研究2011年第3期，第26頁。]由于利比亞長久以來是以部族為社會的主要結構，因此西方式的民族制度在推行過程中顯得水土不服。而且，反對派是在歐盟和北約強大的軍事力量幫助之下才取得勝利，這對與周邊其他的處于沖突改革的國家起到了示范作用，對于維護區域的長久和平也可能產生負面效應。

三、歐盟在利比亞的維和行動對中國的啟示

（1）注重行動的合法性，開展多層次全方位外交。

二戰結束以后，為了防止戰爭的再次蔓延，新的國際秩序一改舊秩序的孱弱無力，將國際規則的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特別是聯合國在應對全球危機中所采取的各種行動，讓世界各國看到了國際法和國際規則的希望。美軍繞過聯合國而對伊拉克直接進行軍事打擊而引發全球聲討的行為，更是從反面說明了對外干預行動應當遵守國際法的重要性。歐盟在歷次的維和行動中，均與聯合國的緊密合作以獲得對外干預行動在程序上的合法性，在利比亞行動中也不例外。而且歐盟能夠在整個行動過程中與非洲聯盟、阿拉伯國家聯盟以及其他國家和國際組織開展深入的多邊外交，也為其順利的實施行動掃清了障礙，從而樹立起歐盟遵守國際法進行人道主義干涉的旗幟。雖然歐盟行動的“實體正義”仍有待考量，但其在程序上的正義無可厚非。中國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參與到的國際維和行動也越來越多。但維和部隊的廣泛的使用帶來的不僅有國際聲譽，也有霸權主義的說辭。而要堅定不移的走和平崛起的路線，中國也需要在參與到國際維和行動中加強與聯合國的合作，獲得行動上的合法性。除此之外，不論中國是否要在行動中的深度與廣度方面有所拓展，也應當以當事國為中心，開展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外交，使得行動能夠獲得國際社會特別是當事國周邊國家和地區的認可和幫助，這對迅速有效的完成任務不僅是必要的而且是必須的。

（2）多種措施相互配合，取得行動最佳效果。

現代國際社會中開展的維和行動，已經不僅僅是對一個國家軍事實力的考驗，要順利的完成任務并達到最佳效果，考驗的是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運用。行動過于依賴軍事力量會顯得窮兵黷武，不利于地區長期穩定；僅僅通過政治經濟運作又顯得軟弱無力，難以執行。要取得行動的最佳效果，需要多種措施的配合使用。在利比亞危機的應對過程中，歐盟既發揮了其“軟實力”的作用，又加強了“硬實力”的輸出，在進行軍事打擊的同時，也開展人道主義援助工作。戰后也積極的對利比亞的經濟恢復、法治改革、社會穩定進行援助，以保障行動效果。而就目前中國在全球的維和行動而言，更多的只是在維和部隊方面發揮的作用，在政治和經濟手段方面顯得不夠充分。雖然通過維和部隊的行動能夠對當地沖突的解決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是沒有經濟和政治手段的配合，便無法實現地區的長久和平穩定。長此以往，當事國人民也會產生厭煩心理，會不利于行動目標的實現，更不利于維和人員的安全。2016年6月和7月，中國駐馬里和駐南蘇丹維和部隊分別遭襲造成數人死亡多人受傷，這一事態也引發了中國對于在全世界開展維和行動的思考。筆者認為，現階段單純的依靠軍事力量在當事國復雜的沖突環境下很難達到良好的效果，真正的要解決沖突，要抓住沖突的矛盾所在，從長期穩定的角度出發，綜合運用政治、經濟和軍事手段，實現維和目標。

（3）充分發揮大國作用，提升國際事務參與度。

維和行動的目標是為了維護地區的長久和平穩定，而實現地區的長久和平穩定并不一定要通過維和行動的干預實現，更多的需要通過當事國內部沖突各方之間的磋商解決，外力的強制干預有時反而會適得其反。就歐盟和美國在中東地區實施的強制干預行動來看，多是為了追求自身在該地區的利益而進行。在利比亞戰爭中，歐盟也是為了維護其在北非地區長期以來的經濟利益及石油資源。在這種情況下采取的干預措施，更多的帶有價值趨向性，對于地區的長期穩定可能會造成不利影響。中國作為大國，在聯合國享有廣泛的權力。在行使這些權力的時候應當正真的從維護地區長久和平安全的角度出發，不能讓聯合國成為西方國家為追逐利益而在全球范圍內擴張的幌子。正如2011年至2014年中國對敘利亞危機的態度一樣，在安理會的四次否決票一方面阻止了西方國家對敘利亞采取強制措施，防止敘利亞步伊拉克和利比亞的后塵；另一方面也給了敘利亞國內各方勢力自主協商解決問題的條件，畢竟國家的未來應當由本國人民來選擇而非由外力干涉。隨著中國國際的地位的提升，應當更多的發揮自身在維持國際和平穩定中的作用，要有大局觀，樹立起負責任的大國形象。

作者簡介：胡天雄（1993-），男，湖北孝感人，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專業碩士研究生。

本文為華東政法大學研究生學術研究及社會調研項目“我國國際沖突管理機制的構建及國際合作路徑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7-4-030。

（作者單位：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專業）